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26日，一名中年女子在回家途中被人殺死。令人唏噓的是，隨著警方剝繭抽絲，發(fā)現(xiàn)悲劇竟是因收養(yǎng)一名女嬰而引起的。案件背后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為愛還愿：女老板要民間收養(yǎng)

2024年3月的一個周末，43歲的張瀟接到一個來自外地的電話，對方自稱叫周能全：“我女兒才兩個月大，我實在養(yǎng)不活，可以送給你?！睆垶t一陣激動，沒想到收養(yǎng)一事這么快就有了眉目。

張瀟來自江南，35歲時離婚，7歲兒子軍軍的撫養(yǎng)權被前夫拿走。她獨自一人到西南地區(qū)打拼，如今已是當?shù)匾患覠艟咂放频闹髽I(yè)家。她之所以萌生收養(yǎng)孩子的想法，源于一年前發(fā)生在兒子身上的一場變故。

2023年春節(jié)前夕，正在讀初三的兒子軍軍被確診為白血病。張瀟知道后連夜趕回老家，直奔醫(yī)院。

看到被病魔折磨的兒子，張瀟忍不住放聲痛哭。她主動拿出10萬元分擔醫(yī)療費，前夫冷冷接過錢，卻不讓她待在醫(yī)院，說怕影響孩子情緒。她不敢走遠，住在醫(yī)院附近的酒店等消息。

無助的她前往普陀山，默默許下心愿：“如果兒子能度過這次生死劫難，她愿意多行善事，收養(yǎng)一個孩子?！?/p>

幸運的是，一個月后，軍軍找到了合適的配型，成功進行了骨髓移植，并順利康復出院。

張瀟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軌，但她始終記得當初的承諾，找律師咨詢，得知她只有一個孩子并且被判給對方，按法律她具備收養(yǎng)資格。她按律師的建議，聯(lián)系了幾家兒童福利院，但都沒有適合的收養(yǎng)對象，收養(yǎng)之事暫時擱置了下來。

2024年春節(jié)，張瀟回到老家看望兒子，可只匆匆見了一面。她向閨蜜趙穎訴苦：“不如收養(yǎng)個棄嬰，既是善舉，也是后半生的陪伴。”趙穎表示贊同。

于是，張瀟在幾個育兒社群上發(fā)帖，表明自己是愛心人士，想收養(yǎng)一名棄嬰。沒想到，帖子發(fā)出去沒幾天，她就接到了周能全的電話。

張瀟掛斷電話后跟周能全互加了微信，然后立即找閨蜜趙穎出主意。趙穎覺得這事需要進一步核實再做打算。

第二天，張瀟撥通了周能全的微信視頻電話。視頻中，年輕的周能全一臉疲憊，正在給襁褓中的女嬰喂奶。

周能全說，自己23歲，女友意外懷孕生下孩子。沒想到，女友月子還沒坐完就扔下女兒離開了。要照顧嬰兒，他無法找工作，只能打零工?，F(xiàn)在只能用最后一點錢在超市買點成人奶粉給女兒喝，而他的父母都是農(nóng)村的殘疾人，沒能力幫襯他。

周能全提出，可以把女兒抱過去見面，如果合適就將女兒交給她撫養(yǎng)。張瀟表示同意，雙方約定三日后見面。

想到自己住的是別墅，張瀟擔心暴露了住處和經(jīng)濟實力，引起麻煩，便請趙穎緊急幫她租了一套普通的二居室，然后向周能全發(fā)了定位，讓他帶孩子前來。

第三天，周能全帶著女兒出現(xiàn)在門口。一開門，張瀟就看到襁褓里的孩子在不停哭鬧，忍不住接過孩子，趕緊沖了些事先準備好的嬰兒奶粉給孩子吃。很快，孩子停止了哭鬧。

一旁的周能全連連說女兒跟張瀟有緣。接著，周能全支支吾吾提出了他的想法：“希望張姐能支付10萬收養(yǎng)費用。這個錢不是我賣女兒的錢，而是女朋友生產(chǎn)坐月子的開銷都是刷的花唄，現(xiàn)在債務纏身，生活實在太困難?！?/p>

張瀟思考了片刻提出了一個方案：先把孩子留下來她“試收養(yǎng)”一個月，如果她和孩子磨合得比較順利，就留下孩子，到時再支付收養(yǎng)費。

周能全想了想，同意了。

等周能全走后，張瀟對趙穎說，周能全突然開口要10萬，讓她不太舒服，她本想當場讓周能全帶著孩子離開，但看孩子太可憐，又于心不忍，才轉而“試收養(yǎng)”。

而據(jù)周能全向警方回憶。他原本沒想過要10萬塊，可他見到張瀟的第一眼，就覺得對方是個有實力的人，雖然住在普通小區(qū)，但張瀟穿著打扮都非常精致，說話氣場十足。他無意間瞥見張瀟放在凳子上的包包，竟然是愛馬仕，他曾經(jīng)多次聽女友提過這個牌子，他知道這個品牌的包很貴。所以，他看張瀟很喜歡女兒，臨時改變了主意。

