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意義和科學體系的構想
我從前在國外,在自己的科研工作中,做了點事,對于應該怎么辦事,問題應該怎么看,有一些體會,我自己還滿得意,因為那總算是自己的心得。后來回到祖國以后,初步接觸到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覺得我那點東西就太膚淺了。經典著作里都有,而且比我說得好得多,深刻得多。打那以后我就感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那時候,毛澤東同志也號召我們去學習。我是認真地去學的,越學越覺著有味,有那么幾本書,學完了以后,覺著里邊的一些道理,運用到我們的實際工作中去,非常之開竅。
這幾年,我聽到這樣一種說法,認為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是并列的,我就很納悶。列寧在《卡爾·馬克思》一文中就說過,馬克思、恩格斯為什么研究社會現(xiàn)象、建立歷史唯物主義觀點?他們這樣做,是為了用大量的社會歷史現(xiàn)象的事實來說明辯證唯物主義的正確性。(參閱《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0頁)我覺得列寧的這種說法是對的。世界上的一切理論,都是一層一層地概括的,到了最高層次就是哲學,就是人認識客觀世界、改造客觀世界總結出來的最高的原理、最有普遍性的原理。這種最有普遍性的原理就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核心,就是辯證唯物主義。這是很簡單的道理。這種辯證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是誰也不能違背的。外國的一些科學家,在科學研究中犯錯誤,就是在這個問題上老是弄不清楚。要不就是唯心主義,要不就是機械唯物論。前幾年我看到一位外國科學家,曾獲得諾貝爾獎金,是搞腦科學的,名字是R斯派雷(Sperry),八十多歲了,在腦科學上很有成就。他在一篇文章中一開始就聲明:“我反對馬克思主義”。其實他講的許多道理都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原理。他說,腦的作用、思維的作用是有不同層次的,不要把低層次與高層次攪在一起。人的意識的作用是腦功能的最高層次。這話講得很好,是真正符合馬克思主義的。他在科學上有成就,不用正確的哲學思想指導是不行的。他恰恰是運用了馬克思主義的一些哲學原理,可是他卻反對馬克思主義,真是滑稽。他自覺地說他反對他在不自覺地運用的道理,你說可笑不可笑?
下面,我談一談科學以及人類的知識的問題。
科學可以包括幾個部門。從歷史上看,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時代,恐怕只有一門,這就是自然科學。當時,只有自然科學比較完整,比較系統(tǒng)。不過,那時的自然科學也沒有達到現(xiàn)在這樣的發(fā)展水平。當時,將科學理論用于工程技術還剛剛開始,在世界上出現(xiàn)設有工科的高等院校是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所以,馬恩的時代只有自然科學,而且只有基礎科學這個層次,沒有直接應用這個層次。到了十九世紀末,工科高等院校一下子發(fā)展起來,工程技術成為自然科學系統(tǒng)的一個組成部分,即用自然科學直接改造客觀世界的部分。到了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又出現(xiàn)另一種現(xiàn)象:在基礎科學和直接改造客觀世界的工程技術之間又出現(xiàn)了一個技術科學或叫應用科學的層次。總之,自然科學領域比較發(fā)達,歷史較長。在自然科學系統(tǒng)中,首先是基礎科學,如物理、化學、生物學、天文學等等;其次是技術科學,如電子學、力學等等;然后是各式各樣的工程技術,如機械工程、航空工程、航海工程,等等。這是個縱向門類的劃分。后來,我想,這些門類還要概括,往上面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掛起鉤來。就是說,要有個橋梁。
