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越海的潛行者
3號線地鐵,島城乃至齊魯大地的首列,猶如一種隱喻,不斷飛速切換:在山海之間,在冰雪和春天之間,在抵達和出發(fā)之間。
是夢、是電、是數(shù)據(jù)化、是智能!一種速度,如雷貫耳。
帶來疼痛和快意。身前座位上,一縷長發(fā)在男孩臂彎,蓊郁的呼吸,不時拂過我的膝蓋。
城市的軌道,穿透白堊紀(jì)的花崗巖以及黃海的浪花,貫穿整個膠州灣,還在向前飛速掘進。
那些蟲豸、浪花、翅膀、露水、鳴叫——被強烈撞擊。
一路經(jīng)過雨水、驚蟄、西海岸、即墨古城、世博園……
經(jīng)過唐代蔞蒿、蘆芽,宋代蓮子的囈語。
一群潛行者。摩肩接踵。
電梯上,新鮮的面孔,錯落有致,一路向上。
五四廣場站,我很幸福,頂著薄雪和三兩枝桃花,鉆出地面。
耐冬記
耐冬,青島市市花。
當(dāng)年,道人張三豐多次登上嶗山東南的海島,請它們下山。海風(fēng)里,他喊了一句:盛世隱居,亂世下山。
百年前的漁村,一群將士鉆出石頭和大雪,手握一朵耐冬的紅;面對土匪燒殺搶掠,那些耐冬齊刷刷站在村口——村志深處,傲視風(fēng)雪的父老鄉(xiāng)親啊!
嶗山道觀,耐冬,一株開紅花,一株開白花。
白色的叫絳雪,聊齋里化身仙女。更多耐冬,脫下長袍,藏起佩劍,在民間隱居。
幾朵耐冬,走進堂屋,抖落頭頂?shù)难?,花瓣的火焰和蕊的金黃,照亮八仙桌上擺放整齊的印花大饅頭和敬給祖先的酒菜。
山坡上,院落里,迎春、玉蘭、杏花、櫻花、桃花次第盛開,它后退三尺。
百花飄零,它往前走兩步。
乍暖還寒時節(jié),小區(qū)的一株耐冬,站在門衛(wèi)房旁側(cè),比我高半頭。它隱藏了香氣。一朵朵紅,倏地灼痛了我的手指。
春天:五四廣場
一些櫻花的嫩臉,在市政府對面的廣場上奔跑和嬉戲,被白云和風(fēng)箏拽著。
小龍柏、冬青、合歡,隊列整齊,向一團巨型的火和一灣碧藍,一再傾身。
海邊,一圈圈鋼鐵,灼紅,層層疊疊,旋轉(zhuǎn),升高。
——1919年5月4日,那場暴風(fēng),抱緊“還我青島”的血書和口號,席卷中國。北洋軍閥一步步后退,封建主義、帝國主義一步步后退。
一座大海,在膠州灣遙相呼應(yīng)。
這是青春的火!這是五月的風(fēng)!
需仰視,按捺內(nèi)心。此際的我,不過是它腳下的矮松。跟更多的綠和胳膊一起握住一種光芒,握住對面海浪的鳴叫。
旋轉(zhuǎn),奔跑……
不遠處,奧運五環(huán),停泊的巨輪,依然在觸摸,歷史深處的震顫和蕩漾。
一波波人群的花紅柳綠,持續(xù),涌來,一座城,溫度瞬間升高。
采風(fēng):村莊的加法
山坡上,層層疊疊的青磚紅瓦、雞鳴狗吠,加上一個碼頭,拴著幾艘小船的蕩漾。村頭一條河道,斑駁的石頭,向大海方向的滾動和傳說,加上,沿岸的柴扉半開,竹林吟哦的微風(fēng)細雨,加上村頭百歲老白楊,用喜鵲巢孵出的白云和歌喉,就等于,一個村莊的400多年歷史。
海風(fēng)加上山風(fēng)就等于春風(fēng)。
老黃歷加上智能手機,就等于新時代。
祖祖輩輩只在一個起伏的平面上做最簡單的加法運算。
村莊的加法,就是我今天學(xué)到的最簡單的修辭。
一個村的文藝創(chuàng)作基地加上三三兩兩民宿加上十萬畝花香和遠山在一位長須老者畫板上的縹緲,就等于徐徐打開的春天。
石磨旁,桃花嘰嘰喳喳的綻放加上小院里,秋千上的美女詩人一次次把裙子拋上天,加上幾壟菠菜鮮綠的光芒,加上綠網(wǎng)里豢養(yǎng)的三只大白鵝的叫醒,就等于民宿的一個清晨。
村莊的加法就是村莊的一種美學(xué)和生存哲學(xué)。老祖宗抱著三歲娃在社區(qū)圖書館捧讀著《論語》《道德經(jīng)》加上門旁鑲金邊的家風(fēng),加上逢年過節(jié)的香火,就等于,齊魯大地的流水和炊煙。
村莊的加法,是一門祖?zhèn)鞯氖炙嚒?/p>
飄飛的海鷗,是藍天和大海,不斷給這片村莊打出的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