不堪重負：毀約之舉激怒生父

周能全沒有返回，他找了一份跑外賣的臨時工作，一邊打工，一邊等張瀟的消息。

張瀟給女嬰取名“笑笑”，為了跟孩子培養(yǎng)感情，她決定先把公司的事情放一放，全力照顧笑笑。

可是，笑笑一到晚上就哭鬧不止，小眼睛四處張望，神情也明顯不安起來。張瀟打電話向趙穎求助。趙穎分析說大概是孩子來到新環(huán)境不適應，沒有安全感。但她同時鼓勵張瀟，現(xiàn)在孩子還小，沒有記憶力，一定可以養(yǎng)乖！

同樣離異單身的趙穎一有空就前來幫忙，但笑笑表現(xiàn)得越來越不安和煩躁，經(jīng)?？抟魂囁魂?。夜里，張瀟常常被笑笑的哭聲驚醒，睡眼惺忪起來哄孩子。沒幾天，她就累得筋疲力盡。

“唉，你沒必要遭這樣的罪呀！干脆請個月嫂吧！”趙穎看張瀟越來越憔悴，提議說。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至少要等正式收養(yǎng)后，笑笑的爸爸離開這里，我搬回別墅再請月嫂。否則容易把真實情況暴露給對方，這樣不好！”張瀟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但笑笑畢竟太小了，加之早春的昆明溫差大，笑笑出現(xiàn)嚴重水土不服，先是拉肚子，后來發(fā)展成發(fā)熱嘔吐。張瀟連夜帶著孩子趕往市兒童醫(yī)院。由于笑笑看病需要身份證明，張瀟通知了周能全，讓他帶著孩子的出生證來醫(yī)院辦理住院。

周能全匆匆趕來，主動提出留下來照顧笑笑。白天張瀟守在醫(yī)院，晚上6點鐘以后由周能全來接班陪女兒。

據(jù)趙穎事后回憶，自打孩子生病住院起，張瀟多次跟她表示，收養(yǎng)孩子并非她想的那么簡單，她萌生了退意。但當時笑笑還在生病，她只能等笑笑恢復后再做決定。

2024年4月7日下午2點，張瀟晚上臨時有個大客戶需要公司老總出面接待，于是，她只好給周能全打電話讓他提前來換班。同時，她讓本地經(jīng)銷商方仁海開了一輛商務車來接她去客戶酒店，這樣顯得更加重視客戶。

當方仁海將張瀟送到酒店后回到家，發(fā)現(xiàn)車后座遺落了一份病歷，誤認為是張瀟的家人住院。當晚，方仁海提著一堆營養(yǎng)品前往醫(yī)院看望，按病歷上的信息順利找到笑笑和周能全，立刻熱情送上慰問品，反復表示：“張總家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據(jù)周能全后來交代，他由此認定收養(yǎng)女兒的人是個大老板，他很為女兒高興，覺得女兒的未來有保障。他辭掉跑外賣的臨時工作，一心一意照顧孩子，盡可能減輕張瀟的負擔。

其實，周能全最牽掛的是十萬元撫養(yǎng)費。他試著給張瀟發(fā)微信，說等笑笑出院就回去，問能不能提前把10萬元給他。張瀟不回應，周能全心里更急，后來幾乎每天都發(fā)微信要錢。

趙穎看出好友張瀟的不爽。張瀟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我這個年齡，實在沒精力照顧笑笑。等笑笑出院后，還是讓她跟著她爸爸離開吧?！壁w穎回憶說，張瀟很快就退掉了租來的二居室，搬回了別墅。

2024年4月13日，笑笑順利出院。周能全帶著女兒來到張瀟租來的房子，卻無人應門。房東告訴他租客已經(jīng)退房走了。他非常生氣，打電話給張瀟質問是怎么回事。

張瀟表示了歉意，并且明確提出“退養(yǎng)”的想法。誰知，周能全當即表示不同意，兩人爭吵起來。張瀟說：“我們事先約定的就是一個月的試收養(yǎng)。我退養(yǎng)是合情合理，你不要無理取鬧?！闭f完便掛斷了電話。

周能全看著懷里的女兒，想著自己折騰那么久，最終一場空，突然感覺自己被耍了，憤然說道：“必須討個說法！”

悲劇作結：雇兇懲惡血腥落幕

周能全抱著笑笑輾轉來到張瀟的公司門口時，張瀟臉色大變，命令保安把他攔在門外，不準進公司。周能全無力對抗，抱著孩子茫然地站在大街上，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只好抱著孩子回到15元一天的小旅館。晚上，他徹夜難眠，想著自己如今的處境比在老家時更糟糕，心里滿是不甘。想來想去，他決定揭穿張瀟虛偽的慈善面孔，讓她名聲掃地。

第二天，周能全冥思苦想，寫了一篇名為《痛斥女企業(yè)家虛偽的慈善面孔》的文章，發(fā)到當初張瀟發(fā)布收養(yǎng)意愿的社群里。文章講述了他和女兒被張瀟虛偽的慈善面孔所蒙騙的經(jīng)過。

