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Zhuangzi' s View of Equality from Qi Wu Lun (On the Equality of Things)
Wu XiaolingZhang Zunpan (Nanchang Normal College of Applied Technology,Jiujiang 332020)
Abstract:Zhuangzi’sQi WuLunembodiesauniqueviewofequality.Firstly,startingfromthecitiqueof thedoctrinesof various schools,QiWuLunrevealsthat“chengxinshifei(sujectiverightandwrong)”underinesequaity,andadvocatesdiscardingthecncept ofrightandwrongandlokingattingsfromnqualperspective.Secondlyitputsfrwardteideaof“bishiongyi(thedenityofthe otherandtheself)”,regardingalltingsasoneentityfundamentallyesolvingthedisputesoverrightandwrongandedowingallthing withnequalstatus.irdlyitmphasiestediferencesmongallting.roughvarouseamplesof“entonganleibi(oparing humanswithalling)”tealstatrsptigthirecofgsislsosetalartofqualityerefo“tiyol things”meansunitybovefrencs,andterearediferenswitunityinallynQiWuLun,Zuangielievesthateostdeal stateofequalityisharmony“Wusangwo(Ilostmyself)”inthefrstchapterand“Zhuang Zhoumengdie(Zhuang Zhou’sDreamofthe buterfly)”intheseventhchapterinQiWuLunrepresentthisidealharmoniousstate.“Wusangwo”meanseliinatingthecofrontation betweenmeandmyself,whichistheharmonybetwenmeand myself.“Zhuang Zhoumengdie”meanseliminatingtheconfrontationbetweenmyselfandextealtings(nature),whichistheharonybetweenmyselfandnature.Zhuangzi’sviewofequalitynotolyeplors therelationshipbetweenpeople,butalsotherelationshipbetweenhumansandnature,whichcoincideswiththeconceptofequalitydiscussed in modern society,and still has great inspiration and reference significance for contemporary society.
Keywords: Zhuangzi; Qi Wu Lun; view of equality; harmony
“平等”一詞最先出現(xiàn)在佛經里,“眾生平等”“佛法平等”等都是其經典表述,這里所說的平等是世間萬物作為生存者來說本質無差的意思,不足之處是佛經沒有對“眾生平等”進行論述。近代,人們所說的平等還只是用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指人們在社會、經濟、政治等方面所享有的相同待遇?,F(xiàn)在,平等的概念范圍越來越廣,它所涉及的領域已經不局限于人類社會范圍內,而是開始擴展到自然界,即人與自然的關系領域中。
《齊物論》是戰(zhàn)國時期哲學家、文學家莊周的作品,是道家經典《莊子》的次篇。文章主旨是“萬物齊一”,作者認為萬物是渾然一體的,并且在不斷向其對立面轉化,因而沒有區(qū)別?!洱R物論》的“齊”字就有“平等”“同等”“相同”的意思。章太炎是探討《齊物論》“平等”內涵的學者之一,他指出,“齊物者,一往平等之談也近人所謂平等,是指人和人的平等,那人和禽獸草木之間,還是不平等的。佛法中所謂平等,已把人和禽獸平等?!肚f子》卻更進一步,與物都平等了”[]。在他看來,《莊子》里的平等思想比佛法講的平等要進步,它不再僅僅局限于人的平等、生命的平等,而是推廣到萬物的平等。我們認為,人與人的平等、人與自然的平等本質上是一種不爭的和諧,《齊物論》中“齊同萬物”的平等思想頗有現(xiàn)代提倡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韻味,莊子講平等的最高境界也就是“和諧”—“吾喪我”是我與自己的和諧,“莊周夢蝶”是我與外物的和諧。與佛經不一樣的一點在于,莊子在《齊物論》中對“齊物、齊論”的平等觀進行論述?,F(xiàn)按照《齊物論》的篇章順序對莊子的平等觀進行論證。
