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子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起床后，她忘記了夢中的一切。

地下城市沒有陽光，鐳射燈占據(jù)了大半個人造天幕，時間的存在感趨近于無。地下城市也沒有供市民工作的崗位，人們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每天按時領(lǐng)取資源配給，享受地面城市所創(chuàng)造的科技和文化成果，輕輕松松地過上一輩子。

零子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小時候，她曾問過媽媽：“為什么會有地下和地面兩種城市呢，我們有什么不一樣嗎？”媽媽愛憐地望著她：“地面城市是一個完美的地方，而我們，是殘次品。”

零子追問，媽媽卻不再開口，只是溫柔地撫摸著零子的頭發(fā)，用憧憬的語氣說：“真希望你長大后能去地面城市看看，看看媽媽不曾看過的景象。”

零子一天天長大，直到父母都離開了她。她把悲傷深埋心底，下定決心要替他們看看那個號稱“完美”的地面世界。她想從網(wǎng)上查詢，可地下城市對地面上的一切守口如瓶，直到她偶然遇到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人。

原來，隨著人類科技的不斷發(fā)展，科學家們終于探索出了改造基因的方法。一開始，他們只把細胞中的致病基因修改成正?；颍珊芸?，有人抵擋不住誘惑，把正?；蜻M一步改造成增強版基因，想要實現(xiàn)真正理想中的人類。

“進化”所需的資源有限，率先“進化”成功的那部分人，為了避免其他人產(chǎn)生嫉妒心理引發(fā)戰(zhàn)爭，建造了地下城市，讓未能“進化”的人遷居地下，美其名曰讓他們從此世代遠離工作，享受生活。

“你問我是怎么知道這些的？我原本也是個完美人類。但地面城市雖然科技發(fā)展，經(jīng)濟發(fā)達，但人人完美，生活越來越乏味。我執(zhí)意來到地下，沒想到，這里的人也早習慣了享樂，毫無進取之心。而我，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了……”說這些話的時候，老人的目光飄向遠方。

零子若有所思地離開了。老人的話沒有打擊到她，反而給了她更多勇氣，她決心改變這一切。

每一天，零子都會出門，拍下地下城市的各個瞬間，和每一個遇到的人聊地下與地面世界的區(qū)別，然后把所思所想發(fā)布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她在首頁上寫道：“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價值，不管他是否完美。人生就是實現(xiàn)價值的過程，甚至正是因為不完美，才更應(yīng)該將有限的每分每秒都用來提升自己，證明自己的價值。我認為碌碌無為一輩子，不是享受，而是對人格的一種侮辱?！?/p>

起初，沒有人關(guān)注她，慢慢地，她的推送引發(fā)了地下城市越來越多人對地面的好奇。她的粉絲越來越多，“回到地面”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地下城市市民的訴求終于得到了地面城市高層的關(guān)注，零子作為地下城市的代表被邀請前往地面參加會談。夙愿即將得償，零子卻前所未有地緊張，她想自己必須利用這次寶貴的機會做些什么，一個大膽的想法成形了。

一周后，會談開始。零子化著淡妝，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她的觀點是：銷毀強效基因改造設(shè)備，廢除完美人類計劃。

會場一片嘩然，零子卻不慌不忙。她像聊家常一般，講述了小時候和母親的對話，講到現(xiàn)在她懂得了“殘次品”這個詞的含義，這是地下居民對自己人生價值的否定。她也提到了向她講述地上生活的老人，自愿放棄完美生活來到地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輩子，始終活在孤獨迷茫之中。

“這幾天我參觀了地面城市的不少地方，”零子說，“人們都有著完美的外貌，高智商、高情商，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就像復制粘貼。可他們真的快樂嗎？因為沒有了失敗，他們體會不到成功的樂趣。因為沒有了競爭，他們體會不到努力的樂趣。這樣的人生，真的還有意義嗎？”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零子輕輕呼出一口氣，接著說：“我想，完美這個詞，永遠不應(yīng)該成為過去時，它應(yīng)該存在于人類夠不到的地方。正因為夠不到，才要努力踮腳，才要伸長胳膊。而我們的人生，也正是在不斷完善自己、超越自己的過程中，充滿了干勁，充滿了喜悅，豐富著意義和價值?！?/p>

一年后，零子的建議得到了采納。

消息傳到地下城市的時候，零子忽然想起了那個被遺忘的夢。她夢見世界再無地上地下之分，人們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攜手共進。

那就是她和媽媽以及許多人共同期盼的未來。

作者原為山東省實驗中學學生原文有刪改

（指導老師：劉錦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