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土地和老栗樹
早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老栗子樹的縫隙,落在了土地廟的屋檐上,小小的、被四面矮墻圍定的土地廟里,土地公公正睜開眼睛。
許是老栗子樹的力氣都用在結(jié)果子上了吧,土地公公想。瞧瞧那滿地的果實吧,那不就是老栗子樹說的話么?一顆顆栗子果實爆開殼的時候,仿佛老栗子樹的話也都跟著跑了出來。
金閃閃的陽光底下,一切都是金閃閃的。金閃閃的磚瓦,金閃閃的青草,金閃閃的樹木,連落在地上的栗子果實,也是一身金閃閃的尖刺。
土地公公對這棵栗子樹太熟悉了。他該有八百歲了吧,土地公公想。這座小土地廟剛建起來的時候,這棵栗子樹還是一棵小樹苗呢。
三顆兩顆的栗子擁擠著,包在爆開縫隙的、滿是尖刺的硬殼里,東一大顆、西一大顆地落了滿地。
瞧他現(xiàn)在滿頭的果子喲,在枝頭一顆一顆,個個都跟小刺猬似的。
“嘿,老兄弟,早上好啊。
土地公公像往日一樣,顫抖著聲音,和旁邊的老栗子樹打了個招呼。
八百年前,是誰種下了這棵栗子樹呢?土地公公不禁努力回想著。那時候還沒有何家沖,更沒有大峪村。老土地公再想想自己,對呀,那時的自己還年紀(jì)輕輕,臉上沒有皺紋呢。想到這里,土地公公不禁嘆了口氣,捋了捋白胡須。老了喲??刹皇锹铮踝訕淅狭?,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老栗子樹沒說話,他就是這么個怪脾氣,一年到頭,總是悶悶不樂的。土地公公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答上一句。八百年了,也就是土地公公能忍得了他這個怪脾氣。
八百年了,不服老不行呀。他土地公現(xiàn)在的眼力大不如從前了。村子里的事,總是免不了忘東忘西。一方的平安吶!想到這兒,老土地公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比烏碉山山頂上的鷹嘴石還重,他甚至胡亂想著,下次他再遇到山神時,一定問一問,能不能把這些壓在肩上的擔(dān)子像搬大石頭一樣搬下去。
“老骨頭嘍,好想歇歇呀。要是有個接班的就好嘍。”老土地一邊這么說著,一邊押抻胳膊踢踢腿,把眼睛閉上了。
‘都老了喲,老伙計。
等土地公公把這一切想了個遍,剛剛打算閉上眼打盹的時候,老栗子樹才慢吞吞地回答了這么一句。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枝權(quán),把身上最大最飽滿的一顆栗子果落在了土地廟的供桌上。這顆果子他已經(jīng)珍藏許久了。他能幫老土地公的,大概也只有這么多了。
老栗子樹也渾身酸痛。人老了是這樣,樹老了也相同。本來趁著今年的雨水合適,他掛了一身的果子??傻搅斯邮斓臅r候,才覺得腰都要被壓彎了。老栗子樹咬著牙,把身上僅剩的力氣,都用在爆開果子殼上了。他總得在心里“囉”的輕喝一聲,一顆栗子果殼才能裂開一條縫,然后才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這些天,老栗子樹總是夢見松鼠。這準(zhǔn)是因為他總是擰著眉,看著對面松樹上那對松鼠鄰居過日子,太上心了。
老栗子樹努力把栗子外殼上的刺生得軟一些。這些栗子應(yīng)該夠附近的松鼠們過冬吃了。有的松樹不喜歡松鼠吃自己辛苦結(jié)的松塔,這件事,老栗子樹看不慣。天底下哪有結(jié)籽長果的樹不舍得讓松鼠、刺猬吃的呢?
老栗子樹不禁想起了自己,他也是從一棵幼苗長起來的呀。那時候,幼苗長在山坡上,他醒來睜眼看的時候,幼苗的根就扎在這里了。這就是老栗子樹的開始了。至于再早些,他就不知道了一一哪棵樹會記得種子時候的事呢?
