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延安到沂蒙的紅色征程

1938年12月，為了鞏固和擴大敵后抗日根據地，便利敵后廣大青年來抗大學習前線豐富新鮮的戰(zhàn)爭經驗，從而更好地貫徹抗大的教育方針，中共中央及中央軍委決定，以陜北的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第五、六大隊和第一、三、四大隊各一部，及陜北公學大部，組建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第一分校（簡稱抗大一分校），挺進敵后就地培養(yǎng)干部。12月25日，抗大一分校在陜西延安延長縣舉行了成立暨東遷動員大會。中央軍委參謀長滕代遠出席成立大會，抗大總校副校長羅瑞卿宣讀了中央軍委的命令，任命何長工為校長、周純全為副校長。

1939年1月3日，校長何長工帶領抗大一分校的學員和教職工從延長縣出發(fā)，東渡黃河穿越封鎖線，向晉東南挺進。1月21日，一分校全體人員終于到達晉東南的屯留縣，校部駐地是故縣鎮(zhèn)（現長治市郊區(qū)故縣村），當地百姓騰出窯洞供學員住宿，其間，一分校學員會在村內開展擁軍抗日活動。

2月23日，抗大一分校在故縣鎮(zhèn)二仙廟前的廣場上舉行了第一期開學典禮，朱德、左權等人到校祝賀，朱德作了《敵后形勢和斗爭》的報告?？勾笠环中５谝黄诠灿腥Ф偃呙麑W員，編為七個教學營、二十九個學員隊，其中在晉東南共招收了八路軍連、排職干部四百二十人。一次性招收這么多學員，使抗大一分校聲名遠揚。教學條件十分艱苦，空場上、樹蔭下、崖畔旁就是課堂，打谷場、窯場就是操場，黑板就在毛氈上，認字就在背包上，寫字就在大地上，桌子就在膝蓋上，但學員們始終洋溢著高昂的樂觀主義精神。故縣村的老百姓回憶，那時故縣村的上空時刻回蕩著學員嘹亮的歌聲和豪邁的喊殺聲。

1939年7月初，日軍對晉東南抗日根據地發(fā)動“掃蕩”，抗大一分校被迫轉移至太行山南部。1939年9月，第一期學員畢業(yè)，畢業(yè)典禮設在壺關縣神郊大廟，畢業(yè)證書上印有朱德的題詞“從工作中繼續(xù)學習鍛煉自己”。這一期的畢業(yè)學員大多被分配到一二九師等部隊工作。從10月中旬開始陸續(xù)招收的第二期學員共有一千三百余名，絕大多數是來自一二九師的連、排職基層干部和少數營職干部。時任一二九師政治委員鄧小平對何長工說：“沒有第一分校，一二九師要變成鋼鐵雄師幾乎是不可能的！”

1939年11月，抗大一分校接到中共中央緊急命令：即刻東遷山東，支援一一五師鞏固沂蒙山區(qū)根據地。此時一分校剛經歷晉東南反“掃蕩”，物資極度匱乏。副校長周純全在動員大會上高舉僅剩的半袋炒黃豆，對師生喊道：“山東的老鄉(xiāng)在等咱們！就是啃樹皮、喝冰水，也要把抗大的紅旗插到沂蒙山！”11月25日，隊伍向峻極關出發(fā)，途中時常有山間居民為部隊送柿子、“柿糠炒面”。經過幾天行軍，抗大一分校行至平漢鐵路封鎖線，隊伍即刻進行過鐵路封鎖線的準備。隊員白天睡覺，黃昏急行軍。跑步不出聲響，鞋跟腳，四路縱隊變成多路縱隊，在兩個連的掩護下，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快速地穿過鐵路。

進入冀南平原后，12月8日拂曉，隊伍在河北南宮縣劉家屯遭偽軍騎兵突襲。軍事教員吳嘉民發(fā)現村口磨盤下藏著兩挺日軍遺留的“歪把子”機槍，立即帶領警衛(wèi)連搶占屋頂制高點。機槍手李大有連續(xù)打光五盤子彈，槍管燒得通紅，抓起雪塊降溫時被流彈擊中胸膛。他咽氣前將沾血的口袋交給戰(zhàn)友：“這里面是山東地圖……一定送到！”此戰(zhàn)犧牲七名學員，但擊斃偽軍二十三人，繳獲戰(zhàn)馬十四匹。

