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也就是敬亭山北的小沖吳家一帶，到城里買賣東西時，面對別人隨意的搭訕之問，往往脫口便說“上街去”。那聲音里就有一種收獲的喜悅或是即將實現(xiàn)希望的感情色彩，很濃很濃。盡管，進城的路有點遙遠，很是辛苦，但鄉(xiāng)下人有哪個人有哪一天又有哪一時不辛苦呢？我所說的上街，其實就是上宣城老北門的那老街。

第一次上北門街

雞叫三遍天未亮，可在雞籠里的公雞叫響第二遍的時候，母親便叫醒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幫我穿好衣服。她與父親各自擔上一些農(nóng)副產(chǎn)品，拽著我就踏上了上街的路。那大概是一個深秋季節(jié)，我只有七八歲。

看不清路面的田埂小路，我們的褲腿和布鞋都被濃濃的露水打濕了。我夾在父母的中間，二十多分鐘后，才跌跌撞撞地踏上村東軍塘集市通往上街的黃土大路。一輪明月掛在天上，

把大路照得發(fā)白，我們?nèi)嗽诖掖倚凶?，偶爾也能遇見人，雖不認識，但我知道，那也是如我們一樣趕早上街的人。那時，我不知道“街上”叫宣城，更不知道街上有多遠，之所以執(zhí)意要跟父母上街，心里想的就是要買一本自己喜歡的小人書（連環(huán)畫）。

天剛拂曉的時候，我們?nèi)司瓦M了北門扎子口（當時有沒有扎子口記不清了）。父親說，上街了。不知道父母如何，反正這時我的兩腿發(fā)軟，恨不得立馬睡倒在街邊青石板上。可滿眼的新鮮畫面為我注入了一針興奮劑，哦，原來街上是如此的繁華。人聲、牲畜聲、自行車鈴鐺聲、買賣人的吆喝聲、大小汽車喇叭聲，混合在一起，這就是清晨街上的交響曲？但我感到街上并不咋地，除了噪音還是噪音。仿佛在突然間，一種難得的香味隨風(fēng)飄過來，似乎是沁入我的心脾。哦，那是一家油貨早點鋪，在沿街響著滋啦啦的響聲，漆黑的案頭上放著金黃的油條，還有平底鍋里誘人的煎餃，旁邊高高碼放的竹蔑蒸籠散發(fā)著濃濃的白霧，那里面有白色包子和饅頭。那個手拿煎鏟的邋遢小老

頭，身上的圍裙卻是那么的潔白。頓時，我的目光和雙腿好像被誰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母親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只是拽一下我的衣角：你大（音嗲）走遠了，要趁早把糯米和花生賣掉哩?？刹皇锹铮@時的父母衣兜里就是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一個鉛殼子（鋼）啊。我只得乖乖地跟在母親的身后，而父親的身影卻已經(jīng)淹沒在如流的人群里了。

不記得那天是什么時候吃上了香噴噴的肉包，但我卻記得買到了最愛的連環(huán)畫叫《小英雄雨來》，那種滿足感和幸福感我這一生都忘不了。此后，我的小圖書由原先的幾本，積累到滿滿的一抽屜。再后來，上街也不再依賴父母，而是一個人進城，穿過北門到南門，還知道了繁華的東門、鰲峰的南門和短腿的西門：那是我少年的時候

葉記飯店

是不是這個名字，如今也是記不清了。求證了一些正宗的北門街上人，他們也不能給我準確的答復(fù)。呵呵，暫且就稱它為“葉記飯店”吧

進扎子口不過三四百米吧，緊靠宛溪邊上，有一家“葉記飯店”。黑黑的兩層徽派小樓，沿街壘砌了幾個汽油桶的柴灶，油條、大饃、包子，還有稀飯、面條、豆?ji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樓上開著兩扇黑洞洞方形窗戶，那一定是雅座。懷著好奇，有一次我買了兩個大肉包、一碗稀飯和一小碟腌豇豆，人模人樣地走上了雅座，好想耍一回有錢人的派頭。此時的樓上并沒什么人，估計只有中午或是晚間人們吃酒時才上樓吧。一會兒，一個跟我年齡差不多大的扎著獨辮子的女孩，為我端上了一碗稀飯和腌豇豆，接著肉包也端上來了。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是不是吃早點的就不應(yīng)該上樓來？選了一個靠東窗的位置坐下，吹了一下稀飯碗，不等那獨辮子轉(zhuǎn)身，我便拿起肉包塞進了嘴里，頓時滿口流油留香，好滋味、好享受，哈哈，感覺自己也是一個有錢人了。