小栗子
太陽再次照著土地廟的時候,小栗子已經(jīng)被老土地公叫醒了。老土地公只是用拐杖在供桌中間的大栗子果上敲了三下,一個巴掌大的娃娃就撐開了栗子的外殼,從里面跳了出來。
“小栗子呀,睜眼看嘍?!?/p>
隨著老土地公一聲呼喚,那個名叫小栗子的娃娃睜開了眼。他伸個懶腰,一下子長大了,大得就像一個真娃娃那樣了。像真娃娃一樣會蹦會跳,像真娃娃一樣會笑會鬧。
小栗子不說話,東瞧瞧西看看,最后目光落在了老土地公的拐杖上。
“這個可不能給你。”老土地公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這個拐杖是先前的老老老老土地公留給我的,一代代傳下來,這都多少輩了。當(dāng)初老老老老土地公見取經(jīng)人的時候,拿的就是這件物什。
“取經(jīng)人?”
是啊,有個頭上戴箍滿臉毛的猴子,厲害得很呢。他使鐵棍往地上一墩,土地廟就震得三面墻唰唰落灰,屋瓦咔咔作響。老老老老土地公就急忙跑去見他。那時候他老人家手里,拿的就是這根拐杖?!?/p>
這下小栗子可來了興致,他纏著土地公講那些以前的傳說,還伸出手去,要偷偷地摸一把拐杖。
老土地公講得眉毛都驍起來了,看見小栗子的動作,啪的一下,打在他手上。
“不準(zhǔn)動!別看咱這廟不大,這根拐杖可是歷任土地公的寶貝,沒有我的允許,任誰碰一下,我就跟誰拼命?!?/p>
小栗子吐了吐舌頭,他是真的聽得入了神。昨天還是小小一顆果實的他從沒想過,世界上還有這樣神奇的事。
‘這樣說起來,那個猴子可比土地公 厲害多了?”
那可不!老老老老土地公說,那猴子還有個更厲害的師父,騎在白馬上,跑起來咔達咔噠的,不知道本領(lǐng)有多大呢。 7
小栗子點點頭。他的心仿佛也騎在白馬上,漸漸跑到晚霞里去了。
從那天開始,小栗子就有了學(xué)本領(lǐng)的念頭。土地公是真心教,他也是用心學(xué)。才不過兩三個月的光景,小栗子就學(xué)會了不少本事。
土地公常想,別看這娃娃個子不大,說不定再過幾年,真能成長起來,成為何家沖一帶新的土地公呢。那時候自己手里的這根拐杖,就能托付出去了,他也能安安心心地退休了。
小栗子可沒想那么多,土地公教他的,他都努力記住了,練熟了。和別的小神仙一樣,肉眼凡胎的人誰也看不見他。還有土行術(shù),他按照老土地公教他的法子,把腳一躁,就能扎到土里。土地神鉆進了土,就像魚兒入了水,別提多自在啦。小栗子在土里和地鼠打招呼,觀察蟋蟀、蚯蚓和土鱉忙碌的生活,別提多有趣了。
學(xué)會土行術(shù),小栗子只要在地里擰一擰身子,就能跑出四五里地去。那些地下的大樹根全都認(rèn)得他,看到小栗子來了,都會把樹根蜷起來,絕不擋著他的路。就這樣,只要是何家沖的地界,四鎮(zhèn)十里八村,不出半個月,小栗子就扭搭扭搭地都跑遍了。
小栗子最喜歡的,是跑到鎮(zhèn)上的書館去聽書。書館的先生姓何,穿一件藍布長衫,戴著老花眼鏡,下巴上有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何先生是真有學(xué)問,大套的歷史,小段的演義,天南海北,天上地下,他都能說得上來。書館里人多的時候,何先生就說大套書,都是騎馬打仗,戰(zhàn)場征伐的袍帶書。要是趕上天氣不好,沒幾個客人,何先生就說個小段兒,逗大家一樂。
聽書的人飲著清茶,一邊嗑瓜子,一邊樂呵呵地瞅著臺上。偶爾他們還會擺上幾盤心望齋的點心。
