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是有記憶的

風(fēng)的記憶來自風(fēng)的內(nèi)部

從一畝三分自留地里

吹過時，想要掀翻父親躬耕的草帽

沒想到一個趔趄，就跪倒在了

龍須草蔓延的墳前

后面跟著黍稷稻麥菽，還有

白菜蘿卜和蔥姜蒜

……按時令列序

風(fēng)的腰里，系著未成年的棠溪

落日游

少年的落日，剛剛出巢

會講童話的光，在河坡上畫畫

還有足夠的顏料

用來揮霍。足夠的

一陣風(fēng)，讓荊棘手舞足蹈

青年的落日，寡言

夢中經(jīng)常自由飛翔

夕照高樓墻壁。那耀眼的反光玻璃

不是安裝在十七樓的窗口

像是一米七六的胸口

中年的落日，此刻

正緩緩落下。仿佛一句話

尚未捎到，而一封信

已經(jīng)拆開。桂花香，佐味透明的

記憶若干

暮年的落日，在山后

拖著小溪的尾巴。當(dāng)我回過頭來

人生如畫。捺住最后一筆，恰好水落石出

五 月

站在麥地里，還想寫些什么

你對黃土地的理解

并不比一株麥子深刻多少

從油綠到金黃，每一壟麥子

都是一條年輕的地平線

在風(fēng)的記憶里搖曳的青春和波瀾

站在麥地里，你試圖長成一株麥子

卻并不比另一株麥子

更清楚自己想要表達(dá)什么

布谷鳥的叫聲隨著麥穗垂首

拐一個彎。繞過一座新墳

土坷垃的想法即將在雨水中抽出嫩芽

光陰法則

在時間的龜背上，畫卦——

以棠溪之曲行，形容命運(yùn)的走勢

以閃電之枯枝，揮舞新生的奇跡

以白發(fā)之歧徑，領(lǐng)走意難平的落差

以父親的抬頭紋，延伸地平線的遠(yuǎn)見

慢，慢，畫卦。畫著流水匆匆之卦

青山逶迤之際，漣漪的潛意識

落入誰的心底？從這詩行間的隘口

似乎無意

又好像有意，泄露了一個失明之謎

爬 山

說是爬山，更多的是想

搬走心里的一塊石頭

好多年了。從山頂上

我把一塊石頭推了下來

長出了翅膀，卻沒有飛走

蹚平了棱角，仍未放棄幻想

壓在井口，溢出了月光

放下了峽谷和霧霾，卻一直堵在我的心里

好多年了。一塊石頭從未釋懷

好多年了。從未放過我的打算

走著走著，我就經(jīng)常走到了

一座斷石崖的前邊

試圖阻攔一條河對歲月的描述

一陣風(fēng)抒情人間冷暖……

等爬上山頂

我就把一塊石頭還給天空，回聲裊遠(yuǎn)

補(bǔ)注多年前一粒星辰迷路的吶喊

秋 晨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說

光，摸索著盲者的十字路口往前走

又從一盞路燈的疑問里，開始后退

古塔若無其事，指點(diǎn)小洪河的深度

流淌。洗著歲月

藍(lán)色大廳外的緘默，被修鞋匠

隨手摁在釘拐上，砸出火星的尖叫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將再次驚醒

誰正用力揉著自己秋天的一張臉

舊信里伸出鐵軌，拐走蓮心的雜念

往事在遠(yuǎn)方鳴笛，卷入桑榆的年輪

從一紙遲到的訴狀里，抓住失眠的釘子

迎風(fēng)拋出了一把鳥鳴和露水

你哼唱一首歌。光，默默地清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