此時，微風(fēng)從窗戶吹進來，我不由地看了看窗外，只見臨窗的宛溪河水緩緩流淌，那么碧清，不遠處的一個碼頭邊，許多姑嫂在浣洗衣物，槌棒聲、交談聲、嘻嘻聲，感覺與我們村上草壩邊的

早晨沒什么兩樣，只是她們的臉上不見黑或也少了疲憊倦意，個個雪白干凈的，讓人想到神話故事《天女下凡洗河操》的美麗畫面……

走下又窄又陡的木樓梯，還見蒸汽和油煙彌漫在大廳里，并向大街上悠悠散去，我抹了一下嘴，儼然一副吃飽喝足的姿態(tài)，便泥鰍一樣地溜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別士橋

因為家住城北郊外三十里處的麒麟山下，每次進城必經(jīng)過別士橋，嚴格地說，是必上別士橋?！扒嗌綑M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盡管沒有送別的場面，可每次路過，我都會突然地想起李白的這首《送友人》詩來。

通過這首詩，我不僅看到了一個落魄文豪的離愁善感，更能想象出當年城北水運的繁華：別士橋一定有一個相當不錯的水碼頭，船來船往，熙熙攘攘，連接著外面的大千世界。

這里一定是當年的謝朓上岸的地方，這里一定有白居易曾經(jīng)眺望長安的目光，這里一定有韓愈滿腔熱血離宣趕考的腳印，這里也一定有梅堯臣離開故土的詩緒，這里當然也有眾多商賈離別的話語，也有商女多情的淚水……

不記得是哪一年了，得知老北門即將全面改造，在一個炎炎夏日的中午，我拿著單反相機，著了魔地去拍老城的老街、老巷、老人——留存北門的風(fēng)土人情。

冒險滑到早就被瀝青覆蓋了"別士橋下，感覺自己穿越進了那遙遠的時代。構(gòu)造完好的大石橋，震撼著我，特別是看見彎彎的石拱橋兩側(cè)各留的一個放燈的長方孔，閉上雙眼我仿佛聽見了嘩啦啦的河水，還感受到這里臨近夜晚時船只的繁忙穿梭……

抓起相機，我?guī)缀跏侨倭鹊匦D(zhuǎn)，咔嚓咔嚓的聲音中還有我的心跳，那是一種怎樣的激動?。克自捳f“上山容易下山難”，當我意猶未盡地離開別士橋時，任憑自己怎么施展肢體向爬上，總是一次次失敗。無奈何，只得電話求助同事帶來繩索將我拉上岸。

拍拍身上的塵土，嘿嘿，感覺自己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一個扎著黑粗獨辮的大姑娘……

東頭灣和西頭灣

開始，我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二〇〇幾年的一個夏日，是一個天氣晴好的中午，因為那時候家還住古泉，只身一人在城里誤差，午飯后沒地方午睡，只好到處亂竄，于是就來到了老北門，因為這里有我兒時的許多記憶，總想睹物思情，了我寂寞。

好像是在臨街一個叫永豐（或豐樂）商行的老門面房一側(cè)，有一條窄窄的巷子，巷子有一個名字也記不清了。順著夏季濕漉漉的巷道，抬首看，藍天白云飄過，轉(zhuǎn)首處，皆是高高的粉墻黛瓦，但卻明顯的不在精神飽滿狀態(tài)了，它們就像一個位飽經(jīng)滄桑的婦人，已經(jīng)失去了當年的迷人青春光華。突然，我的眼睛一亮，因為前方有一處似乎脫離了小巷羈絆的獨立空間：一座長方形的老屋矗立在我面前，是那種似乎熟悉的樣子。

懷著好奇，走進它朝東的大門，我輕輕地問：有人嗎？“我在呀？什么事嗎？”一位老奶奶的聲音，滄桑中帶著別樣的溫柔。原來，在老屋天井旁的一處沒有光亮的角落里，一把黑黑的躺椅上坐著一個銀發(fā)老人。

面對老婦人慈祥的目光，我只好愧疚地說，我是來看看老屋的，打擾您嘞。老人不緊不慢地說，這有什么好看的，就像我一樣，老了，快沒了……你隨便看。

這是一座獨立的兩層徽式小樓，當然是磚瓦結(jié)構(gòu)。除了南面正門外，東西各有一側(cè)門。走進樓內(nèi)，真的是別有洞天：二樓除了留有接天雨的天井外，四周都是木樓板，東西各有兩層的廂房。樓內(nèi)是一律的黑色，如同煙熏過的一樣，只有天井上方的那束陽光是那么白碩，那么強烈。此時的情景讓人想起一個詞：黑白分明。