俗話說,擺桌吃飯,神仙聞香。神仙只吃食物的香氣。心望齋點心的一陣陣酥油香氣,每次都把小栗子的肚子撐得圓滾滾的。
最神奇的是,何先生講的書里,也有個騎馬的師父,帶著尖嘴的猴子。不過這師父什么法術(shù)也不會,還得讓猴子保護他,他倆要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小栗子不禁暗暗想,這個師父這么窩囊,淮和老土地公說的不是一個人。
除了聽書,聞美味,小栗子最愛湊熱鬧。要是誰家門口鞭炮響了,小栗子一定會跑過去。煎炒烹炸的菜香伴著人們的歡笑飄在空氣里,聞起來都讓他覺得格外歡快。
這不,大峪村西邊的老童家又放了一掛鞭。辟啪啪的爆竹聲里,童爺爺正樂呵呵地抱著小孫子,跟賓客們道謝呢。
小栗子也站在滿地的鞭炮皮里,笑呵呵地看著??諝庵杏幸还蔁熁鹞?,摻著燉魚的香氣。他還不知道,這個童爺爺抱在懷里、剛過百天的白胖小子已經(jīng)有了名字,叫作童小寶。在接下來的兩三年里,童小寶和小栗子會成為一對最要好的朋友,他們的命運也將會交織在一起。
童小寶
“小寶”是童爺爺常叫的小名,這孩子大名是什么,小栗子并不知道。反正小栗子覺得這名字好聽,叫著順口,也稱他的心意。小寶,小栗子,瞧,名字里都有一個“小”。是啊,他們還都是小孩子呢。
如果小栗子知道這孩子的大名其實叫童大立,恐怕他一定會笑出聲來吧。
和小栗子不一樣,老土地公早就知道老童家這個娃娃的名字了。大峪村每天發(fā)生的大事小情,老土地公心里都清清楚楚。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在他的小賬本上。倒不是土地公神通廣大,而是因為按照村里的風(fēng)俗,家里有了事情,都得來土地廟里稟告。別看何家沖大峪村的土地廟不大,可是土地公并不糊涂,啥事都要管著呢?!坝绣X有屋住大堂,無錢無屋居破缸”,土地公雖說是個頂小的神仙,廟堂破敗,卻也管著這片土地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鄉(xiāng)親們連牛羊添犢添羔都得來稟告,更別提添丁進口的大事了。童小寶的媽媽還挺著大肚子的時候,童爺爺就和童奶奶來土地廟拜過了。
自打童小寶辦過百白,小栗子就常往老童家跑。小寶的爸爸出門做工,平日里就是媽媽和爺爺奶奶帶他,
童小寶有人疼,長得可快了。臉蛋圓嘟嘟的,胳膊腿胖乎乎的,別提多可愛了。小栗子在童小寶的眼睛上吹一口氣,小寶就能看到他了,但是童家別的人,可發(fā)現(xiàn)不了小栗子的身影。
等到童小寶再長大一點,四個月左右,就會翻身了。小栗子常站在童小寶的小床前逗他,還把從土地公公那聽來的猴子的故事講給小寶聽。
小栗子連比劃帶做鬼臉,說得有趣了,童小寶就笑起來。他的笑聲咯咯的,像土地廟檐角上掛的銅鈴鐺在風(fēng)里搖晃時發(fā)出的聲音一樣好聽。小寶家里的人看著孩子笑,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卻也開心地笑起來。童奶奶還說,這孩子愛笑,有福氣呀。不緊不慢的,一家人的日子就在這樣的開心里度過,一晃又是幾個月。
和別的孩子一樣,差不多八個月的時候,小寶開始爬了。他原本是用手和胳膊撐起上身,現(xiàn)在已經(jīng)會把腿收起來,再伸直,再收起來。沒錯,他這樣不僅沒有前進,反而倒退了一步。小栗子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在他的笑聲沒人能聽到。