這個橋梁是什么呢?我認為,自然科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的橋梁是自然辯證法。關于自然辯證法的內容,現(xiàn)在有爭論。我不同意于光遠同志的看法。他認為自然辯證法是多門學科的學科群。我覺得不能那么看。我認為還是應該按照恩格斯的說法。恩格斯在開始構思他的自然辯證法時,曾給馬克思寫過一封信,向馬克思談了自己的想法。他說:物質世界、物質世界的運動、物質在時空中的運動、物質運動的層次、不同物質運動層次之間的聯(lián)系,這就是自然辯證法的內容。
對于其它科學門類來說,我認為,社會科學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是歷史唯物主義。數(shù)學也是個獨立的、普遍運用的科學,它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是數(shù)學哲學,數(shù)學家叫元數(shù)學。系統(tǒng)科學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是系統(tǒng)論;思維科學的橋梁是認識論。還有人體科學,研究人體與復雜環(huán)境的關系的科學,它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是人天觀,研究人與自然的聯(lián)系。一九八二年以前,我想起了這六門科學。后來發(fā)現(xiàn)這還不夠,忘了我們這些穿軍裝的了,把軍事科學忘了。我們作為炎黃子孫,中國人對軍事科學的造詣是非常高的。實際上,軍事科學不限于打熱仗,現(xiàn)在不是還有貿易戰(zhàn)、商戰(zhàn)嗎?人類大的集團之間的矛盾斗爭,都是軍事科學的內容。軍事科學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是軍事哲學。下面談談文藝。
文藝與其它科學門類大不一樣。文藝作品不是科學。但是,研究文藝的文藝理論是科學。文藝理論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就是美學。
今年初,我發(fā)現(xiàn)這八門科學、八個橋梁還是不夠,發(fā)現(xiàn)還有個行為科學,我們無法把它安到哪個學科之中,安不進去。于是,我在今年四月中國科協(xié)的“交叉科學”討論會上講,還有個行為科學。它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應該是什么,我還沒有想清楚。后來《光明日報》把消息登了出來,許多人來信建議這個橋梁應該是什么什么。我覺得談得都不對。最近我寫了篇文章,談行為科學的體系,發(fā)表在今年《哲學研究》第八期上。我認為,馬克思主義行為科學不同于資本主義國家的行為科學。我的定義是:行為科學研究個人與社會的關系。這里面無非是兩個問題,一個是人在社會中的發(fā)展,一個是人的意識與社會的發(fā)展。我認為,人的意識跟社會發(fā)展的關系是很重要的。一般地說,人的意識是從社會實踐中來的,因此,人的思想總是要落后于社會的發(fā)展。但是也有例外,當社會受到落后制度的阻礙,沒有向前發(fā)展,人的思想就要超越現(xiàn)實,就要革命。比如,在我們國家,在三、四十年代,中國共產黨是個先進的集體,人民大眾響應共產黨的號召,他們的思想超越了舊中國的現(xiàn)實,是先進的。但是,如果社會不是停滯,而是發(fā)展的,特別象我們現(xiàn)在的中國,有很先進、水平很高的中國共產黨中央的核心領導,制定了建設社會主義的正確的路線、方針、政策,我們國家這幾年發(fā)展很快。在這種情況下,恐怕大多數(shù)人思想都跟不上。因此,出現(xiàn)一些問題,比如有些過去很好的黨員、干部,現(xiàn)在卻去搞歪門邪道,賣假藥,等等。他們這些人是老腦袋瓜,現(xiàn)在一下子要對內搞活,對外開放,要富裕起來,他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一辦就錯,不知道要富起來還要守法,而且這法又與老的一套不同,是新的歷史時期的法。正象黑格爾所說,“凡是現(xiàn)實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現(xiàn)實的”,沒有什么可怪的。我們是搞科學的,不要動氣,要冷靜地去研究一下。關于這一點,我要感謝你們研究文藝的同志。我最近看了一篇文章,就到處向人家介紹,就是《中國社會科學》今年第三、四期上發(fā)表的一個女青年叫季紅真的文章,題目是《文明與愚昧的沖突》。她講的是文藝,講文學在粉碎“四人幫”和三中全會以后的發(fā)展,但她講到了整個社會的核心問題。