走出老屋，看西邊不遠的道岔河，水在嘩嘩流淌。此時，高大且密密的水樺樹撐起了濃濃的陰涼。我似乎看見所有的孫家大屋女主人都來了，在河邊浣洗著色彩斑斕的衣物，其中就有那位銀發(fā)的老人，只是那時的她，在人群中一定是

如今還是路癡的我，那時分不清東頭灣與西頭灣，感覺是老北門最熱鬧的地方。后來我才琢磨透，原來，北門大街到了東頭灣和西頭灣這個地方，像一個不太規(guī)則的英文字母Y一樣，一個轉(zhuǎn)頭朝東，一個轉(zhuǎn)頭向西，然后又統(tǒng)統(tǒng)向南而去，向東的叫東頭灣，向西的就是西頭灣了。向東的轉(zhuǎn)南成了江濱路，一直來到了濟川橋邊的水碼頭，感受著別樣的熱鬧與繁華，讓北門老街有了連綿不斷的人氣與財氣。而向西轉(zhuǎn)南的那條通向通天大道，一直來到了十字街。

真不知道東頭灣和西頭灣的還有什么典故，但僅僅看兩邊的徽式老屋，就能感知歲月在這里的積淀有多深厚。沿街的小樓一律上下兩層，上為住家，下為商鋪，深深的過道走到頭，后有披廈廚房，再有菜地連著道岔河。那些被街上人打扮得如畫卷般的幾壟菜地，那么精致，美感特別強烈，而長出來的時候蔬菜那么玲瓏可愛，好像不是吃的，而是用來觀賞的。羨慕那些有菜地的人家，那真是家家接市井，戶戶后花園。

記得一次，我需要方便，溜進一家五金店的后院。此時正值農(nóng)歷五月天，只見一棵枇杷樹滿身上下通黃通黃，饞涎欲滴去伸手，不想猛地蹄出一條黑狗，嚇我一身冷汗。從此，我逢人便說，街上的人真精明，街上的狗賊陰險。

茶葉、竹炭、香菇，雨傘、膠鞋、蓑衣、斗笠，鋤頭、挖鍬、鐮刀，甚至碗筷、鍋瓢……你想要什么，西頭灣沒有就去東頭灣找，東頭灣沒有就去西頭灣尋。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除非你口袋里沒有真金白銀，那只好干瞪眼。

玉記白鐵鋪

記不清沿扎子口到十字街有多少家商鋪，但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王記白鐵鋪，我敢說這是一家沒有上榜的百年老字號了。

至今仍記得這家小鋪在西頭灣拐彎向十字街方向五十米處，在東邊一家老縫紉店的斜對面，一個典型的皖南商鋪的二層木樓，左右兩旁緊挨著

隔壁的商鋪，但卻能清清楚楚地分出你我。王記白鐵鋪家的二層沿街也全是木板墻，東西各有一個不大的洞，那是窗戶，黑漆漆的，透著一種神秘感，窗戶外總是掛著幾件很是樸素簡單的男人衣服。我看古裝戲中的漂亮小姐探出頭看市井的那種艷遇，在我從孩童到少年、青年的二十年時光里，從沒遇見過一次，哪怕是位婦人也不曾見過。難道這鋪子的掌門人是一個蝶夫？那學(xué)徒的少年不是他的親生子？

一根粗大的橫木下，一層全部是槽門，厚厚且黑黑的門板，估計有十幾塊，特別是手經(jīng)常上下?lián)崦牟课?，早已染上歲月的風(fēng)塵，變得褐色中油亮。而落地的青石地槽，全是被木板摩擦和腳踩得滑亮滑亮，有些地方還出現(xiàn)不規(guī)則的豁口來。乒乒乓乓，乒乒乓乓，這里永遠都是響著一種單調(diào)但不枯燥的聲音。那手匠父子，面對來來往往的補鍋修爐人，無論是收錢還是找錢都是那么平靜，少了商賈人身上的那股銅臭味，好像他們?nèi)绱诵羷?，并不是為了錢，而是受誰之派在履行一種職責(zé)。

王記白鐵鋪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老師傅，特瘦但個頭不小，他總是蹲在一張不小的白鐵上，不是畫就是剪，而站起來的時候，上身與下身成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九十度。他的形象一直固定在我的腦海里，這難道不是一種微型版的大國工匠？

三眼井

那時候的三眼井，就是一塊大石板上鉆有三個不小的洞，成三國鼎立之狀。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出自哪個能工巧匠之手，那大小勻稱的三個洞，就像一個奇怪動物的三只眼，總是黑黑的、濕漉漉的。它們分別被吊水的繩索拉有一條條溝槽印。呦，顛覆了我們的常識，叫人感嘆那柔軟麻繩的力量不可小。