最艱險的考驗出現在1940年1月的微山湖。凜冬湖面冰層薄厚不均，先頭部隊三名偵察兵墜入冰窟犧牲。漁民劉老四帶著三十條木船星夜趕來，提議用綁腿帶串聯船只。政治教員羅野崗第一個跳進齊胸的冰水推船，棉衣結冰后像鎧甲般咔咔作響。當最后一批學員上岸時，漁民趙金山發(fā)現羅野崗的雙腿已成青紫色，含淚用斧頭砍斷了他壞死的腳趾。三個月后，這位年輕的教員拄著拐回到了講臺。

1940年1月5日，抗大隊伍終于抵達山東沂南縣孫祖鄉(xiāng)東高莊村。村民們劈開祖屋門板當床鋪，大娘們連夜用高粱秸稈編成“抗大席”鋪在牛棚里。次日開學典禮上，徐向前正在講話，日軍偵察機突然俯沖而來。他推開警衛(wèi)員，站在碾盤上大喊：“趴下！等飛機過了，咱們繼續(xù)上課！”爆炸掀起的泥土落滿講稿，他卻打趣道：“鬼子知道咱沒粉筆，送來免費黑板擦！”當天下午，抗大便派出五支工作隊分赴周邊村莊。學員陳明在崔家峪辦起沂蒙山區(qū)第一所抗日小學，用鍋灰當墨水，石板當本子，第一課教的是“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團結起來打東洋”。

值得一提的是，周純全發(fā)現東遷隊伍后跟著幾十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最大的不過十四歲。他們從山西一路跟來，腳上的草鞋早已磨穿。當被問及緣由時，領頭的牧羊娃二愣子攥緊拳頭：“你們講課說，抗日救國不分老少。俺沒爹沒娘，但會放哨！”這些“抗大尾巴”后來組成少年班，在1943年反“掃蕩”中用羊群偽裝成行軍隊伍，成功誘開日軍兩個中隊。

抗大一分校的兩次東遷跨越晉、冀、魯三省，總行程五千余里，培養(yǎng)干部逾萬人，為山東根據地輸送大量縣團級干部，正如《抗大一分校校史》所載：“東遷之路，是用鮮血和信仰鋪就的紅色紐帶。”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抗大一分校全體人員轉戰(zhàn)東北，加入抗大總校。

教學始終與戰(zhàn)爭形勢緊密結合

學校教學工作堅持以毛澤東抗戰(zhàn)干部教育思想為指引，以“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艱苦奮斗的工作作風，靈活機動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的教育方針為指導，以“教育為抗戰(zhàn)服務”為目標，以“少而精”為原則，堅持學戰(zhàn)一體，戰(zhàn)教合一。針對學員的特點，校長何長工設定了政治和軍事課程，其中包括“什么是列寧主義”“社會發(fā)展史”“中國革命運動史”等政治課程，以及步兵戰(zhàn)術、游擊戰(zhàn)術、刺殺、射擊等軍事課程。軍事課與政治課為七比三，強調通過“現場教學”強化實踐。例如，朱德在抗大一分校講授了“游擊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朱德結合實戰(zhàn)案例強調，“游擊戰(zhàn)的核心是發(fā)動群眾”，并鼓勵學員“像種子一樣扎根敵后”。工兵教員趙志堅在講授坑道爆破技術后，帶領學員參與攻打反動地主據點，將課堂延伸至戰(zhàn)場。

