樸英錄

外面的世界固然很大，有很多機(jī)會，可是我們不能總在路上，因此，最重要的是——

我在二十五歲以前一直對闖蕩世界充滿了渴望。我總幻想自己會在一群素不相識的同事之中干得異常出色，能夠被委以重任，迅速得到提升。我的這種夢想是大多數(shù)人在遇到挫折時都會有的，我們渴望改換一下環(huán)境，讓一切從頭開始。

我服務(wù)的這家公司在我看來如此死氣沉沉，令人無法忍受。每天除了要處理大量繁瑣無聊的推銷工作之外，再也沒有什么令人開心的事了。坐在門口的麗莎每天都像機(jī)器人一樣提前五分鐘坐在她的座位上，這樣，每天上班走進(jìn)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那張經(jīng)過了刻意打扮卻毫無生氣的臉，一天枯燥的生活正是以她那張呆板的臉開始的，她埋頭于一堆表格中默默工作的樣子在我看來就是生活在一點(diǎn)點(diǎn)剝蝕我的幸福和樂趣的最直接的暗示。

坐在我對面的豪格是個討厭的饒舌鬼，他會尋找一切機(jī)會和我聊天，他就那么直直地望著我等待我的眼神和他接對，然后他就會開始嘮叨他那庸俗不堪的家庭生活。終于有一次我實在無法忍受，粗暴地對他喊叫:“把你的領(lǐng)帶系緊!”豪格那家伙很驚愕地看著我，眼睛里一片茫然。實際上我也喜歡把領(lǐng)帶系得松一些，我們又不是天天出席公司的新年晚會?？墒俏夷軟_他大喊:閉上你的臭嘴嗎?

我的上司老哈克是個無能的老家伙，嘴里總在散發(fā)著可疑的酒氣，他總是剛愎自用地對我們發(fā)號施令，但他的指示實際上對我們的工作毫無助益，都是一些陳舊的教條。在銷售淡季，他會支使我們?nèi)珖鞯仫w行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而在銷售旺季卻相反，他會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經(jīng)驗豐富的樣子指示我們:時機(jī)還未到，要耐心地等待。

就在這樣一個毫無希望的部門工作，我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我會逐漸變得和他們一樣胸?zé)o大志，被卑瑣的雜事糾纏得忘了自己是誰，自己想要什么。于是我終于下定決心，在一個短期休假的日子里登上了西去德克薩斯的飛機(jī)。

那時由于石油的發(fā)現(xiàn)，西部正在掀起開發(fā)的熱潮，很多年輕人都去尋找機(jī)會。我為自己終于能去實現(xiàn)夢想而激動。

在飛機(jī)上我的鄰座是一位很精干的老人，我們從天氣談起，一直談到西部石油的儲量，他豐富的石油知識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試探詢問他的名字，他說他是馬里奧·艾格。我大吃一驚:馬里奧·艾格?西部石油大王?他怎么會不乘坐私人飛機(jī)?老人很不以為然地?fù)]揮手，然后解釋說他喜歡和人們在一起。天哪，他喜歡和人們在一起!我異常興奮，感覺是上帝在幫助我，我請求他能接納我到他的公司工作。他很耐心地聽我講完了我對我目前工作的抱怨，然后說了一番話，這些話從此改變了我的一生。他說，“外面的世界很大，機(jī)會也很多，固然值得去闖一闖?？墒切』镒?，你要知道，沒有人會為你提供一切，在一個陌生環(huán)境里，在一群陌生的人中間奮斗，存在的障礙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你對新環(huán)境的向往實際上只是一種逃避，在新環(huán)境里同樣會有很多讓你感到熟悉的令人討厭的東西，那么你還要繼續(xù)逃避嗎?我們不能總在路上，小伙子，記住，重要的是闖你身邊的世界?！?/p>

幾天以后，我心情愉快地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在推開辦公室門時給坐在門口的麗莎送上了一束鮮花，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那經(jīng)過刻意修飾的臉如此美麗生動，她那像鮮花一樣綻開的笑容如此迷人，我甚至都要愛上她了。豪格在我休息的這幾天里一定是憋了太多的話，我耐心地聽完他那些類似的抱怨，真心實意地向他建議:“我們能不能采取行動讓你擺脫困境?你愛你老婆嗎?如果愛，為什么不忍受她的缺點(diǎn)呢?如果不愛，那你們就離婚吧，為什么不能讓我們自己來掌握自己的生活呢?”豪格顯然被我的話打動了，他主動閉上了嘴，開始認(rèn)真地思考。他終于學(xué)會了思考。

和老哈克的會面顯然是更富有戲劇性的，我毫不猶豫地把我對他的評價說了個痛快，老哈克被震動了，他靜靜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從沙發(fā)椅上起身，倒了兩杯白蘭地，遞給我一杯，說:“年輕人，我要感謝你，是你讓我敢于正視自己，很久以來我干得一直很吃力，可我總是安慰自己:這是一時的不順利，會好的。你們是不是討厭我的酒氣?沒辦法，我只能靠它來支撐自己，我真的老了，承認(rèn)它吧，我在今天決定自己該退休了，我準(zhǔn)備推薦你來接班，你不介意吧?”

我沒有介意，因為我知道闖我身邊的世界是比一切幻想都重要的，它就代表著不可避免的成功。

(梁楣摘自《青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