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初夏的校園，草木蔥蘢的綠意已讓人漸漸淡忘了它們新綠初萌的樣子；在繽紛野花邊飛舞的蝴蝶，也壓根不會讓人想到它們曾是毛毛蟲。我特別喜歡“破繭成蝶”這個詞，不僅是因為蝶之美，更是因為它擺脫束縛、迎接新生的過程。它不僅讓我想起校園中那些稚嫩的孩子們一步步的成長與蛻變，還讓我想到作為教師的自己，是如何不斷地擺脫認知的“繭房”，用一次次破舊立新迎來理念與實踐的蝶變，正如本學期那次躬行求索“答案”的難忘經歷……

緣起：一份令人失望的“參考答案”

“真沒想到這道題得分率這么高??！”看著階段性檢測分析會上的數(shù)據(jù)，我不禁感嘆道。

“說明你教得好呀！”坐在一旁的小伙伴語帶調侃。

我順勢接話：“是啊是啊，不過題目是不是也比較簡單？”

“怎么還有點‘凡爾賽’了呢？”小伙伴繼續(xù)調侃道。

質量分析會上看到的高得分率題目，是下面這道題的第（2）小題：

某文體店上個月進貨和銷售的情況如下表。

我記得翻開學生試卷時，看到他們的答案都寫得比較簡單，比如“建議稍微增加羽毛球的進貨量”“減少足球的進貨量”“減少排球的進貨量”等。而本次試卷上這道題的參考答案竟然是：

有建議即可。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令人無比失望的參考答案！因為在我看來，正常的參考答案至少應包含清晰且有層次感的“評價標準”，以便于改卷老師據(jù)以判定學生答案所展現(xiàn)的能力層級。而反觀這份試題中這道題的答案，甚至缺少最基本的評價標準。在此狀況下，考試，其實也就基本失去了它應有的效用——評價與反饋學生學習成果。

也許是下午沒課，有些閑暇的緣故，我的腦海里一直在“回放”著這道試題及得分數(shù)據(jù)。后來，我又拿著卷子找到了當時改這道題的同事（因為我校的模擬考采用的是交叉改卷的形式），他說改卷時，對學生的任意建議基本給了滿分。我無意責怪他的“糊涂”，因為這并不是他的錯。我只是平復了下心情，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從試題角度看，題干本身包含著豐富的數(shù)據(jù)信息，存在著提出多種建議的可能；從學生的答題角度看，諸如‘建議稍微增加羽毛球的進貨量’‘減少足球的進貨量’‘減少排球的進貨量’等答案無疑只針對其中的部分數(shù)據(jù)給出了建議，并不全面；從參考答案與改卷過程看，本題答案缺乏基本能力區(qū)分層級，顯然不足以精準反饋學生真實的能力水平。你看是不是這樣子呢？”對于我的條分縷析，他有些驚訝地說：“我們平常不都這么教的嗎？這個答題套路學生也很熟悉的，不是嗎？考試嘛，得分就行了?！?/p>

不得不說，他的話讓我對這個題目的答案更加耿耿于懷了。模糊的答案疊加模式化的答題訓練帶來的數(shù)據(jù)“迷霧”，不僅蒙蔽了我的眼睛，也誤導了學生對自己能力水平的認知。更可怕的是，它甚至會限制教師的教學思路。試想，如果一個教師長期面對這樣的評價標準，大概都會用最高效的方式傳授給學生能夠拿分的答題模式，而不是讓學生全面地去認識數(shù)據(jù)的意義，更不可能培養(yǎng)學生“以數(shù)為據(jù)”探求事情真相的習慣。

“作為教學評價的試題與答案，不能這樣子！”我在內心吶喊著。

在我看來，真正有效的評價應該如“SOLO分類評價理論”那樣，清晰地呈現(xiàn)學生的思維層級，從而為后續(xù)有針對性的教學提供事實依據(jù)。這次考試中，學生所寫的答案大多屬于“單點結構”，即只看到了豐富數(shù)據(jù)中某個單一數(shù)據(jù)，然后據(jù)此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從推理思維來說，這屬于“以偏概全”；從數(shù)學角度來說，這是無視數(shù)據(jù)及其意義的表現(xiàn)。但是，在這樣一份答案面前，所有的這些問題都被遮蔽了。

也許是這份卷子的“刺激”，也許是較勁般想要追尋一份更加理想的數(shù)學教學樣式，我決心一定要幫助學生撥開“數(shù)據(jù)”迷霧，引導他們從“答題模式”中解脫出來，從而真正地提升其數(shù)據(jù)分析的思維——不為“數(shù)據(jù)”遮望眼，而是“據(jù)數(shù)”以求真。

探索：一節(jié)追尋“答案”的課

帶著之前的思考，我開始了我的試卷講評課。這節(jié)課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引導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發(fā)現(xiàn)數(shù)據(jù)背后真正的“答案”。