因此我認為:馬克思主義行為科學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如果暫時起不出更好的名稱,就叫它社會論??傊?,行為科學研究人與社會的關系,內容有兩個方面:一是思想政治工作、倫理、教育;再一個是法制。實際上,中央已經采取了措施。一個是精神文明建設,一個是社會主義法制。人的意識跟不上形勢的問題不是暫時的,因為社會在不斷發(fā)展。不過,總會有一些先進人物能夠跟得上,走在社會的前面。我想,解決這一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以后要大力發(fā)展文化教育,大力發(fā)展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
這樣一來,我就把科學劃為九個部門,搭了九個橋梁。
我這樣講,是為了強調科學是個整體,而不是分割的。這一點很重要。所有的學科之間都是互相聯(lián)系的。我不大贊成所謂“交叉科學”這個概念。所有的學科都是交叉的,相互聯(lián)系的。我也不贊成“邊緣科學”的說法。有邊緣,還有中心呢。你就是中心,他就是邊緣?任何一門學科都是根據實際需要建立的。有的是老的,有的是新的。老的也可能經過換裝變成新的??傊鱾€科學部門是個整體。對此我有許多體會。我在實際工作中,不是僅僅用哪一門科學。任何一項工作,都不是用哪一門科學可以解決的,都需要把各門學科有用的東西一起運用才能解決。我們強調科學的整體性,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說,所有的科學技術最高的概括就是哲學。哲學指導我們一切科學部門的研究,是一切。
當然,這不是說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僵化的。恰恰不僵化。因為它通過九個橋梁與各門科學相聯(lián)系,各門科學的發(fā)展又通過橋梁反映上去,發(fā)展和深化馬克思主義哲學。我在《文藝研究》一九八五年一期上說過,我這個人“離經”這個罪名是免不了的了,因為講了些經典著作上沒有的東西;但我不承認我是“叛道”;我是堅決擁護馬克思主義的“道”的,可是我不迷信書本上講的東西。
我把馬克思主義哲學和全部科學技術組織在一起,也可以解決當前哲學界在議論的一個問題:什么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對象?吉林大學高清海同志在《哲學研究》一九八五年八期上就有一篇專論講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一百年前恩格斯在《路德維?!べM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就說過,由于自然科學的興起,“自然哲學就最終被清除了”。我現(xiàn)在又進了一步,由于科學技術體系的形成,只有同全部科學技術相結合的哲學才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其它的所謂“哲學”也將“最終被清除了”。這不是徹底解決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對象問題了嗎?
還有一個問題:是不是人類通過實踐創(chuàng)造的知識都包括到上面的科學體系之中了?沒有。有好多好多東西不在這個體系里。我們每個人都有許多實際工作經驗。但這些經驗還不是科學。有些事情,說不出道理,但你按照那個辦法做了,就能解決問題。最大的一個例子,就是中醫(yī)理論,中醫(yī)的醫(yī)藥學。這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我們的憲法上都寫著要發(fā)展傳統(tǒng)的醫(yī)藥學。但中醫(yī)理論確實和現(xiàn)代科學技術掛不上鉤。它是寶貴的知識,但不是科學。我用了一個詞,把它叫做前科學,是科學以前的階段,還沒有進入科學,將來終將進入科學。人類的社會實踐就是這樣,先形成經驗知識,這是前科學,然后上升到科學,再一步步上升,最后概括為馬克思主義哲學。
二、關于系統(tǒng)論的一些問題
