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康德
英國文學的特點之一也許是發(fā)展的延續(xù)性,似乎沒有停滯不前的現(xiàn)象。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幾乎都各有特點,而且各有代表性的作家。進入八十年代后又有許多新的作家、新的作品出現(xiàn)。所謂“新”并不單指形式上,更重要的是思想上,對各種問題的看法上有新的觀點。老一輩的作家也都不吃老本,而是不斷寫作,不斷創(chuàng)新、提高,才能保持他們的名聲。光靠一本書或幾本書來吃老本在英國文學界恐怕行不通,是聞所未聞的事,而且公眾輿論也會認為是極不公平的。
英國文壇上許多成功的作家都很年輕,他們幾乎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年人。比如最近很紅的一位名叫威廉·波依德(WilliamBoyed)的作家二十九歲就出版了三部得到批評家一致稱贊、廣大群眾非常歡迎的作品。一九八二年他寫的一本題為《冰激凌戰(zhàn)爭》(IceCreamWar)的小說被列入八二年書籍獎的候選名單。有人把波依德比作金斯利艾米斯(KingsleyAmis是五十年代所謂“憤怒的一代”的青年作家之一,而現(xiàn)在英國文壇已把他們這批作家看成老前輩了),原因是他也是一位同英國現(xiàn)存的社會制度格格不入,對現(xiàn)成的一些觀點加以攻擊的所謂年輕、火力壯的青年作家。
波依德一九五二年在加納的阿克拉出生,父親是醫(yī)生,母親是教員。早在二十歲時他就開始寫作,到一九八一年一月出版了一本題為《非洲的一個好人》(AGoodmaninAfrica)的小說。生氣勃勃的風格、使人捧腹的喜劇氣氛以及對殖民主義瀕臨滅亡的尖銳敏感贏得了廣大讀者的好評。雖然書商們希望波依德再寫一本續(xù)集,但是他卻不想停在原地而想寫一些不同的東西。六個月之后,他出版了一部短篇小說集。接著一九八二年出版了《冰激凌戰(zhàn)爭》,證明他在寫小說的能力方面又提高了一步。這部對戰(zhàn)爭加以譏諷、譴責的書正好在??颂m(馬爾維納斯)群島事件時上市,可能也是波依德本人的意思。他說:“政府總要把戰(zhàn)爭的一個方面強調出來,而且企圖操縱傳播媒介。他們根本不想告訴我們那些慘敗的場面。不過,不能全叫他們隨心所欲,不是嗎?”
另一個值得提一提的青年作家是提摩西·莫(TimothyMo),他是一個一九五○年在香港出生的中國與英國的混血兒。他寫的一本小說題目是《酸與甜》,也被列入一九八二年書籍獎的候選名單,是六本候選的小說之一。這本書的題目需要解釋一下。在歐洲,有許多中國人開的餐館,其中一道最普通、最受人歡迎的菜就是“古老肉”,味道又甜又酸,也稱為“甜酸肉”。大家都愛吃中國飯,這道菜也就成了家喻戶曉的中國菜了,而且進一步又成了在歐洲開中國飯館人的代名詞了。而《酸與甜》也就借這個詞,但把甜酸顛倒一下,又不失其味道,又有一點含意。顧名思義,這部小說就是描寫六十年代一家住在倫敦的中國人的故事。
英國從六十年代開始逐步成了一個多民族的社會,《酸與甜》的題材正是這種變化的反映,但這本小說成功的地方是它塑造了一個名叫麗麗的女主人翁的形象。麗麗同她的妹妹兩人合開了一個《外賣店》。所謂“外賣店”又是一個英國的詞(TaKe-away),它指中國人開的賣飯菜的鋪子,但不能在那里吃,只能買回家吃。這種“外賣店”在英國各大中小城市,甚至頂小的村鎮(zhèn)上也會找到一兩家?!端崤c甜》這部小說的女主人翁就是開辦這樣一個“外賣店”的,她懷著希望,日夜苦干,一心想使她的兒子過一種同她自己在香港時那種困苦的童年迥然不同的生活。小說中有許多地方寫得非常巧妙、生動。比如麗麗在海邊度過的一日以及過圣誕節(jié)殺火雞等等都是典型的喜劇場面?!短┪钍繄蟆肺膶W編輯說:“這是一部在候選名單上很不尋常的作品,而且容易使人忽略(它的題目和它的封面同書的內(nèi)容規(guī)模和深度都不大相稱):一部極佳的著作?!?/p>
年輕的劇作家中最引人注目、創(chuàng)作精力頂旺盛的要算是斯蒂芬·波利雅科夫(StePhenPoliakoff)了。他一九五三年在英國出生,十六歲時,他寫的一個劇本《奶奶》就已被搬上舞臺。二十三歲得了一個很重要的劇作獎,一九八○年又獲得最佳電視劇獎。那出電視劇《火車上的困境》(CaughtontheTrain)得到各界的一致好評,在許多國家放映。劇本寫一個青年和一個老婦人在一列由倫敦到維也納的火車上的情形,情節(jié)雖然很簡單但把年輕一代和老一代人之間的隔閡寫得非常深刻、細膩、動人,作者把年輕人對這問題的看法表達得非常充分。一九八二年波利雅科夫的又一出電視劇《軟目標》(SoftTargets)又很轟動。劇本描寫了在倫敦蘇聯(lián)大使館中的一個小官員,他很想家,但又不能如愿回國,他就自以為是一場陰謀的犧牲者了。人物的刻劃,尤其是心理方面的描寫特別成功,顯示了作者的戲劇才能。過去人們一向認為波利雅科夫的人物范圍比較狹窄,在設計戲的結構時也不夠緊湊。但是從《火車上的困境》和《軟目標》兩出戲來看上述的評論是不公平的。批評家們現(xiàn)在都說波利雅科夫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特點:對話流暢自如,偶爾有一些緊張的氣氛,而高潮的到來幾乎使人覺察不到。他寫的對話并不特別機智,也沒有什么使人回味的細節(jié),但卻一點都不乏味,時而透露出一種波利雅科夫獨有的朝氣勃勃的火力。
青年作家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開始都不是專業(yè)作家。波依德直到現(xiàn)在還在牛津大學擔任文學講師的職務。我在兩年前遇到提摩西·莫時他在一家雜志擔任編輯工作,后來因為出版商催稿急,他為了要趕著把書寫完才辭掉工作。他們沒有把寫作當作是一種謀生手段,因而能不受什么約束地對生活發(fā)表意見,暢談自己的觀點。另一方面,在英國文學界青年人很有發(fā)言權,因此他們的作品中往往包含許多新的看法,大膽的直言,使讀者有一種清新的感覺。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于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