抗大一分校不僅是一個教育單位，承擔著教育培養(yǎng)抗日軍政干部的任務，也是一支戰(zhàn)斗部隊，積極參與戰(zhàn)斗。1940年3月，一分校剛抵達山東便參與了由徐向前司令員指揮的“孫祖戰(zhàn)斗”，配合八路軍主力側翼截擊日軍。1941年11月初，日軍集結五萬兵力對沂蒙山區(qū)實施“鐵壁合圍”。在反“掃蕩”斗爭中，大青山突圍戰(zhàn)規(guī)模最大，被羅榮桓稱為“山東抗戰(zhàn)史上最悲壯的一頁”。11月30日拂曉，八路軍第一一五師后方機關、中共中央山東分局等千余人誤入日軍伏擊區(qū)。在抗大一分校校長周純全的指揮下，第五大隊等部英勇阻擊敵軍，訓練部副部長閻捷三指揮校部警衛(wèi)連和分局警衛(wèi)連擔任前衛(wèi)?？勾罄蠎?zhàn)士傅泉回憶：“閻捷三帶著警衛(wèi)連沖出一條血路，從東蒙山一直沖到西蒙山，沖出一條血路，掩護突圍包圍?！睂W員隊隊長邱則民率部堅守李行溝陣地，彈盡糧絕時，他砸碎槍支，高喊“寧死不做俘虜”，與戰(zhàn)友跳崖殉國。學員譚鋒回憶：“子彈在頭頂呼嘯，我們剛學的班排進攻戰(zhàn)術立刻派上用場?！蔽墓F員則在突圍間隙創(chuàng)作了《困難是巨火》：“困難是巨火，把我們鍛煉，我們是堅鋼，愈煉愈堅強……”在此次突圍戰(zhàn)中，抗大一分校以六百余人的慘痛傷亡詮釋了其“戰(zhàn)教合一”的使命。山東分局的黎玉聽到關于大青山突圍的匯報后指出：“這一仗發(fā)生得太突然了，傷亡太大了，現在抗日戰(zhàn)爭形勢發(fā)展很快，到處都缺干部，一分校犧牲了那么多連排干部學員，實在令人痛心，你們是在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沖殺出來的，這就是勝利。沒有拼死的搏斗，要從敵人圍殲圈里沖殺出來是不可能的。大青山突圍是山東抗戰(zhàn)史上一次空前壯烈的戰(zhàn)斗！抗大一分校立下了具有獨特意義的戰(zhàn)功?！?/p>

紅色文化的生根發(fā)芽

抗大一分校文工團直接服務于敵后抗戰(zhàn)宣傳，是解放區(qū)文藝體制的重要構成部分，對于革命文藝的生產和傳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抗大一分校文工團是山東根據地三大文藝隊伍之一，1939年3月成立于山西屯留縣古賢村，隸屬于抗大一分校政治部，聚集和培養(yǎng)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文藝工作者。團員主要來自各抗日學校的文娛活動骨干和各地熱愛文藝的愛國知識青年。文工團演出的大紅幕布上繡有“文藝輕騎隊”的字樣，在教育群眾、宣傳抗戰(zhàn)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1940年，沂蒙抗日根據地舉行建黨十九周年和全面抗戰(zhàn)三周年紀念活動，中共山東分局委托抗大一分校創(chuàng)作一首歌頌中國共產黨的歌曲。一分校政治部宣傳科宣傳干事沙洪在十分鐘內便完成了歌詞創(chuàng)作，文工團副主任王久鳴也在十分鐘內完成了譜曲。這樣，僅用二十分鐘，革命經典歌曲《跟著共產黨走》便誕生了。《跟著共產黨走》迅速在山東各個根據地和蘇皖等根據地傳播開來，甚至傳唱到了敵占區(qū)。

1940年，文工團團員阮若珊、李林在費縣白石屋村創(chuàng)作了《反對黃沙會》（后改編為《沂蒙山小調》），動員民眾抗日救國，深受軍民喜愛。1964年，韋友芹的演唱使《沂蒙山小調》在全國引起轟動，成為蜚聲國內外的“山東民歌”。

1940年冬天，抗大一分校文工團與一一五師戰(zhàn)士劇社在臨沭進行了聯合演出和交流。1944年春，隨著根據地形勢好轉，抗大文工團與戰(zhàn)士劇社正式合并為山東軍區(qū)政治部文工團。合并后的首場演出在沂南縣馬牧池鄉(xiāng)舉行，新編排的秧歌劇《血淚仇》融合了兩團的藝術特色。這場演出持續(xù)三天，觀眾達萬人次，甚至吸引偽軍據點內的士兵偷偷溜出觀看。演出結束后，三十余名偽軍攜帶武器投誠，直言“看戲比聽槍炮聲更揪心”。

抗大一分校被譽為“敵后辦學的先鋒”，是抗大在敵后創(chuàng)立的第一所分校，也是辦學時間最長、區(qū)域跨度最大、培養(yǎng)人數最多的一所分校?？勾笠环中！傲鰣远?、戰(zhàn)教統一、學用一致、作風嚴謹”，為中國共產黨培養(yǎng)了數萬名軍政干部，為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也為后續(xù)的解放戰(zhàn)爭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輸送了一批既有智慧又有勇氣、忠誠不渝的中高級干部，凸顯了抗大一分校作為干部培養(yǎng)“重工廠”的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