現(xiàn)在理論界都在談“三論”,我們的高級領導人也講三論。系統(tǒng)論、控制論、信息論,就是所謂的三論。我不同意籠統(tǒng)地提三論,把三者并列起來。我認為,不是三論,而是一論。我剛才講過,系統(tǒng)科學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是系統(tǒng)論,而不是控制論、信息論或三論。在系統(tǒng)中,當然包括了控制的概念、信息的概念。因為是個系統(tǒng),它就不是分割的,而是有層次的,分部門的。層次之間、部門之間要互相影響,當然要通過控制,通過信息。最根本的概念是系統(tǒng)。所以說是一論,怎么是三論呢?我早就開始宣傳系統(tǒng)工程、系統(tǒng)科學、系統(tǒng)論。十年內亂時,說了就要挨批,所以就暫時不說了。一九七八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夕,我又來勁了。從那時到現(xiàn)在,過了六、七年,已經被普遍接受了。最近全國政協(xié)開會,鄧穎超同志最后講話時也用了“系統(tǒng)工程”這個詞。實際上,許多自然現(xiàn)象、社會現(xiàn)象,都是有系統(tǒng)的、分層次的。你要分析研究這些現(xiàn)象,就要用系統(tǒng)的觀點。
關于系統(tǒng)論的創(chuàng)始人貝塔朗菲,他的名字前邊有個馮,是個貴族。他是奧地利人。他有局限性,但也有很大的功勞。作為生物學家,他的貢獻就在于批判了還原論。他認為,還原論研究生物現(xiàn)象,由器官到細胞,由細胞到細胞核,細胞核到分子,再到原子,越弄越糊涂,不能解決生物學的根本問題。這種看法他在三十年代就提出來了。后來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他跑到美國,繼續(xù)宣傳這種觀點。這種觀點是對的。完全依靠還原論不解決問題。因為你把完整的事物越切割越細,結果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那么,是不是只是到了貝塔朗菲才有系統(tǒng)觀點,在馬克思恩格斯那里就沒有呢?不是。恩格斯在《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就說過,現(xiàn)在研究自然已經不能把它分割開來,而要把它看作一個不斷發(fā)展變化的整體。這個思想很清楚,不是系統(tǒng)觀點嗎?當然,馬克思恩格斯限于那個時代,還來不及發(fā)展這個思想。所以我們現(xiàn)在發(fā)展系統(tǒng)論,絕不是要否定馬克思主義哲學,而是要深化、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哲學。
對于外國人,我們應采取科學的態(tài)度。他們說得對的,我們應該吸??;說得不對,就應該指出來。今年八月中旬有位瑞士聯(lián)邦高等工學院的教授在鋼鐵學院講控制系統(tǒng)理論,畫了個圖,有機械系統(tǒng),電機系統(tǒng),生物系統(tǒng),等等。他說這些系統(tǒng)越來越復雜,越來越搞不清楚。,如果再往后,到了社會系統(tǒng)、經濟系統(tǒng),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講完以后,我憋不住,就站起來說:“我們的朋友講:社會系統(tǒng)、經濟系統(tǒng)完全一抹黑,無法了解。這是由于社會制度不同,因而我們和我們的朋友對社會的看法也就完全不一樣。我們的朋友可以走他的路,我們走我們自己的路?!狈g大概譯給他聽了。我的意思是:假如把社會看得一抹黑,無法了解,我們還搞不搞社會革命、社會制度的改革?要進行革命或改革,就是說社會并不是不可知的。總之,外國人說的東西可以參考。比如,我宣傳的系統(tǒng)論、系統(tǒng)科學并不都是我自己的東西,我也參考了他們許多人的看法。但不要不加分析地盲從。
關于蘇聯(lián)的系統(tǒng)論研究,比如烏約莫夫等人,有些懸空,有些脫離實際。蘇聯(lián)哲學家常犯的毛病就是空空洞洞,不結合實際。我研究系統(tǒng)科學、系統(tǒng)論,從系統(tǒng)工程開始,與實際聯(lián)系起來。中間層次是技術科學。我把控制論、信息論放在技術科學這個層次,它研究信息的傳遞、系統(tǒng)的控制。在這個層次還有運籌學,等等。再上邊的一個層次,就是系統(tǒng)學,然后就到了橋梁——系統(tǒng)論。再上邊就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總之,要結合實際。脫離了實際,你還談什么呢?當然,我不是反對理論。理論脫離不了實際,實際也脫離不了理論。理論跟實際是冷與熱的結合。搞理論的頭腦一定要冷靜,但完全學院式的研究是不行的,一定要投入到火熱的實際斗爭中去。一冷一熱,要結合。
三、關于人工智能的問題