那天下午的時候,趁著童小寶在大床上熟睡,小寶媽媽用枕頭把他四面圍起來,便去準(zhǔn)備晚飯了。小栗子也靠在床邊打盹。誰也沒想到,忽然一串鈴鐺響,原來是童小寶醒了,正好奇地撥動枕邊的玩具。緊接著,那孩子竟然翻個身,爬了起來,一下越過枕頭,向著床邊兒爬滾了過去。
眼看小寶半個身子懸在床沿了,小栗子哪來得及想,他一下子撲過去,抱住了小寶落下來的身子,自己卻當(dāng)了軟軟的肉墊子。
一剎那,小栗子的后背疼得厲害,感覺腰都要斷了,畢竟他自己也只是個小孩子呀。
但好消息是,童小寶一點事也沒有,他咯咯地笑著,在地上打了個滾。家里第一個沖進來的是童奶奶,緊接著是小寶媽媽。兩個人抱著小寶上下左右地檢查著,這反倒把小寶嚇哭了。
“萬幸萬幸,這準(zhǔn)是老童家的祖宗幫咱保著呢!”童家奶奶說完,還在家里的祖先牌位前拜了拜。
“這個呀,還是土地爺?shù)墓?!”晚上吃飯的時候,童爺爺這么糾正童奶奶,“咱全村的小孩兒,都是土地爺保著呢。我小時候,老輩子人就都這么說?!?/p>
土地公公那時候出現(xiàn)了?小栗子坐在炕沿上回想著,好像沒看到。他只知道當(dāng)肉墊的感覺不太好。但是從那次之后,童小寶和他更要好了。不到一歲半,小寶已經(jīng)會說好幾個詞了,“爸爸媽媽”不在話下,“爺爺奶奶”也很熟,還有“姥姥姥爺”。特別的是,他還會叫“哥哥”。這詞是誰教的呢?童爺爺以為是童奶奶,童奶奶以為是小寶媽。至于小寶媽呢?她一直奇怪為什么小寶總管床邊的布老虎叫哥哥。好吧,既然孩子喜歡,就這樣叫吧,對啊,小寶不也是屬虎的么?大概是奶奶教的吧。
日子就是這樣無憂無慮地過著。大家都覺得,一切本就該如此。但是真會這樣嗎?
蜚
事情發(fā)生在童小寶四歲那年。
四歲的小寶,已經(jīng)長大了很多,他喜歡跟在村里大孩子的屁股后面,人家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這天,幾個大孩子正在村口的大槐樹底下“頂?!?。童小寶看得開心,嘻嘻哈哈地不停笑。
自從童小寶過了兩歲生日,老土地公就不許小栗子再對著童小寶的眼睛吹氣了。
那孩子已經(jīng)會說話了,可不興再讓他看見你?!崩贤恋毓珖?yán)肅地告訴小栗子,“你現(xiàn)在巡查一方地面,也算是個小土地公了,以后我還指望你接我的班呢,你現(xiàn)在要懂得守神仙的規(guī)矩?!?/p>
雖然小寶看不見小栗子,小栗子卻經(jīng)常去看他。這不,小栗子正靠在村口的大柳樹的樹陰底下,嘴里叼著根草棍,看著童小寶和別的孩子扔石子呢。
他們把一顆顆小石子扔進一片臉盆大小的淺淺水洼里,看誰扔得準(zhǔn),濺起的水花高。小寶比不過大孩子,每次都扔不進去,急得直躁腳。
小栗子看得手癢癢,也憋不住想扔兩顆石子試試,又怕嚇孩子們一跳。他正猶豫著,忽然看見一頭大蠻牛走到了村口。
哎呀,這頭大蠻牛生得可真是怪。頭是白的,身上都是長毛。最怪的是眼晴只有一只,長在鼻梁上。這是哪來的怪牛呢?大峪村的百十戶人家,小栗子都熟得很,誰家養(yǎng)了幾只小雞他都知道,可從來沒見過誰家牛棚里拴過這么怪的牛。它是從哪里來的呢?難道是鎮(zhèn)上的?更奇怪的是,正扔石頭的孩子們都好像看不見這頭怪牛似的。啊,小栗子一下明白了,這準(zhǔn)是個凡人看不見的怪獸!
