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的父母肩披沉沉的夜色

在燈盞狹小的光暈里

走了許多曲折的山路

他們無法預知前路的渺茫

無法估量暗夜的深度

呼吸在暗夜中回響

煙斗在暗夜中明滅

腳步在暗夜中趔趄

他們終于抵達，懷揣安乃近和青霉素

把燈盞放在炕柜上

微弱的光亮映照著我紅彤彤的臉頰

母親將冰冷的嘴唇貼在我的額角

多少年后，我用冰冷的嘴唇貼在女兒的額角

我在廣袤的秋野里歌唱

風高懸于我，呼嘯而去

我依然端坐于華嶺之巔，草木之間

不為秋風所動

微微顫動的落日掛在風車上，煙霞四濺

麥浪逐著云朵的腳步翻滾

牛羊拖著夕陽的尾巴回家

我在秋野里放聲歌唱

蟲鳴和野草

秋聲一浪一浪淹沒我

暮色一點一點浸染我

即使在暗夜里

歌唱依然是巨大的回響

山中靜坐

麻雀、鷓鴣在沙棘林中飛進飛出

盛滿鳥鳴的山風從峽口趕來

一個人坐在半山腰

就看到家中低矮的屋檐

沉浸在白楊樹斑駁的光影里

父親背著柴火慢慢走向老屋

白色的炊煙筆直地生長

一條水泥路延伸而來

一條荒草路舒展而去

一條沙土路彎彎曲曲，通往山中

每條路都有我身陷塵世的足跡

是出走的決絕，也是回來的落寞

唯有蟲鳴為我歌唱

唯有草木紛紛向我倒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