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國時期有著名將領毌丘儉，但長期由于漢字字形、讀音等因素，對毌丘儉的姓氏產(chǎn)生諸多疑問。通過查找早期史料和依據(jù)前人研究，可以判斷其名字為“毌丘儉”，且姓為“毌丘”。

【關鍵詞】 毌丘儉；毋丘儉；母丘儉

【中圖分類號】K23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7-0066-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7.019

三國時期各個政權之間多有戰(zhàn)事，曹魏征討高句麗中有一位杰出的將領名為毌丘儉。不同史料“毌”字寫法不同，有的寫為“毌丘儉”，有的寫為“毋丘儉”，有的寫為“母丘儉”。孰是孰非，莫衷一是。

一、前人觀點概述

持有“毌丘”觀點的學者有鐵兄、金文明、李玉英等。鐵兄《毌丘儉與母丘儉辨》依據(jù)《說文解字》和《字匯補》認為此字應寫為“毌”，名為“毌丘儉”。[10]金文明《“毌丘”辨——兼談“丘”和“邱”》依據(jù)《史記》和避諱事例推定為“毌丘”為復姓正字。[11]李玉英《毌丘儉姓名辨析》指出史料中存在“毌丘儉”“毋丘儉”“毌邱儉”和“毋邱儉”等多種寫法，依據(jù)《元和姓纂》判斷“毌丘儉”是正確的寫法。[14]

持有“毋丘”觀點的學者有段曉彥、李孟圓、尉侯凱等。段曉彥《傳承與變革中的法制與法意——“毋丘儉謀反案”探微》通篇使用了“毋丘儉”來表述“毌丘儉”本人。[13]李孟圓、陳思瑞《從“淮南三叛”看魏晉之際忠君觀念》在論述正元二年（255）毌丘儉與文欽反叛中使用“毋丘儉”一名。[18]尉侯凱《“毋丘”補釋》通過分析《史記》認為應寫為“毋丘儉”，且讀音類似于“牧”。[19]

持“母丘”或“毋”觀點的學者有吳金華、毋俊泓等。吳金華《〈三國志〉難字獻疑》依據(jù)“毌”“毋”“母”三字在刻本中的演化，認為“毌丘儉”應該寫為“母丘儉”或“毋丘儉”，才是恢復古籍原貌。[12]毋俊泓《說“毋”》認為毌丘儉不僅應該寫作“毋丘儉”，還認為他的姓氏為“毋”。[15]

從上述文章可知，“毌”“毋”“母”三種觀點并行，“毌丘儉”姓氏的問題仍存在一定的探討空間。

二、武英殿二十四史中“毌”的寫法

毌丘儉是三國時期著名將領，他的事跡主要載錄于《三國志》，清武英殿版《三國志》中“毌丘儉”全名出現(xiàn)了44處，“毌丘儉”的“毌”字出現(xiàn)“毌”“" ”“毋”三種寫法。其中“" ”出現(xiàn)42次，其他兩種各出現(xiàn)一次。

“毌”出現(xiàn)在《三國志》卷四《魏書·明元郭皇后傳》，內(nèi)容為“毌丘儉、鍾會等作亂，咸假其命而以為辭焉?！盵1]

“毋”出現(xiàn)在《三國志》卷二十九《魏書·管輅傳》，內(nèi)容為“輅隨軍西行，過毋丘儉墓下，倚樹哀吟，精神不樂?！盵1]

“" ”出現(xiàn)次數(shù)多達42處，如《三國志》卷三《魏書·明帝紀》：“遣幽州刺史" 丘儉率諸軍及鮮卑、烏丸屯遼東南界，璽書征公孫淵?！盵1]《三國志》卷二十八《魏書·毌丘儉傳》：“" 丘儉字仲恭，河東聞喜人也?！盵1]《三國志》卷二十八《魏書·毌丘儉傳》：“《世語》曰：

丘儉之誅，黨與七百馀人，傳侍御史杜友治獄，惟舉首事十人，馀皆奏散。”[1]等。

此外，還有寫為“母”字的情況。如《梁書》卷五十四《高句麗傳》記為：“五年，幽州刺史母丘儉將萬人出玄菟討位宮，位宮將步騎二萬人逆軍，大戰(zhàn)于沸流?！盵5]《北史》卷九十四《高麗傳》記為“五年，幽州刺史母丘儉將萬人出玄菟，討位宮，大戰(zhàn)于沸流水?！盵4] 趙燦鵬在《梁書諸夷傳異文比堪》中曾詳細比對各個版本，寫到“「毌」，三朝本、三國志魏書卷三○高句麗傳、北史卷九四高麗傳、宋本冊府卷九八三、太平廣記卷四八○引博物志同，汲本，北監(jiān)本，局本，宋本冊府卷九七三，冊府卷九七三、卷九八三，魏書卷一○○高句麗傳作「毋」。”[17] “南監(jiān)本、殿本、御覽卷七八一引魏志作「母」?！盵17]