一、“成心是非”乃是對平等的破壞
莊子生活的年代大致是戰(zhàn)國時期,這是一個動亂的時代,傳統(tǒng)的社會秩序逐漸解體,各個諸侯國之間陷入了不斷的戰(zhàn)爭之中。同時,傳統(tǒng)的以血緣維系的社會倫理秩序面臨崩潰,拋棄忠、孝而以功利主義為價值導向的“君子”“游俠”成為許多人追求的榜樣。因此重建社會秩序成為一個重要問題,當時各家學派對于如何重建秩序、建立一個怎樣的秩序眾說紛繪、莫衷一是。儒家提倡仁政、倡導內圣外王;墨家提倡兼愛,主張兼以易別;法家提倡法治,主張化性起偽,各種思想主張千姿百態(tài),形成百家爭鳴的局面。參與論辯的各家各派似乎不太喜歡這種莫衷一是的社會局面——比如孟子所言:“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盵2]《莊子》曰:“天下之治方之術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盵3]983這種各家各派各執(zhí)其是、各執(zhí)彼非的是非成見現(xiàn)象就體現(xiàn)了“論之不齊”?!耙允瞧渌嵌瞧渌恰眲荼貙е氯伺c人之間相爭相伐,人與人之間對抗的結果就是一方凌駕于另一方之上,或者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究其原因就是“論之不齊”導致人與人關系的不平等,因此說“成心是非”是對平等的破壞。
莊子在《齊物論》的第二篇中明確闡述了“論之不齊”—“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fā)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血也”[3]52。辯者說話方式不一樣是因為知識背景不一樣、論點也不一樣,沒有相同的知識背景、不能做到換位思考,則容易造成他們“以是其所是而非其所是”來互相攻擊彼此的言論,如此爭論不休將會導致終身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嚴重者將使心靈逐漸走向死亡一“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構,日以心斗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3]52。
“論之不齊”乃在于人的成心,因此莊子反對把自己的成心當成判斷的標準?!胺螂S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3]62要是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成心當成判斷標準的話,那么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標準—“十人十義、百人百義”,如此便容易導致各執(zhí)己見而爭論不休,因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成心,就算愚者也不例外。成心起則是非生,所以莊子認為判斷的標準不應該是成心,而是自然按其本質的變化之理—“莫若以明”。其實在“道”的層面上,就不會出現(xiàn)“論之不齊,物之不齊”的情形。那么“道”是如何被遮蔽而有真?zhèn)蔚姆謩e?言論是怎樣被隱蔽而有是非的爭辯?莊子說:“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盵3]62-63道是被小的成心隱蔽了,言論是被浮華之詞隱蔽了。取代“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需要用平等之心,何為平等之心?即用空明的心境去觀照事物本然的情形,也就是莊子講的“莫若以明”。
二、“彼是同一”是對平等的正解
莊子談是非不是針對某個具體問題去裁決誰是誰非,也不是給出一個判斷是非的標準,而是懷疑存在爭執(zhí)的這種問題是否有意義、追究人們“惹是生非”的思想根源。如果說“成心是非”是對平等的破壞的話,那么“彼是同一”就是對平等的正解,因為視萬物為一物,是非之爭就失去了依據(jù)。這就是莊子講“齊物”的一個原因。
