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先生晚年嘗云“來日無多慎買書”,過去聽這個話并沒往心里走,隨著“去日苦多”,再琢磨先生這句話,直戳心底。慎買書,不是不買書,而是像戒煙戒酒似的慢慢減量。我這兩年的淘書策略主打一個“慎”字,求質(zhì)不求量,根據(jù)自己所存舊書舊刊的特點精耕細作。下面來匯報這兩年的淘書所得所思。
《文抄》,文載道著,1944年北京新民印書館初版初印。文載道(金性堯)曾被譽為“南金北季”,季即季羨林,這個并稱有很大水分,不足為信,聽一耳朵得了。這本書我尋覓了30多年,甚至冒冒失失給八十高齡的金老寫信求購,金老回信稱“藏書早已蕩然無存”。后來于琉璃廠書市淘得一冊,封面丟失,相當于殘書。前年書運亨通,于網(wǎng)店購得全品《文抄》,內(nèi)夾1952年西單商場燕京書店發(fā)票,書價2000元(舊幣)相當于今兩角錢,我花了多少錢買的呢——小四位數(shù)。
《朔風》雜志第13期(1939年10月出版),方紀生主編。北京所出文藝雜志一直是我收集的專題,《朔風》最早陸續(xù)購得前12期,查期刊目錄知其自第13期改版,心里始終惦記著。心想事成,去年夏天于網(wǎng)店購得,宿愿得償,所費30 0元,不亦快哉。
《幽默的叫賣聲》,1935年《太白》雜志社編選。《太白》雜志為20世紀30年代小品文刊物,據(jù)稱為對抗林語堂的“小品文”雜志群而創(chuàng)辦?!短住烦鲞^影印本,而寒舍所存為原版本,價值更高。雜志出精選本的營銷手段,20世紀2 0年代已初顯端倪,有編選成功的,也有不甚成功的,《幽默的叫賣聲》屬于前者。我的書友20多年前在琉璃廠古籍書店淘得一冊,我在一旁看著眼饞得很,深深記住了這本書。如今我的書架上既有整套原版《太白》雜志,又有《太白》精選本《幽默的叫賣聲》,淘書至此,夫復(fù)何求。
《小說家》創(chuàng)刊號,歐陽山主編,1936年出版?!秶馒Q雜志》創(chuàng)刊號,1936年杭州出版。這兩本創(chuàng)刊號購于潘家園秋季書市,我已十幾年未逛潘家園書攤了,這天約了三位老書友一同去書市,三位老書友一分錢沒花,求書意愿嚴重衰退,只我花了大錢。這兩本創(chuàng)刊號均十品書,這是我調(diào)整淘書策略自訂一準則“非九品以上勿購”。更妙的是這兩種雜志我原均存第二期,這兩種雜志又均只出二期,所以我一舉配齊了兩套雜志。淘舊書的魅力在于,你永遠無法預(yù)知好運何時砸到頭上。
《小說畫報》五冊,包天笑主編,1918年上海出版?!缎≌f畫報》古法裝訂,石印彩圖。這一年是戊午馬年,故五冊封面畫均以“馬”的典故為題材,如“走馬觀花”“折柳贈行”“檀溪躍馬”“伯樂相馬”“北馬嘶風”,煞是好看。這五冊畫報與上邊兩本創(chuàng)刊號購于同日,攤主是老相識,頗深于書,珍本非善價不售,我為《小說畫報》與其周旋數(shù)年,今稍讓價賣給我,上面說的大錢亦包含這五冊。
《宇宙風》雜志第82期,主編林語堂,1939年7月桂林出版。30幾年前我收藏的第一種民國雜志即《宇宙風》。該刊總出152期,時逢抗戰(zhàn)顛沛流離,于南方諸省游動辦刊,艱苦萬狀,堅持到1947年方終刊于廣州(1935年創(chuàng)刊于上海)。30年來我一直沒忘記搜集《宇宙風》,至今尚缺40幾期,已對集全不抱幻想了,淘到一本算一本。
《逸梅小品》,鄭逸梅著,1934年上海中孚書局出版。30幾年前我特別喜歡的幾位老作家,其中有“補白大王”鄭逸梅。癡迷到什么分兒上呢,確切的地址都沒有就給老人家寫信,內(nèi)容寫的什么,早忘了,鄭老先生竟然給我回了信。2 0世紀80年代以降鄭老的著作我買齊了,然后目標對準了民國時期鄭老單行本,最最饞的就是《逸梅小品》,曾買過一冊六品書,一直心存不甘。去年我終于淘到一冊全品《逸梅小品》,封面閃爍著藍寶石般光芒。
《書房一角》,周作人著,1945年北京新民印書館再版本。知堂老人單行本歷來是搶手貨,我曾在中國書店拍賣會一舉拍得16冊,而且均為吳曉鈴舊藏。這批書里即有《書房一角》初版本,或問,有了初版本為什么還要買再版本?問得好,一般而言,初版本乃終極目標,但這個再版本《書房一角》有個特殊之處,實在誘人。初再版在外觀上一模一樣,差別在于書面顏色,初版藍灰,再版沙白;初版鈐“知堂”印章(版權(quán)票),再版鈐“十堂私印”印章(版權(quán)票),這枚“十堂私印”使我心甘情愿付出2000多元。
《北京衢坊巷之概略·北京建都千年紀念特刊》,1935年北京特別市公署印行。這本地圖冊十來頁,書名真唬人,內(nèi)容一般般;全無千年的格局,卻標千元的高價。寒舍所存北京老地圖隨便拿出一個也比它物美價廉,一時失慎,花了冤枉錢,教訓是深刻的,而且沒有留給我糾錯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