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初,自小體弱多病,經(jīng)歷過“三死一癱”(“三死”指差點兒死去)的磨難。6歲那年冬天,我又患上了“風喉”(醫(yī)學(xué)名:馬脾風),成天咳嗽不已,氣喘吁吁,奄奄一息之樣??稍谀莻€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連飯都吃不飽,哪里有錢去醫(yī)院看病呢?父母為了給我治病煞費苦心,用了很多止咳偏方卻都無濟于事。
記得那年臘八節(jié)那天上午,村里的“赤腳醫(yī)生”根二爺來到我家,找我當生產(chǎn)隊長的父親“打條子”。他見我咳嗽得厲害,滿臉眼淚鼻涕,“半死不活”地癱在土墻根曬太陽、直喘氣,他心疼地來到我跟前,試了試我腦門,給我把了把脈,然后,咂了咂嘴,對我父親說:“有個秘方可以試一試?!?/p>
這是個奇特的秘方:用白母雞下的“頭生蛋”(母雞第一次生的帶血雞蛋)塞到癩蛤蟆嘴里,然后把癩蛤蟆放在爐膛燃燒的草木灰里烤熟了吃。兩天吃一只,吃上五六個療程,風喉病就會治愈。但是有一條,就是要在10歲前使用才行。
根二爺走后,只見母親抱著小我五歲只有七個月大的妹妹急匆匆地趕來了,她愁容滿面地對父親說:“這個癩蛤蟆可是有毒的,丫頭吃死了怎么辦?”父親狠狠地瞪了母親一眼,大聲說道:“你這個婆娘,別烏鴉嘴,盡瞎說些什么……”嚇得妹妹立馬大哭起來,父親連忙從母親懷里抱過妹妹親了又親,哄了又哄,然后又將她舉過頭頂,逗她開心。妹妹終于破涕為笑……可連續(xù)三天,父親悶悶不樂,最終還是決定要嘗試一下。但母親成天哭喪個臉,仿佛我會很快就被毒似的。她悠悠地說:“這個秘方就算有用,這寒冬臘月去哪兒找癩蛤???明年夏天再說吧!”
可父親手提馬燈,連夜就出去尋找癩蛤蟆。一連幾日,他走遍曠野田地、河塘壕溝,非常辛苦地挖了很多洞穴,卻未見癩蛤蟆的影子。父親癱坐在寒濕的土壟上,唉聲嘆氣,傷心流淚,絕望的他甚至還對著蒼天哭喊:“老天爺,快救救我丫頭吧!”此時,祖父正好從上海姑姑家回來過年,得知這事后,他告訴父親,冬眠中的癩蛤蟆一般都躲藏在朝陽的石頭坎里。父親聞之,欣喜若狂,精神大振,揮斧砍石。果然,父親終于挖到好幾只活蹦亂跳的癩蛤蟆。
當父親把塞有雞蛋的癩蛤蟆埋進紅彤彤的草木灰里時,母親壓低聲音卻帶著哭腔問父親:“你真的要給丫頭吃這個?要是吃死了……我也不活了!”“不是她吃,我吃!”“你吃?”母親瞪大眼睛,大惑不解?!澳悴皇桥掠卸締??我先吃了如果沒事,再給咱丫頭吃不就行了?”母親緊盯了父親一眼,說:“???試吃,也輪不到你呀!我吃!”
很快,父親就將雞蛋烤熟。他火急火燎地趁母親去喂豬的空當兒,急忙把那個雞蛋從癩蛤蟆嘴里摳了出來。三下五除二就剝?nèi)サ皻?,熟透的雞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卻又夾雜著一股濃烈惡心的蛤蟆腥臊味兒。正當父親要把雞蛋送往嘴里時,爺爺“自天而降”,一把奪過父親手里的雞蛋,一下子吞進了肚里……父親大驚失色地哭喊:“爹……您不能?。 睜敔攨s滿不在乎地說:“沒事,反正我老了!”
那天晚上,父母一夜未睡,提心吊膽地看護著爺爺。父親還請來根二爺一起守護著,一小時、兩小時過去了,五小時、十小時過去了……天,終于亮了,爺爺安然無恙!父親連忙給我弄癩蛤蟆烤雞蛋吃。那年臘月,我從臘月十六開始吃了半個月的癩蛤蟆烤雞蛋,連大年三十那天也在吃。說來真的很神奇,自那時起,我的風喉病再也沒犯過。
長大讀書之后,翻看過不少醫(yī)學(xué)書籍,都沒查到關(guān)于癩蛤蟆烤雞蛋能治愈風喉的記載。我無法考證是不是這個秘方治好了我的風喉病,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愛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