小栗子努力回憶著,他隱約想起,鎮(zhèn)上書館的何先生,好像在哪部書里說過這種怪獸。
是打仗的袍帶書嗎?那些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手里使的十八般兵器,騎的都是高頭大馬,沒有這種牛一樣的動物呀。小栗子搖了搖頭,是哪個神仙小說里的吧?他想了想,神仙都是騎龍跨虎,云里來霧里去的,思來想去,還是沒有。啊,小栗子忽然想起來了,這是一部名叫《山海經(jīng)》的書里的怪獸。何先生只在沒有幾個客人的陰雨天才會說上那么一小段。要不是小栗子場場不落,準(zhǔn)會錯過這段故事呢。
何先生那天說,在古代的“太山”,有一種異獸,名字叫蜚,樣子像牛,但頭是白色的,只長著一只眼睛,還有像蛇一樣的尾巴,是一種帶來災(zāi)禍的動物。何先生還說,只要這種怪獸走過的地方,草木就會枯萎,它出現(xiàn)在哪里,哪里就會鬧瘟疫。
“鬧瘟疫”!這三個字像三塊大石頭一樣,依次落在小栗子的頭腦里,嚇得他不知所措。這可麻煩了!想到這里,小栗子趕緊又朝怪??催^去。瞧,這只蜚啃著大峪村的草皮,正朝村里溜達呢,眼瞅著就進了村口。
它的鼻孔里吹出來一股股臭烘烘的黑氣,每吹出來一股,就有一群蒼蠅蚊子圍上去,一團團地嗡嗡著,聚起來又散開。蜚踩過的地方,草葉都變得焦黃,化成了枯草屑。
小栗子可著了急,蜚離孩子們越來越近,這要是進了村,草枯干旱不說,發(fā)生一場大疫準(zhǔn)是跑不了。
小栗子一下沖了過去,拽住了蜚像蛇一樣的尾巴,使勁往村外拉??墒撬膫€子那么小,哪里比得過蜚的力氣。蜚甩了幾下尾巴尖兒,就把小栗子甩到了一邊。小栗子一竄,又跳上了蜚的后背,他抓著蜚背上的鬃毛,不管蜚怎么使勁掀后背,他就是不撒手。但是令小栗子沒想到的是,蜚忽然停了下來,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蜚巨大的身體臥倒下來,猛地一個翻滾。
幸虧小栗子反應(yīng)快,他用起法術(shù),在蜚壓上他的一剎那鉆進了土里。小栗子不禁想起他曾經(jīng)給童小寶當(dāng)肉墊的感覺。童小寶畢竟不重,要是給蜚當(dāng)一次肉墊,他一定會變成薄薄的一層“地毯”吧?
小栗子還沒來得及揉揉摔疼的屁股,倒在地上的蜚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它把巨大的頭晃了一晃,一只獨眼也眨了一眨。它一定覺得奇怪,那個穿栗色衣服的小孩兒到哪去了呢?
壯實的蜚向左瞧了瞧,又向右瞧了瞧,只有一只眼睛就是這樣不方便。然后,它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的那個小孩。
那是童小寶,個頭和小栗子差不多,也梳著一根朝天的小辮,只是他穿的是一件黃底白花的小祅。蜚一下變得憤怒起來,它拱起后背,就要向童小寶撞過去。
小栗子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他這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保護童小寶,保護大峪村。他愛這里的土地,他更愛這里的村民。哪怕自己會被撞得粉碎,也要保住這一切!小栗子在地下把身體一扭,像一支離弦的箭般飛射出去,擋在了童小寶的身前。蜚堅硬的頭角撞了上去,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轟鳴,四散的火光里,天與地仿佛合在一起,又在瞬間爆裂開,升騰而起的煙塵之中,蜚和小栗子一起消失不見了。
幾個孩子都看到,一陣狂風(fēng)忽然卷起了無數(shù)干枯的草屑,在他們的身邊紛飛起來,又緩緩飄落,簡直就像一陣大雪。那么大的一陣風(fēng)啊,把童小寶和旁邊的幾個孩子都掀翻在地,屁股跌得生疼,其中最膽小的那個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在跌倒的一瞬間,童小寶從紛飛的草屑中似乎看到了他小時記憶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好像一直都喊他“哥哥”來的。那個身影像五彩的煙花,被一團霧氣撞開,只朝他一笑,就和一個斗大的牛頭一起消失了。
尾聲
這天傍晚,老土地公的眼睛里淚水漣漣的,他上年紀(jì)了,輕易動不得感情。
可是現(xiàn)在,他還是忍不住眼中含淚,一步一步緩緩地跛到大峪村的村口,站在一片小水洼前。
小小的水洼里,倒映著一片晚霞,又紅又亮的水波中間,散落著十幾顆大大小小的石子。老土地公把手伸進懷里,摸出一顆栗色的種子,埋進了泥水里。
老土地公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什么也沒說,只是把手里的拐杖往那片水坑里用力一插,立在了那里。然后,老土地公就轉(zhuǎn)過身去,背著手,跚著腳步,頭也不回地向土地廟走去。
第二天一早,大峪村的居民都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一夜之間,村口忽然長出了一株高大的栗子樹。這樹上結(jié)的栗子果又大又飽滿,一顆顆撐破了殼,落了滿滿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