一九七九年,中央黨校約我去講課,我說:電子計算機可以代替人的部分腦力勞動。當時反映很強烈。有人說我是機械唯物論。但我一直堅持我的看法。然而,當初有些說我是機械唯物論的人,現(xiàn)在一下子又跳到另一邊,說計算機可以完全代替人。實質上,對這個問題要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實際上,人腦的結構復雜極了,我們一直沒有搞清楚。雖然腦科學最近二十年有很大發(fā)展,是個熱門,但是,腦科學的成就,在現(xiàn)在來看,僅僅摸到了人腦的很有限的一點點。而且,我們知道,人腦這個東西是變化的、發(fā)展的。人由于實踐,使人腦不斷變化,或不斷提高。這個道理很簡單。比如,剛生下來的娃娃,要學習,要受到環(huán)境的影響,腦子就會不斷地發(fā)展變化。人腦的特點就在于它不是天生的,而是隨著人的實踐不斷變化的。然而現(xiàn)在的機器人,卻簡單極了,恐怕最笨的人都比它聰明,你讓它干什么它可以干,沒有設計那種程序,它就干不了。我講一個笑話:去年日本東京開了個第五代計算機會議,宣傳得很厲害。日本方面也確實拿出了一些成果來給大家看。我們中國代表團中有一位北京大學的副教授叫馬希文,他是研究邏輯的。他在參觀時,看到這樣一種表演:有一臺電子計算機,只要誰在鋼琴上彈一個旋律,一個曲調,電子計算機馬上就會把樂譜給你翻譯出來。參觀的人中有很多人去嘗試,計算機都給翻出來了。馬希文同志就在旁邊看,大概看出了一點竅門,就走上去也彈了一段。他彈的是和聲,很特別,不是按常規(guī)彈的,結果機器人就傻了眼,幾分鐘過去了也翻不出來。機器人的本事就那么大。現(xiàn)在,機器人、人工智能是個熱門,而且它確實非常重要。因為根本沒有什么智能的電子計算機在過去的二十年里的發(fā)展已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就,大大促進了生產力的發(fā)展??上攵?,如果計算機有一些智能,就會如虎添翼,就更不得了。十八世紀末出現(xiàn)的產業(yè)革命,大約經過了一百多年,到本世紀初,才形成自動化?,F(xiàn)在的計算機,只是會計算,就已經對社會產生了這么大的作用,象托夫勒、奈斯比特講的什么浪潮呀,趨勢呀,等等。假如計算機變成智能機,即使智能很有限,那也非常了不起。不過,說到底,它的智能畢竟是有限的。象剛才所舉的例子,日本的機器人讓我們的馬希文同志一治就給治住了。人比它要高明得多。從辯證唯物主義角度看,永遠是這么一種關系:機器是人做的,人創(chuàng)造了一種非常聰明的機器,人就又聰明了一些。這個距離總是這樣。這種觀點是符合辯證唯物主義的。認為機器可以消滅人,就是機械唯物論。
四、關于數(shù)學方法的運用
數(shù)學是一種方法。以前我不知給多少人講過,數(shù)學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工具。數(shù)學本身的意義應該讓數(shù)學家自己去講,對于我們這些運用數(shù)學的人來講,數(shù)學是一種十分重要的工具。不過,數(shù)學不能改變正確與錯誤。你原先是錯誤的概念,再用數(shù)學也正確不了;你原來是正確的東西,如果不用數(shù)學,無非是慢一點,但終究還是正確的。總之,數(shù)學僅僅是一個工具。用了一種更好的工具,可以使你的工作順利一些,迅速一些,省力一些。例如:研究“紅學”的同志,關于《紅樓夢》中人物的年齡歷來有爭議;但書中人物數(shù)很多,一個個去數(shù),實在沒有這個精力。爭議也就解決不了。但現(xiàn)在鎮(zhèn)江市地震辦公室的彭昆侖同志用了系統(tǒng)工程的方法,通過電子計算機計算,把問題比較圓滿地解決了,黛玉入都時為九歲,并探討了《紅樓夢》中的三個年齡序列的原因(見“紀念曹雪芹逝世二百二十周年學術討論會”論文)。這是把系統(tǒng)工程用于文學研究了。
當然,現(xiàn)在有些亂用數(shù)學符號、數(shù)學公式的人,我看無非是?;H肆T了,沒什么了不起的。
五、關于決定論與非決定論以及物質世界的層次(五觀)的問題
