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河水悄然又浩蕩地漲起來,漫過淡金色的沙地和灘涂,而日光漸長,夏天也就來了。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河流也是有年輪的,他們把每年的來水量、泥沙量記載在兩岸的灘地里,留下一些或深或淺的印子,留待知心人解讀。又或者,以萬歲紀年的黃河并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jié),她是豪邁肆意的畫家,盡情地在地表上舒展筋骨形成河道,又從遠方挾帶來細沙,篩成鎏金的畫布,以便她在細沙上隨手作畫。
倘若這是真的,那么黃河一定是秉性孤高的畫家,因為在酷熱難挨的夏季,她的觀眾可太少太少了,太多的人整日躲在空調(diào)房里,日夜同黃河相伴的,來來回回總是那么一群穿著橙色救生衣的人。
有時候是無人機飛來,在河面上投出一個小小的影子,隨著河水的流淌而輕微晃動。前些年,對河流來說,無人機還是生面孔,如今也成了日日相見的“老朋友”。也有時候,是風箏飄蕩而來,像是要同無人機同臺競技來奪取黃河的注意力。
雖然沒有人聲喧囂,但河邊并不靜謐,蟬鳴聒噪連綿不絕,像是要喚起一些童年的舊夢,又像是要挽留住鄉(xiāng)村獨有的氛圍感以便同城市做區(qū)分。在蟬聲嘶力竭的鳴叫里,樹葉對風的“簌簌”哄笑也變得不值一提。
從無人機的視角看,黃河被深深淺淺的綠意簇擁著。灘地里的小草擠擠挨挨,是一種鮮嫩的新綠,而堤頂?shù)缆飞系牧鴺鋭t是歲月醞釀出的成熟蔥郁,圓蓬蓬的樹冠垂墜著萬千風情。低矮的綠籬簇擁著百日紅,因為紫葉的襯托愈發(fā)凝碧。淤背區(qū)里樹的種類多,潑灑出來的綠色也更加多變,但都一樣的生機勃勃。
在酷暑的催逼和無人欣賞的寂寞里,只有月季和紫薇花從容地開著。古人云“誰道花無百日紅,紫薇長放半年花”,其實紫薇花是很小的,不管是純白、紫色還是淡紅都算不上奪目,但它們緊密地攢在一起,一定要在芳菲盡的夏日開出一份熱鬧。作為鄰居的柳樹和雪松大約是明白了它的這份心思,于是盡心盡力地捧出綠蔭做背景,任紫薇花盡情綻放。
人們在期盼雨的時候,樹木大約也是期盼的,否則怎么解釋在烏云遮蔽天空時,萬千枝條緣何要興奮地搶在人類之前跳起祈雨的舞蹈。黑云倏忽而來,雨滴藏在其中,于是天邊的云就顯得愈發(fā)沉重,像是再兜不住其中的水龍,只得任憑雨水傾盆。暴雨如萬馬奔騰在天地間,像是天空要錘擊大地,也像是要邀河流共舞。雨水紛紛而落,是銀瓶乍破,也是箭矢攢射,河水的脾氣隨著水位的升高也暴漲起來,與雨激斗、拍岸咆哮。
雨后在河邊行走,一切都是新鮮的,碧空如洗、四下無塵,樹木經(jīng)雨水的沖刷更加潔凈,河流也愈顯靜謐和嫵媚,仿佛它也浴雨而生。不久之后,風箏又晃悠悠飄上天際,將人的悠然與天空共享,而河也悄然地等待著另外一場激昂的雨或者是酣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