除此之外，也有多種非史料類的文獻對“毌”字多有論述。

唐林寶的《元和姓纂》卷七《四十五厚》中提到“母邱”有漢末大將母邱興，但是在岑仲勉校記寫道：“母邱，羅振玉璽印姓氏征序：孫輯姓纂，訛‘毌丘’作‘母丘’，列入厚韻，誤。按姓纂非孫輯，語誤?！盵3]可見該字在唐朝便已多有混淆。

《康熙字典》同文書局版“毌”字釋文：“《字匯補》：按《古音畧》貫高之貫音冠，本毌丘，復姓，后去丘為毌氏。又作貫氏。魏有毌丘儉，今多呼為父母之母，非也。據(jù)此，則毌丘氏當從沽歡切之毌字，不當從微夫切之毋字矣。其誤已久，不可不辨。與毋、母俱別?！盵9]以此來推斷古人對于該字本身就存在諸多疑問，而到了清代才有著具體的推斷。

清武英殿本《二十四史》中《三國志》誤寫為“毋”字，《梁書》和《北史》則誤寫為“母”字。對于卷帙浩繁的典籍，修撰過程中，由于參與人數(shù)眾多，極易出現(xiàn)錯誤，尤其是這種在字形上相似度較高的文字。

“毌”在《說文解字》里作為單獨的部首出現(xiàn)，但在《康熙字典》中“毌”歸于“毋”部，和“毋”“母”共用一個部首。這可能是導致“毌”字多變的原因之一。

三、“毌”字字形流變

通過查閱其他文獻發(fā)現(xiàn)了“毌”的變換軌跡，發(fā)現(xiàn)了三種變化的可能性。通過三種變化的可能性可以得知其變化的規(guī)律，從而探析“毌”的演變，進而探討變化的意義。

第一，由于古代最初的書并非刻板而是抄寫，抄寫的過程中涉及字體的變化。通過尋找與“毌”在結構上相似的字“母”“每”“?！钡茸衷谛袝械臅鴮懛绞?，發(fā)現(xiàn)他們都在行書中存在將下側的點與上側的點相連，并轉變?yōu)槠驳那闆r。又由于“毌”在書法作品出現(xiàn)了概率較小，沿用《說文解字》認為“毌”為部首且皆從其音的概念查詢“貫”的寫法。發(fā)現(xiàn)在“貫”的行書寫法中同樣發(fā)現(xiàn)有此類情況。因此在將抄寫本轉變?yōu)榭瘫镜倪^程中，該字可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從“毌”到“" ”的情況。以武英殿版的《三國志》為例，在第四卷和第五卷中“毌丘儉”出現(xiàn)了八次，一次為“毌”，其余七次為“" ”，七次的“" ”皆出現(xiàn)在第四卷之中。由此可見，在相近的兩個章節(jié)之中由于審核和刻工想法的不同，對于同一個字的處理之間存在差池，但并不能直接斷定哪種為誤。

第二，“毌”字是否因避諱而產(chǎn)生變化?！度龂尽纷⒆髡邽榕崴芍ㄟ^《宋書》卷六十四《裴松之傳》“裴松之，字世期，河東聞喜人也”[2]和“舅庾楷在江陵，欲得松之西上，除新野太守，以事難不行”[2]兩句中得出兩個結論。一，裴松之與毌丘儉同為河東聞喜人；二，裴松之與當時的氏族庾氏有親屬關系。閱讀《晉書》卷八十四《庾楷》可知其祖為庾亮，庾亮的妹妹為明穆庾皇后。在《晉書》卷三十三《明穆庾皇后傳》《晉書》卷七十三《庾亮傳》和《晉書》卷九十三《外戚·庾琛傳》中載有庾亮和明穆庾皇后的父親與母親，母親的姓氏為“毌丘”。通過上述推論可得，明穆庾皇后與裴松之有親屬關系，且裴松之與毌丘儉為同鄉(xiāng)。所以在裴松之撰寫《三國志》注的時候可能也對此有所考量，對“毌”的寫法呈現(xiàn)了一些改動。

第三，基于上述考量，由于字體轉化和避諱的因素影響導致“毌”字變換程度較大，其變化形態(tài)如下圖：

“毌”“毋”“母”在字義上不存在重疊關系，所以導致三者之間產(chǎn)生大量混用的來源與字義無關，從字形角度出發(fā)能夠更明晰其混淆的原因?！皻弊衷跁鴮戇^程中因字體變化導致了“毋”字出現(xiàn)，而后因為“毋”與“母”在抄寫或刊刻的過程中相似程度過高導致更嚴重的混淆。

由上述三種變化方向判斷，“毌”在寫作過程中產(chǎn)生的變換較多。因字形的變化產(chǎn)生的問題也較多，但追溯字形的源頭應該以《說文解字》這種時間更早的工具書來作為定論。

