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這五味,酸甜苦辣咸,能缺哪個?先去一個,讓你去一個還能做飯,苦。再去一個,酸,酸去了那山西人就瘋了。再去一個,甜。再去一個,哎喲,就剩倆了,一辣一咸,你肯定再去個辣就剩個咸,不能沒味兒啊,鹽是百味之先,只要有鹽這個東西就鮮就好吃。
你一個人有天大的能耐,不使鹽這飯沒法做。天下鹽,天下都是靠鹽打下來的。
過去農村窮,餓急了眼什么都吃,有時候就去偷人家的雞,這雞連夜就得燉了,家里什么都沒有就一個鍋,把水燒開了,先擱開水里一蘸,把雞毛全拔了,找把刀一弄,腸子也沒法洗,就扔了,能吃的全扔水里煮,沒有佐料,就撒把鹽,也沒有什么烹調技術,特別好吃。
為什么古代老有鹽商呢?因為這個鹽一定是官鹽,取消官鹽就是這些年的事,中國有文字以來記載的歷史上鹽都是官家去買賣的,不允許你私人買賣。
鹽有兩種,一種是天然的,一種是制作的,天然的鹽今天很少,過去也很少;制作的鹽有兩種,一種是鹵鹽,煮出來的,一種是曬出來的,到今天海鹽還是曬出來的。
再有一種鹽是天生的,就是巖鹽,山上的石頭帶色兒的,有黃色的,有粉色的。
我一朋友講究,赴宴的時候自個兒不吃餐廳的鹽,從兜里掏出一塊巖鹽,粉色的,拿著那個刀咔哧一點,弄盤子上,然后食物蘸著這個吃,他跟我說這塊鹽特別貴,我說有多貴啊,他說合人民幣兩萬多塊錢,當時我就肅然起敬,我說這人吃飯真夠講究的。
后來在國外,我就見到巖鹽了,人家把它堆在地上,里頭打一個燈泡,跟巖石似的,一開始我以為是石頭。
我說這是什么玩意,人說就是鹽,巖鹽,就是巖石上的鹽,鹽因為有點結晶透亮,所以底下擱一個燈泡就特好看。
我說這貴嗎?說不貴,你拿兩塊吧,我朋友帶去餐廳那塊要是值兩萬多塊錢,我那天拿那塊得值30萬。
巖鹽世界各地都有,但是我們大部分人吃的鹽還是人工加工的,一個是曬的海鹽,再有就是四川地方的井鹽,用打來的鹵水把它煮制成鹽,所以古人說得很清楚,鹵是天然的,鹵水是咸的,人工加工煮制出來的叫鹽。
所以鹵和鹽在古代文獻中是倆東西。
漢代起,就開始用鹽池煉鹽了?!堵宥假x》有這種記載,叫“東有鹽池,玉潔冰鮮”。
“玉潔冰鮮”就說它的顏色非常漂亮。一說這鹽我想起我在農村的時候,見過粗鹽,粗鹽有兩種,一種是粒特大的,還有一種是稍微碎一點的,但是也不能炒菜,都用它來腌制。
那時候每年秋天的時候,要腌制很多咸菜,比如腌蘿卜,知道蘿卜怎么腌嗎?就是切碎了泡鹽水里,這是一個最簡單的方式。
腌蘿卜條,就是那個帶點辣味的,先把它洗干凈再風干。
在南方有些地區(qū),是挖出來以后,帶著泥腌,一定要帶著泥腌才新鮮。腌制的東西不容易壞。腌制是中國,甚至全世界保存食物最古老的一種方法。
咸菜中,一種是拿鹽腌的,還有一種就是拿醬油腌的,比如北京有一種咸菜,醬疙瘩,還有一種拿鹽腌的叫水疙瘩。我們小時候吃飯能有醬疙瘩,那就算奢侈了,一般吃的都是水疙瘩。
我過去在農村當知青的時候,處境比別人好一點,當時我在食堂做飯。每個知青國家當年每個月給12塊錢,在北京還是很不錯的,12塊錢基本上夠吃了,每天平均四毛錢。
我們那個村知青人數(shù)最多時是146個,每天大概有五六十塊錢的伙食費。但是那時候不像現(xiàn)在食堂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們那時候沒辦法,每天就一個菜,盡可能地沾點葷腥,沒有肉也得拿豬皮把鍋擦了,得有腥味兒,那個菜才能香一點。
我們那食堂最忙的時候就仨人,有一個燒火的老頭,剩倆人干活。我切菜,到現(xiàn)在我刀功都很好,能雕個蘿卜花。
做廚師刀功是第一位的,你連菜都切不了你做什么廚子呀。這刀得切得勻,比如我能切蓑衣黃瓜,切完了以后一提溜,給你閃兩下子,跟彈簧似的。黃瓜為什么要切成蓑衣?好吃、入味。
我在食堂做菜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就這放鹽是要看天的,一看大夏天的,暑熱難耐,或者說今天這知青出去干什么活,比如割麥子去了,菜多擱鹽就沒事,因為他們干活大量的汗液流失,鹽分損失。所以知青只要干了重體力活,或者是特別潮悶的天氣,大量的出汗,他回來就不怕咸,就多擱兩把鹽。
那時候擱鹽擱最多的是炸醬面,知青是太能吃這醬了,你有多少醬他都給你吃了,他敢先吃半碗醬再去吃面條,后來的人就沒醬了。為了讓醬夠吃,就往醬里加鹽,一盆醬里頭至少擱二斤鹽,吃這一口咸得直翻白眼,干重體力活的不嫌咸。
生活中這些經(jīng)驗都是積累的,我們在農村做飯的這個經(jīng)驗今天餐廳的大廚肯定都做不了,人家都沒聽說過,看天擱鹽,你這叫什么路子。
(霞染天摘自人民出版社《觀復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