《齊物論》第三篇講:“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3]67厚此薄彼、執(zhí)此非彼都是不平等的體現(xiàn),因為這不僅是把彼與此剝離開來,而且還把其中一個看得重,另一個看得輕。實際上,世間之物都既是彼又是此,既是這又是那一“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3]67,比如“我”對于別人來說就是“彼”,“我\"對于自己來說就是“此”,彼此本就是一體,在彼此轉換過程中,有如此這般,也就有如此那般。世人執(zhí)著是非對錯無非就是只知彼而不知此或只知此而不知彼,從物那方面就看不見這方面或從物的這方面就看不見那方面。生成毀滅不過是個輪回,不帶個人成心而按照事物本來的面貌去觀照它(因任自然),便發(fā)覺萬物不過一物。
平等是和諧而不是對抗,因此以彼的正面去說此的反面,倒不如以彼的正面去說此的正面,即從事理相同的觀點來看,萬物即是一物。莊子這么說:“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3]72 莊子對指非指、白馬非馬的討論,與名家著名人物惠子、公孫龍的思想有關。眾所周知,莊子和惠子是好友,也是經常論辯的對手,而惠子是名家的著名人物。關于惠子思想的存世文獻甚少,但我們可以從公孫龍的文獻中窺探到名家的主要思想,即給事物“正名”。公孫龍?zhí)岢珜⑹挛锊煌膶傩赃M行區(qū)分,比如將石頭上的“堅硬”“白色”“石頭”三個要素區(qū)分開,將白馬身上的“白色”和“馬”要素區(qū)分開,以達到正名的目的:“以其所正,正其所不正其正者,正其所實也;正其所實者,正其名也”[4]。這種對要素的區(qū)分,和亞里士多德“十范疇”的區(qū)分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然而,在莊子看來,名家的這些做法都是徒勞的。因為,人們對事物的認識和區(qū)分都是人為命名、貼標簽的結果,就像道路是人走出來的那樣—“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盵3]75但其實事物都有他們共同的性質,無論是大小美丑還是五花八門的現(xiàn)象都無例外,因為事物本身的形成與消亡都是永恒的。在這一點上,莊子說:“舉與楹,厲與西施,恢詭謫怪,道通為一”[3]75-76。若是固執(zhí)地對事物進行區(qū)分,把各個事物獨立地拎出來才是“不齊”或“不平等”的表現(xiàn)。因為單獨對物做出區(qū)分,則容易帶人成心,成心一現(xiàn)則是非出,是非出則平等無。且世間之物紛繁復雜,窮之不盡,如何一一對其做出區(qū)分?不如視萬物為一物,化多為一,進而化有為無。
在莊子看來,至知的人認為宇宙初始并不存在萬物,“有以為未始有物者”,這便是知識的究極,也是絕對的平等;次一等的人認為宇宙初始有萬物,只是物與物之間不存在嚴格的界限,“未始有封也”;再次一等的人則認為,宇宙始不但有萬物,萬物之間也有區(qū)分,只是“未始有是非也”[3]81-82。而是非一旦出現(xiàn),“道”就被遮蔽了。至知是知無,化有為無是一種思想的功夫,也是一種境界功夫。我們說“天地一指,萬物一馬”是于事物的共性而言,“有”即是“一”,這是具體的“有”,而抽象的“有”就是“無”,“無”即是絕對的平等。
三、平等是承認個體差異性
那么,莊子講“齊同萬物”的平等是要消除世間萬物的差異性?實則不然,他講“齊物”、講“平等”恰恰是對個體差異的調和,即承認具體事物的差異性我與你有個體差異,但沒關系,你可以按照你的天然本性自在地發(fā)展,我也可以按照我的天然本性自在地發(fā)展。我不按照我的自性給你制訂標準,你也不按照你的自性給我制訂標準,方事方物因其本性而發(fā)展;物有個體差異,卻無高低貴賤之分,這便是平等,換句話說:平等就是承認事物的差異。
《齊物論》第六篇講了“嚙缺問乎王倪”的故事,莊子指出,泥鰍在泥潭中生活,猿猴在樹上生活,各種動物均有不同的習性和偏好,由此對人們認為正確的價值—“正處”“正色”“正味”—提出質疑,而人所謂的仁義,也是如此,不過是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罷了,“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亂,吾惡能知其辯!”[3]97從這里可以看出,莊子站在人類中心主義立場的對立面,他并不認為人類優(yōu)于其他生物,強調“人同萬類比”。人沒有價值上的優(yōu)先性,人與其他生物在選擇上也是平等的。身份不同、處境不同的事物都有自己獨特的立場,“任何人”沒有代替“別人”做出選擇或者決定他人命運的權利。因此,“正處”“正色”“正味”就沒有一個標準,也不需要有一個標準。平等不是給出所謂的是非標準,而是承認事物的差異,并讓事物因其本性而自由地發(fā)展。只有保持事物差異性的存在,讓各物因其本性自在地發(fā)展,才不會有損于物,不陷于物我對立之中,不為外物所牽制。
承認個體差異性是莊子“齊物論”的前提,承認個體差異性我們才不至于“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承認個體差異性我們才能消除成心,事物才能因其自性而發(fā)展,所以說平等是承認個體的差異性。
