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普通的、地道的京式四合院。隨著2007年的拆遷,院內的丁香樹和石榴樹也隨之完成了它們的歷史使命。
21號院內,加上我姑父一家在內,共住了四戶人家。姑父住西廂房,一門一窗東向,門窗外有一棵樹。1980年,我第一次到北京看到這棵樹。它的直徑足有30厘米,高2米左右,樹冠3米以上。那年5月初,正趕上花盛,潔白的小花組成圓錐形花序,布滿整個枝葉,濃香芬芳,整個院子甚至胡同幾十米外的人都能聞到,沁入每個人的心脾?;ㄩ_葉茂,枝條任性,有些索性伸進了姑姑家的窗里捅破了紗窗,或是遮擋了院內通道,沒有誰折枝損花,只是低頭讓樹,笑臉面對。我感到納悶兒,問姑姑和姑父,為何滿院子的人對這么個樹如此尊重避讓,為花香還是為樹景?他們告訴我,那是一棵丁香樹,它的高貴,不在于樹的品種,花的襲香,而是因為栽樹的主人一新鳳霞。
1980年,我17歲,還是一個學生,是一個沒見過天的農村娃,第一次聽見新鳳霞的名字,還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慢慢地,我知道了評劇,知道了新鳳霞、小白玉霜,尤其那年在天津看了新鳳霞的高徒谷文月和老搭檔趙麗蓉演的評劇《楊三姐告狀》,從此我就一發(fā)不可收地愛上了評劇,喜歡上了新鳳霞,也對院內那棵丁香樹有了好奇。
姑父告訴我,這個四合院原來是居委會給新鳳霞和吳祖光配備的私人住宅。后來,我姑父一家住進了現在的西廂房,和他們夫妻成了好朋友,直到他們雙雙去世。
姑姑說,她剛認識新鳳霞,以為是普通戲子,不知道她有那么大的名氣,只知道她人很好,沒事除了偷偷練功練聲,就是跑來幫忙抱我小表哥。想象不出她作為名人和普通家庭婦女有什么兩樣,但她的剛強和毅力,不是一般人學得來的。
我還是惦記那棵丁香樹,姑父和姑姑津津樂道。原來,新鳳霞親手在院內栽了四棵樹:進院為桃梅,東廂房門前是白玉蘭,西廂房窗前是丁香樹,北屋窗前是石榴樹。新鳳霞待樹如待人待戲,一直精心澆灌修剪,四棵樹都被她養(yǎng)得枝繁葉茂。左右鄰居和一些戲友以看花為名來看望新鳳霞,屋內熱鬧非凡,屋外丁香花香,心照不宣,樹都是寄托…
20世紀70年代,新鳳霞身體不適,他們合家遷出了北帥府胡同。在那兒之后,先后進入的幾家住戶,都是新鳳霞的忠實粉絲,對她親手栽下的丁香樹、石榴樹如數家珍,膜拜之至,對能住在新鳳霞曾經住過的屋子更是自豪不已。特別是姑父后來陪吳祖光(新鳳霞1975年因腦血栓偏癱行動不便)看過幾次丁香樹。再后來,我姑父見新鳳霞夫婦時總會提一句“那棵丁香樹挺好的!”每到這時,新鳳霞總會流淚,而吳祖光會用力握著姑父的手,久久,姑父也會加一句“滿院子的人都對它挺好!”
我開始喜歡上新鳳霞的評劇,因對丁香樹的好奇,愛上她唱腔的細膩委婉、流暢純熟。后來看到她授徒谷文月、劉秀榮、王曼玲、趙三鳳、戴月琴、高闖等,創(chuàng)作自傳回憶錄等四百萬字的文學著作,跟齊白石國畫大師潑墨作畫舉辦個人畫展我不認為她僅僅是評劇新派創(chuàng)始人、普通戲曲名家,她在帶給我們頂級視覺與聽覺享受之外,還教會我們如何面對生活中的眾多挑戰(zhàn),堅定了我們的愛國愛黨信念,展現了評劇的藝術魅力,并幫助我們創(chuàng)造了完美的精神世界。
由此,不難理解,北帥府胡同21號院的鄰居為什么如此尊重一棵“普通的丁香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