一時間，這篇文章在各個社群和朋友圈瘋轉。好幾個客戶向張瀟求證是不是真的。張瀟無言以對，當即撥通周能全的電話，讓他立即撤掉文章。周能全不肯，說要讓大家評評理。

“你究竟想怎樣？”張瀟說。

“你收養(yǎng)我的女兒，然后幫我安排一個好點的工作！否則你也別想好過。”周能全說。

“你做夢吧！”張瀟果斷掛斷了電話。

讓張瀟沒想到的是，周能全孤注一擲，在此后長達2個月的時間內(nèi)，他每天抱著笑笑在公司門口蹲守。但凡有進公司的客戶，他就跟對方說張瀟是個偽慈善家。這直接導致了公司在行業(yè)內(nèi)聲譽受損嚴重。

“簡直是遇見惡魔了，我要教訓一下他，讓他閉嘴?！?024年5月30日，趙穎深夜接到張瀟的電話，表示自己已經(jīng)被折磨得精神衰弱，忍無可忍。

趙穎以為張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沒想到她會付諸行動。

案發(fā)后調查得知，不久，張瀟在網(wǎng)上找到一個自稱可以“收錢辦任何事情”的網(wǎng)友。雙方通過一番討價還價，張瀟出10萬元，對方負責將周能全狠狠教訓一頓。之后，張瀟向對方約定的賬戶轉了幾千元路費，后因對方有事無法前來，將一個叫李勇的“打手”介紹給她。之后，張瀟向李勇提供了周能全的居住地點，并預付了幾千元路費。

李勇21歲，沒有正當職業(yè)，聽朋友說去教訓一個人就能弄幾萬塊錢，欣然答應前來。

李勇不想真的傷害周能全，他只想從雇主那里順利拿到剩余8萬余元傭金。按張瀟提供的地址，他拿著一根鐵棒來到周能全住的地方蹲點守候，并故意讓周能全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這天晚上，周能全突然沖到李勇面前，質問其想干什么，為何每天鬼鬼祟祟盯梢他。

李勇沒有隱瞞，說自己確實是受人之托前來教訓他，但看他每天抱個孩子，自己并不想傷害他，只要他愿意配合跟雇主交差，以后各走各的路。

周能全相信了，并且內(nèi)心認定這個雇主是張瀟。之后，兩人在路邊一家小商店買了兩瓶番茄醬，來到一個僻靜處，李勇將番茄醬灑在周能全的頭上臉上和衣服上，讓周能全躺在地上裝作被打得無法動彈的樣子，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后離開。

當晚11時許，張瀟收到李勇發(fā)來的幾張現(xiàn)場照片，當即將8萬余元支付給李勇。第二天一大早，李勇匆匆乘坐高鐵離開。

另一邊，周能全內(nèi)心的不甘和憤怒燃燒到了極點，他決心跟張瀟魚死網(wǎng)破。

第二天，他哄女兒睡著后，購買了一把水果刀，悄悄來到張瀟的公司附近守候。他不敢貿(mào)然露面，覺得公司都是張瀟的人，怕自己吃虧。

終于，他看到張瀟開車離開，他連忙打了一輛車跟隨，來到一高檔小區(qū)門前，趁張瀟停車等候進入小區(qū)的間隙，他沖上去與張瀟理論，聲稱如果不給他10萬塊錢的精神損失費，這事就沒完。

張瀟見到他后大吃一驚，將車停在路邊，下車跟他爭吵起來。周能全情緒失控，用隨身帶的水果刀向張瀟連續(xù)捅了十幾刀。等他反應過來，張瀟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他抱住頭痛苦地跪倒在地上，隨后掏出手機打電話投案自首。

很快，民警和急救人員先后趕來，張瀟因為失血過多已當場死亡。面對民警，周能全懊悔不已，承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李勇隨后也被警方從外地抓獲歸案。

2025年春天，當?shù)胤ㄔ阂苑腹室鈧ψ锱刑幹苣苋衅谕叫淌?，剝奪政治權利二年，以犯詐騙罪判處李勇有期徒刑二年，并處罰金五千元。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上海同濟大學法學院朱雪忠教授認為，周能全因自身經(jīng)濟困難送養(yǎng)子女但未履行法定程序的行為，已經(jīng)構成遺棄，是觸犯法律的行為。任何形式的非法領養(yǎng)交易，都是對兒童權益的嚴重侵犯，其中不乏網(wǎng)絡收養(yǎng)平臺常被不法分子利用，偽裝成“送養(yǎng)”，實為販賣兒童。因此，收養(yǎng)者無論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通過正規(guī)渠道聯(lián)系當?shù)孛裾块T或福利機構，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要求辦理登記收養(yǎng)手續(xù)。任何涉及金錢交易的“送養(yǎng)”均屬違法。同時，民間收養(yǎng)亂象的根治需法律、監(jiān)管與社會支持協(xié)同發(fā)力，在保障兒童權益的前提下疏通合法收養(yǎng)渠道，壓縮灰色空間，避免悲劇發(fā)生。

編輯/李明潔

41778209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