四、“吾喪我”與“莊周夢蝶”是平等最理想的狀態(tài)
平等最理想的狀態(tài)無非就是和諧,和諧就是無成心偏見、無是非對抗。《莊子》第一篇中的“吾喪我”與第七篇講的“莊周夢蝶”就是這種理想的和諧狀態(tài)一—“吾喪我”即消除了我與自己的對抗,是我與自己的和諧;“莊周夢蝶”就是消除了我與外物(自然)的對抗,是我與自然的和諧。
莊子在《齊物論》的開篇通過一個故事說出了“吾喪我”:“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苔焉似喪其耦”,面對弟子的疑問,南郭子綦說出了其中奧秘:“今者吾喪我”[3]43。對于莊子講到的“吾喪我”,以方東美先生為代表的、比較典型的看法就認為“吾喪我”中所喪的“我”是偏執(zhí)的“小我”,即有成心、執(zhí)是非的“小我”。方東美先生認為,這樣的“小我”在思想或道德情操上都常以自我為中心,同于己者就是之,異于己者就非之,因此造成許多隔閡,把和自己不同的看法都排斥掉或隔絕起來而自以為是[3]46 □
方東美先生如此解釋確實是有其一定的道理,因為世人多以自我為中心而不認同外物、不認同其他人的看法,這無疑是一種極不平等的體現(xiàn)。然而方東美先生把“吾喪我”說成喪的是偏執(zhí)的“小我”,實則有一種將“我”與自己進行對抗的嫌疑。我們認為,“吾喪我”恰恰是消除了我與自己的對抗,是前面講到的“化有為無”的狀態(tài),也是莊子講的“至人無己”?!拔釂饰摇眴实牟粌H僅是偏執(zhí)的小我,而是把整個的“我”都“喪”了,這一整個的“我”無精神與身體的區(qū)分、無成心是非、不累于外物,這個“我”不思想、不做作,也是莊子講的“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如此的“我”不是一個矛盾體,而是一個和諧的同一體,是我與自己的和諧,是平等最理想的狀態(tài)之一?!拔釂饰摇币簿腿缤疤旎[”一般“無所待”?!皢省本褪前堰@個“我”融于自然之中,如此便無身心二元、主客二分之說,它把這一個“我\"拋入自然之中,使“我\"融入這個至大無外的境界中,已然沒有了“我”的概念,這便是“化有為無”的理想狀態(tài)。
如果說“吾喪我”是我與自己的和諧的話,那么“莊周夢蝶”就是我與外物的和諧,即天人合一的狀態(tài)?!洱R物論》末篇講了“莊周化蝶”的故事;“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鼻f周即是蝴蝶,蝴蝶即是莊周,對蝴蝶與莊周做出區(qū)分,這便是“物化”,而“物化”的視角便是世俗的視角或名家的視角,它們強調區(qū)分、強調不同,在這種情況下永遠不可能達到我與外物的和諧。莊周化蝶指的便是一種物我同一、不劃分界限的一種理想的和諧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體現(xiàn)的是“自喻適志”—悠游自在、怡然自得。相反,物我不和諧則會使人焦慮和煩躁。“莊周夢蝶”的上一則寓言就講了罔兩和影子的故事,陳少明先生說:“罔兩(影子的影子)追逐影子,既夠不著影子,又被影子牽著鼻子走,因而變得焦慮而不耐煩起來。這是對有‘耦’者的諷刺?!f周夢蝶'的情形則相反,我(莊周)不必逐物(蝴蝶),物我不分且稱心如意,這是喪‘我’的喜劇”。顯然,《齊物論》首篇與末篇有著相互對應之意,二者都在講平等的理想狀態(tài)——和諧。
五、結語
本文對莊子平等觀的研究主要基于其文本《齊物論》,其平等觀一破除成心是非、理解彼是同一、尊重個體差異、進人天人合一并不僅僅適用當時的社會情形,《齊物論》的平等觀不僅探討了人與人的關系,還探討了人與自然的關系,這與現(xiàn)代社會探討的平等觀念不謀而合,對于當下社會仍然有著重要的啟發(fā)與借鑒意義。在人與人相處的過程中,我們應該摒除成心,以一顆赤子之心而不是戴著有色眼鏡看待自己與他人,他人與自己本就沒有太大差別,只是我們看的立場與方式不一樣。在與外物(自然)相處的過程中,我們不應該持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在尊重他物自然本性的基礎下,與之和諧相處(尊重他物的自然本性也就是尊重自己的自然本性,與自己和諧相處),進而達到天人合一的理想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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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巫小玲(1997—),女,漢族,廣西賓陽人,單位為南昌應用技術師范學院,研究方向為外國哲學。張遵攀(1998一),男,漢族,湖南長沙人,單位為南昌應用技術師范學院,研究方向為外國哲學。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