關于決定論與非決定論的問題,我認為,所謂非決定論,無非是有些因素、有些因果聯(lián)系還沒有認識到,這些因素在產生作用,但卻不在你的控制之內,所以產生了非決定論。在自然科學領域常舉這樣一個例子:在量子力學中,愛因斯坦與玻爾的爭論,現(xiàn)在已經有苗頭說明為什么會產生量子力學的非決定論,這就是由于我們還沒有深入到物質世界再下邊的一個層次。如果深入到物質世界的下一個層次,進一步揭示物質世界的規(guī)律,就會是決定論而不是非決定論了。這個問題自量子力學產生以來,一直在爭論?,F(xiàn)在看來,解決這一問題的途徑就在于向物質世界更深層次挖掘。我們過去對于物質世界的認識,只有宏觀、微觀兩個層次。所謂宏觀,比如我們這些人,房子,地球,都屬于這個層次。所謂微觀,要用到量子力學,要深入到分子、原子、原子核、基本粒子這個世界。我們國家的天文學家戴文賽教授提出還有個宇觀,就有銀河系那么大,十萬光年左右。目前物理學上有個苗頭,發(fā)現(xiàn)微觀世界下面還有個層次,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渺觀。不僅如此,在宇觀上面,也還有個層次。從前在天文學、宇宙學上有個宇宙的大爆炸理論,認為宇宙從前是從一點開始的。這在哲學上總是通不過。哲學家們提出:宇宙在大爆炸的一瞬間之前到底是什么東西?它是否存在?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就談過這個問題。當然,宇宙大爆炸理論有很多與天文觀測相符合之處,但也有許多現(xiàn)象說明不了。于是,在五、六年以前開始出現(xiàn)一種理論來修正它,這就是暴漲理論。這個理論就解決了上述問題。它認為宇宙不只我們這一個,我們這個宇宙是在我們的特殊條件下形成的。在更大的范圍里還有更多的宇宙,五花八門的宇宙。這又是無限的了。這個范圍就更大,我給它起了個名,叫漲觀。所以,現(xiàn)在不是宇觀、宏觀、微觀,而是漲觀、宇觀、宏觀、微觀、渺觀,是五觀了。但是五觀是不是到頭了?沒有??茖W是無止境的。在一定的層次里,你說是非決定的,但這只是一個層次的看法,不要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在實際生活中,非決定論的因素總是有的。人不可能了解全部情況,你不了解的那部分在起作用,無法控制,當然是非決定因素了。決定與非決定是辯證的統(tǒng)一。在社會科學和文藝理論中,也應該這樣看。
六、關于文藝理論基本觀點與方法的關系
上面說過,數(shù)學方法不能改變正確與錯誤。任何一種方法都無法改變原來理論的正確與不正確。方法不能改變本質性的東西。因此,文藝理論要發(fā)展,必須建立在正確的文藝理論觀點上,同時為了研究的需要引用現(xiàn)代所有的有效方法。就是說,你的出發(fā)點必須是對的,即要符合馬克思主義哲學。只有先樹立正確的理論觀點,然后,在這個前提下,什么方法都可以用。如果沒有正確的觀點,只有數(shù)學符號、概念術語,那么你的所謂方法是空的。你不要在那兒變戲法,不要把你的老底藏在數(shù)學符號后面。你先亮你的老底,談你對問題的基本觀點,然后再說你的方法。在我們自然科學領域,不允許拿符號、方法代替基本的認識。自然科學界的名家都是一上來就先談自己對問題的基本認識,用簡單的語言,把基本觀點很清楚地表達出來,然后才用很高深的數(shù)學等方法談自己是怎樣處理的。不能先用符號、公式唬弄人。這在自然科學界是不允許的。
據說在文藝理論界有種說法,說今年是“方法論年”,明年是“觀念年”。我看,還是先談觀念,后談方法。咱們今年就是“觀念年”,先談你的觀念,把你的老底亮出來,今年吵不清,明年再吵嘛。我始終認為,方法是第二位的,根本的認識是第一位的。至于用什么方法,很難說只能用什么方法,不能用什么方法。既可以用這種方法,也可以用那種方法。各有千秋。研究問題的不同層次,可以運用不同的方法。方法是根據問題來選擇的。
七、關于科學技術對文學藝術的影響以及技術美學的問題
關于技術美學,我沒有多少時間來搞。我收到浙江省政協(xié)委員顧盼同志的文章,他說,文學藝術離不開社會,而社會受科學技術的影響很大?,F(xiàn)在,科學技術極大地影響著生產的發(fā)展,對生產關系、上層建筑也有很大影響。在這種情況下,美學要發(fā)展,就不能不研究技術美學,不能不研究技術對于藝術、對于美學的影響。他的這個觀點我贊成。我在第四次文代會上講了一通話,也就是宣傳這個觀點。我說,科學技術對文學藝術有很大影響,因此,文藝理論以及它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橋梁——美學當然與技術有密切的關系。因此,要大力研究技術美學。
關于科學技術對文藝的影響,我最近還和我愛人蔣英同志談過這個問題。我愛人是中央音樂學院的聲樂教授。我問她:現(xiàn)代科學技術對你們的音樂有沒有影響呀?她說,“當然有了,影響可大了。現(xiàn)在有錄音帶,音響技術,等等,都是現(xiàn)代科學技術的產物。我們在年輕的時候,有許多解決不了的問題現(xiàn)在都很容易解決。過去,要研究一個音樂家,先要找來他的樂譜;看了樂譜,還不知道他的音樂究竟怎么樣,要琢磨好久好久?,F(xiàn)在就很容易了,把他的譜子找來,再把錄音帶找來,一聽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所以,科學技術對于音樂的影響是不用說的。”恐怕這種情況對于各門藝術來說都是存在的。這就是物質、物質活動、科學技術對文學藝術的影響。我在文代會上還講過,由于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還可能產生新的藝術部門?,F(xiàn)在所謂的技術美學就是這樣產生的。
