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背簍,晃悠悠……\"在記憶的深處,一個小小的角落,始終擺放著媽媽的花背簍。它安靜地待在那里,是的無聲老友,帶著歲月的溫柔,將的記憶拉回到那段充滿歡笑與溫暖的童年。
大約在五歲時,眼見家里的第一個花背簍被和二妹坐舊了,父親大手一揮,請來篾匠,一口氣做了三個新的花背簍。
那是一個蟬鳴的夏日午后,陽光穿過斑駁的竹葉,灑得滿地碎金。父親大步走進了自家那片郁郁蔥蔥的竹園。他的目光在一根根挺拔的竹子間來回尋找,像在挑選珍寶。終于,他砍倒了幾根滿意的大楠竹和紫竹,叫來了鄉(xiāng)里手藝最好的篾匠。
小院里,篾匠師傅用精瘦有力的手,拿起鋒利的篾刀,“唰唰”幾下,竹子在他手中被精準地剖開,這便是伐篾。接著是耘篾,師傅耐心地揉搓、打磨,竹面一點點光滑柔和起來,發(fā)出淡淡的清香。到了做花篾的時候,各種竹篾在師傅的指尖上下翻飛,相互交織,像在編織一個五彩的夢。整整三天,師傅的手指靈動地穿梭在篾條間,一刻也不停歇。終于,三個漂亮的花背簍,在家人的期待中亮相。
那次,父親支付了篾匠做十個背簍的工錢,毫無怨言。他笑著說:“這是給孩子們的寶貝,值!”從那以后,這幾個花背簍被媽媽經(jīng)常背著,一直陪著弟弟妹妹們,走遍了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見證了無數(shù)個日出日落。生活里的點點滴滴,都被它們默默記在心里。
花背簍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它的底部由經(jīng)篾緊密交織,那是它的脊梁,穩(wěn)穩(wěn)地撐起整個背簍,使其不易傾倒。往上是背簍下部弧形的桶身,經(jīng)緯篾縱橫交錯,大約二十厘米高,看上去格外結實。再往上,便是最精巧的編花部分,紫竹細絲篾與黃色竹篾相互纏繞,黃紫相間,花紋錯落有致。這二十厘米,凝聚了匠人最多的心血。繼續(xù)往上是上部弧形圓桶,織到三十厘米的地方開始收口,背簍口的“人”字形紋路,精致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最后穿底座,上背簍繩,一個完整的花背簍就大功告成了?,F(xiàn)在,在龍山的集市上,這樣一個花背簍標價三百多元,可在我們心里,它的價值遠遠超過了價格,那是再多錢也買不來的珍貴回憶。
龍山有一種傳統(tǒng)習俗,女兒家出嫁時的嫁妝里必定要有一個花背簍,將來用于背兒女。我坐舊的那個花背簍,就是外婆當年滿懷深情送給媽媽的陪嫁。媽媽很愛惜它,在使用之前,特意用棉布在背簍中部精心做了一個讓小孩坐的坐墩,還用棉布把背簍口包裹得漂漂亮亮、暖暖和和的,還防止篾簽扎手。
小時候,花背簍就是我和弟妹們的專屬“座駕”。我們在里面或站或坐,困了就隨意打個瞌睡。它就像一個溫暖的搖籃,我常常在里面香甜地睡上一覺。
每天清晨,第一縷陽光悄悄爬上窗,媽媽就會輕輕把我抱進花背簍,穩(wěn)穩(wěn)地背在背上,開啟一天的忙碌。上山鋤地薅草時,山里的鳥兒歡快地歌唱,像是在為我們加油;下田施肥時,稻田里的青蛙偶爾“呱呱”叫幾聲,為寧靜的田野增添了幾分生氣。不管媽媽是做集體工還是操持家務,我都在背簍里,隨著媽媽的步伐一顛一顛的,好奇地張望著周圍的一切。有時,我會伸手去抓那隨風搖曳的野花,媽媽總會回頭,目光溫柔得像春日里的暖陽,輕聲叮囑我:“寶貝,坐好啦,別摔著。\"
農忙時節(jié),花背簍“忙\"得不可開交。媽媽背著花背簍在稻田和山坡之間來回奔波,勞作的時候,就把它綁在樹樁上,然后彎下腰,開始收割金黃的稻谷。汗水不停地從她的額頭滑落,很快就浸濕了衣衫。我坐在背簍里,看著媽媽忙碌的身影,雖然那時還小,不太懂得生活的艱辛,但心里也隱隱有些心疼。休息時,媽媽會把我從背簍里抱出來,拿出準備好的干糧和水,先喂我吃好,自己才匆匆吃上幾口。那一刻,背簍里滿是母愛,媽媽的疲憊和辛苦似乎都被這溫暖的愛意驅散了。
除了田間的勞作,花背簍還裝著許多歡樂的回憶。每逢趕集日,媽媽都會換上干凈整潔的衣裳,把我放進背簍,再帶上一些自家種的農產品,前往集市去賣。集市上,人來人往,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媽媽一邊忙著賣東西,一邊不忘照顧背簍里的我??吹轿已郯桶偷赝赃叺男×闶澈屯婢?,她笑著給我買幾顆水果糖和小玩具。我坐在背簍里,嘴里含著甜甜的糖果,手里擺弄著新奇的玩具,開心得手舞足蹈。媽媽看著我,臉上綻放出如花的笑容,那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比糖果還要甜蜜。
時光匆匆,我漸漸長大,離開了花背簍的“懷抱”,新的花背簍成了弟弟妹妹們的樂園,繼續(xù)見證他們的成長。媽媽的花背簍背大了我們六個兄弟姊妹。如今,我都老了,媽媽已經(jīng)駕鶴西去。每次看到花背簍,那些與媽媽相伴的溫暖畫面就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它是我童年最寶貴的珍藏,也是我心中永不黯淡的母愛象征。
編輯/趙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