是兩分錢，還是五分？我在三眼井的東邊一家書攤租看書是常有的事情。那時候，我最喜歡看小圖書，只要一上街，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來到三眼井旁邊的一家書攤，花上幾毛錢，看十幾本有關(guān)戰(zhàn)爭內(nèi)容的連環(huán)畫。《平原游擊隊》《小兵張嘎》《上甘嶺》……當然也看一些神話故事書。只要身上還有錢，就不會起身走開。不知不覺中，日頭偏

西了，這才猛地站起往家跑

三眼井南上邊有個文化館，我是經(jīng)常光顧的。那地方好像十幾年都沒什么變化，但文化的氛圍卻特濃，櫥窗里美術(shù)和書法作品，個個都是精美之作，那上下班腋下夾書的干部真讓人羨慕。那時我就想，我怎么不是街上人呢？否則長大了，也像他們那樣，上班看免費的書報，那是一件多么愜意的事情啊。

忘不了三眼井旁邊的基督教教堂，莊嚴肅穆的樣子總是給我些許神秘感。有時候我會啃著一個饅頭溜進去，好在沒有人問我“干什么？”，我便膽子大起來，直到走進教堂深處。覺得這是街上最安靜的地方，仿佛走進了靜悄悄的夜晚那樣。

寶塔山

宣城也有寶塔山？對！宣城寶塔山，就是如今開元小區(qū)內(nèi)那個高高的土丘，因為那座古塔佇立在土丘一樣的小山上，所以人們習(xí)慣地稱那小山為寶塔山。

小時候聽父親說，寶塔山上的那古塔上曾經(jīng)用鐵鏈拴過一個江洋大盜，盡管那鐵鏈拴了一圈又一圈，但還是經(jīng)不住他的掙脫。說有人見他掙脫鐵鏈后一個飛身不見了蹤影，只有那大鐵鏈一直掛在塔頂……

父親還告訴我，他年少的時候在宛陵城里學(xué)乖（就是在一家裁縫店里當學(xué)徒）。夏季到來之前，老板總是讓父親去賣短褲，如果一上午完不成規(guī)定的數(shù)量，是不允許回來吃午飯的。父親，我那可憐父親，說他經(jīng)常性地不敢回去吃午飯，就一個人爬上寶塔山，在塔樓里睡覺……然后下午接著賣。傍晚回家，如果還是沒完成任務(wù)，準會遭到黑心老板的痛斥，好在老板娘心腸好，會端來滿滿的一碗白米飯……

也許是父親的故事吧，所以每次進城我都會爬上寶塔山，當然也會爬山塔頂看古城一年四季的景色和熱鬧繁華。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在城里讀高中了。愛上文學(xué)的我經(jīng)常去看宣城的名勝古跡，并開始學(xué)寫打油詩。還記得為寶塔山吟詩一首，得到語文老師崔伯驤先生的肯定?，F(xiàn)在想想實在是無知無畏，尤其是讀過明代戲劇家湯顯祖寓宣時作的

《開元寺浮屠》后，我再也不敢拿出自己那所謂的詩了，而是熟背此詩：“坐對芙蓉塔，延觀柏視云。青霞城北涌，翠激水西分。巔樹疑嵐?jié)瘢瑤r花入蕨薰。風(fēng)鈴流梵響，玉漏自聞聲。”

如今，家住城里的我偶去空塔山。盡管它與我少時的景象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但一千六百余年的古塔依舊還在，時壞時修的它如今是九級六面磚塔，內(nèi)有螺旋木梯，游人可拾梯而直達其頂。尤其是天高云淡的秋天，登上塔頂，市區(qū)井市繁華之貌及周圍山水風(fēng)光可盡收眼底，讓我心曠神怡，不失為一件愉悅之事。

寶塔雖經(jīng)歷代多次重修，塔形及其結(jié)構(gòu)都有較大變化，但是，寶塔頂上那三截插瓶護環(huán)上盤掛的粗鐵鏈，自北宋以來一直保持著它原先的模樣，在塔頂無聲地述說著老城的滄桑歲月。

作者簡介：

凹凸，本名吳生榮，安徽宣城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安徽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宣城市作協(xié)副主席兼散文委員會主任。有作品在《清明》《散文選刊》《神州文學(xué)》《中華文學(xué)》《作家天地》《翠苑》《安徽日報》等報刊發(fā)表。曾出版散文集《忘情山水》和詩集《孤雁從我頭頂飛過》等。有作品獲安徽省作協(xié)“金穗獎”二等獎、第三屆“美林杯”生態(tài)散文賽一等獎，散文集《歲月心旅》獲“中國散文年會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