八、關于文藝預測的問題
預測的問題,被一些人搞得很神秘。其實預測問題,在馬克思主義看來,就是研究過去可以了解現(xiàn)在,研究現(xiàn)在可以知道未來。我看,現(xiàn)在所說的預測,無非是一種方法,它不能改變實質性的東西。實質性的東西有兩個。對于文藝來說,一是你所了解的文藝情況是否真實?再一個,文藝是社會發(fā)展的一部分,你對文藝發(fā)展的規(guī)律掌握了沒有?有了這兩個東西,預測當然就出來了。比如,現(xiàn)在黨中央講到建國一百周年,即二○四九年,要趕上世界發(fā)達國家的水平,就是個很重大的預測?,F(xiàn)在是一九八五年,到二○四九年,還有六十五年。為什么能這樣預測?因為中央了解世界的情況。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小平同志說的,近幾十年,在世界范圍內,大仗打不起來。這個預測完全是在了解世界情況基礎上產生的。再有一點,就是中央了解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是按歷史唯物主義觀點總結出來的。至于是怎么算出來的,那是個方法問題。你這么算也行,那么算也行。預測的本質就是這樣?,F(xiàn)在預測被弄得很神乎,似乎方法可以決定預測的結果。我認為,預測首先是了解情況,掌握規(guī)律,而方法不是決定性的東西。
現(xiàn)在有種傾向,有的人搞社會預測、文藝預測,完全受托夫勒、奈斯比特的那兩本書(《第三次浪潮》、《大趨勢》)的影響,這里邊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托夫勒、奈斯比特的兩本書是資本主義國家出版的,代表著資本家的思想,對于我們社會主義國家來說,根本不能代表我們的看法。我曾向馬洪同志建議,組織一些人把這兩本書以及其它一些書分析分析,看看哪些講的是對的,哪些是胡說八道。我們國家對于正確的、科學的東西,是不能否認的,但是我們的社會制度不同,我們不可能得出與托夫勒、奈斯比特同樣的結論,不能按照他們的路數(shù)來。他們的路數(shù)是要讓資本主義永遠興盛下去,而我們要走向共產主義。
九、關于文藝理論和美學的其它問題
我認為,文藝理論基本的東西還是應該堅持歷史唯物主義。這個東西推不翻嘛!我看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推翻它。上面提到的季紅真的文章也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嘛!文藝理論的基本觀點還是普列漢諾夫的那些看法。他是開山老祖,樹立了對文藝問題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文藝理論的哲學橋梁是美學。關于什么是美,我講過許多次,我贊成李澤厚同志的看法,即美是主觀實踐與客觀實際交互作用后的主客觀的統(tǒng)一。就美感來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美感,因為有不同的實踐嘛!人的美感不同,對藝術的欣賞能力也就不同。說到這里,我有個看法,藝術是有不同層次的。有陽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這就是兩個層次。我們現(xiàn)在說有普及的,還有提高的,就是不同的層次。如果是外國的經典性的文藝演出在北京城里可能賣不出票,但在海淀中關村就能賣出去,因為那兒是高級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文化部應該對這些情況心中有數(shù)。我以前講過,在藝術里最高的層次是哲理性的藝術作品。
我就談這些。如果我這個外行能夠給文藝界的同志提供一點信息,提供一點議論的材料,就算我做了一點事。
(本文系據錢學森同志同《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編輯部同志的談話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