四、毌丘儉姓氏考究

通過前人的研究可以看出對于毌丘儉的姓氏有“毌丘”“毌”兩種不同理解。由此可以見得，在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毌”歷經(jīng)了不同的變化，所以通過對“毌”的研究可以判斷整個“毌丘”姓氏的發(fā)展脈絡，從而去為毌丘儉定名。

查考《三國志》卷二十八《魏書·毌丘儉傳》：“毌丘儉字仲恭，河東聞喜人也。父興，黃初為武威太守，伐叛柔服，開通河右，名次金城太守蘇則?！盵1]和“儉子甸，為治書侍御史，先時知儉謀將發(fā)，私處將家屬逃走新安靈山上?！盵1]可得知，其父親全名為毌丘興，其子全名為毌丘甸。

同時《三國志》卷二十八《魏書·毌丘儉傳》中另有文欽與郭淮書，其中提到了“毌丘子邦”和“毌丘鎮(zhèn)東”。根據(jù)《毌丘儉傳》可知“毌丘子邦”為毌丘儉的兒子毌丘甸，《三國志》卷四《魏書·齊王紀》也提及“六年春二月己丑，鎮(zhèn)東將軍毌丘儉上言?！盵1]可知鎮(zhèn)東將軍曾是毌丘儉的官職。由此可以得知毌丘儉姓為毌丘。

史書中記載毌丘儉事跡一律稱其為“儉”。如《三國志》卷二十八《魏書·毌丘儉傳》：“儉襲父爵、為平原侯文學?！薄扒帻堉校蹐D討遼東，以儉有干策，徙為幽州刺史，加度遼將軍，使持節(jié)，護烏丸校尉?！薄罢贾?，儉以高句驪數(shù)侵判，督諸君步騎出玄菟，從諸道討之?！钡扔涊d。由此可見，“儉”是毌丘儉的名，而“毌丘”是毌丘儉的姓。

除此之外，“毌丘”作為姓氏在《三國志》中也不是孤證，在《三國志》卷三十二《蜀書·先主傳》中另有：“頃之，大將軍何進遣都尉毌丘毅詣丹楊募兵，先主與俱行，至下邳遇賊，力戰(zhàn)有功，除為下密丞?！逼渲刑岬搅艘晃欢嘉尽皻鹨恪保捎谒顣r間較遠，所以排除為毌丘儉的兄弟，且在《毌丘儉傳》中提及毌丘儉小弟名秀，由此得知為一名同姓人。

《正字通·毋部》：“楊慎曰：復姓有毌丘，諸姓氏書音毌作毋，非也?！庇衷疲骸皾h有毌丘興、毌丘長、毌丘毅，魏有毌丘儉，皆同族。今分為二姓，曰毌曰丘，而毌為父母之母則譜牒不明之弊久矣?！盵8]

《資治通鑒》卷七十三《魏紀五》“毌丘儉為幽州刺史。胡注：毌丘，復姓?！盵6]胡三省注以自身扎實的史學研究對《資治通鑒》進行音注，其內(nèi)容翔實，考證完備，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為探究“毌丘儉”的姓氏提供了有利條件。因此從胡注中去判斷“毌丘儉”的姓氏也是有力證據(jù)。

通過上述分析可知毌丘儉，字仲恭，河東聞喜人，姓毌丘，其父毌丘興。景元初年，隨司馬宣王征公孫淵，正始五年出征高句麗，大勝。正元二年春叛魏，遭張屬射殺，傳首京師。

五、結論

本文透過對武英殿版的《三國志》去整體的探析了“毌丘儉”這個名字在整個歷史之中的變化，從《三國志》的出現(xiàn)開始到唐代的《元和姓纂》，其中對“毌丘儉”姓氏及寫法提出了不同的觀點。而出現(xiàn)于后期的注音《資治通鑒》，清人所作的《字匯補》中則格外明確了，“毌”是正確的寫法，“毌丘”是他的姓氏，并對這個錯誤的長期存在提出了自己的質(zhì)疑。在這些文獻中都可以看出，由于古代人對于字形在寫作的過程中，通過連筆等方式，造成相似的字之間長期存在著不可辨識性。但是對于字的糾誤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通過對前人研究的縝密分析，以及依據(jù)不同的相關史料之間相互印證，將字形最大程度地從文獻中提取出來。通過本文的研究不僅簡單地梳理了“毌”字在不斷發(fā)展中的訛誤過程，也能透過本字看到字形是如何在變換中反復糾正的過程。尤其在同樣的文獻記述中為何會出現(xiàn)同字，但卻有三種不同寫法的情況。通過上述的推導工作既能查明字型在注版本中的演變過程，也能夠清楚地認知文字在變化過程產(chǎn)生的諸多問題。

于此可以為“毌丘儉”定名，明確在史書中他的姓氏一直是固定的，雖然因為傳抄的過程中多有誤字。通過多種史料來斷定毌丘儉的姓氏是“毌丘”，且毌的寫法是固定的，從東漢至今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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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曉宇，女，漢族，吉林長春人，長春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歷史文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