課堂伊始，當我出示這道題的時候，班上各種聲音此起彼伏：“老師，這題太簡單了！”“So easy！”“我全對的！”……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畢竟對于六年級的孩子來說，每一個滿分答案都足以讓自己驕傲好一會兒。于是，我讓一部分學生“秀”出自己的答案。

“老師，我寫的是建議增加羽毛球的進貨量，因為這個太好賣了?！?/p>

“我的答案就四個字——少進足球，也拿了滿分?！?/p>

……

當一個個學生滿懷自信地舉手并說出自己的答案，教室里常會伴隨著幾聲“我也是這樣寫的”的呼應。看著他們熱情高漲的樣子，我意識到是時候潑潑冷水，激發(fā)其更進一步的思考了。于是我說：“同學們，這道題目大家很少有被扣分的情況，這很好！但這還不是真正的厲害！”

正當學生還有些意外的時候，我用PPT出示了這個答案：

建議增加羽毛球的進貨量。

我接著說：“能看出這個滿分答案的缺陷，才是真正的厲害！”一陣錯愕之后，有的學生開始與同桌嘰嘰喳喳地交談，有的學生歪著腦袋陷入了沉思，還有的學生盯著PPT上的答案，有些出神，仿佛在想：滿分答案，還能有錯？

幾分鐘后，有個男生舉起了手，他站起來說道：“老師，我想這個答案是不是有點不完整呢？”

“你為什么這么說呀？我很想聽聽你的想法?！蔽夜膭钏^續(xù)說下去。

“因為答案寫得太簡單了，而題目中的數(shù)據(jù)那么多。”

聽他這么說，我故意問：“是嗎？如果數(shù)據(jù)很多，答案就要多寫點？”

他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是說……我是說這個答案只解決了數(shù)據(jù)中的一部分問題?！?/p>

“你真是太聰明了！”我熱情地夸贊道，并示意他繼續(xù)說，“那么這個答案，解決的是哪一部分數(shù)據(jù)反映的問題呢？”

對話進展到這里，教室里頓時又活躍了起來。很多學生舉手說自己也知道答案了，但我還是示意剛才的男生繼續(xù)說出自己想法：“這個答案只回答了羽毛球的進貨建議，沒有去思考足球、排球等物品的銷售與進貨問題?！?/p>

或許是因為失去了表現(xiàn)的機會吧，其他學生顯得有些失落。這時，我又適時地拋出了新問題：“同學們，你能將這個答案寫得再完整一點嗎？”

很快，一個女生站起來發(fā)言：“羽毛球和乒乓球很受歡迎，因為進貨量的95%左右都銷售出去了，可以再多進一點。足球和排球只賣了50%左右，可以減少進貨量?；@球銷售了80%，所以也可以稍微少進一點?！彼幕卮穑A得了全班同學一陣熱烈的掌聲。

從這個女生的回答中，我看到了學生思維的提升——從“SOLO分類評價理論”中的“單點思維”提升到了“多點思維”。但本著“授人以漁”的理念，我想讓學生及時總結類似題目的解決思路，于是追問道：“小組討論一下，如果以后碰到類似的題目，你有哪些好辦法幫助大家將答案寫得這么完整呢？”

也許是之前環(huán)節(jié)中的充分引導，最終一切水到渠成，學生的思考很快就呈現(xiàn)了出來。幾個小組都提到了要關注各項數(shù)據(jù)，并將數(shù)據(jù)進行分類，然后從中找出不同的問題，再針對問題提出具體的建議，最后將這些建議完整地寫出來。而我所要做的，便是順著學生的發(fā)言板書關鍵詞：

一節(jié)課下來，學生的表現(xiàn)讓我之前的憤懣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欣喜。原來，只要正確引導，學生完全能夠從“模式化”的答案中走出來。在課堂小結部分，我指著板書向學生再次強調：“在分析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時，同學們一定要學會觀察各項數(shù)據(jù)，思考它所代表的意義，切不可只看到單一數(shù)據(jù)就下結論，這樣容易導致片面的認識和思考。因為真正的‘答案’，藏在完整的數(shù)據(jù)中?！睂W生頻頻點頭，仿佛早已知道了一樣。

收獲：一個理想“答案”的誕生

課后，我邁著輕松的步伐回到辦公室。剛坐下，就見小葉同學跑過來說：“老師，這節(jié)課真有意思！原來我們的滿分答案也不完美呀！”我笑笑道：“所以我們更要認真思考嘛?！币慌缘耐乱姞钫f：“剛才看你們班學得很‘嗨’的樣子，陳老師真是厲害呀！”我接話道：“‘嗨’是‘嗨’，不知道效果怎么樣呀！”說實話，我的確見過太多次學生課上學得轟轟烈烈，課后忘得干干凈凈的情況了，因此覺得有必要測一測學生的真實掌握情況。于是我從數(shù)學教材中摘錄了一道與上述試題相似的習題，并稍微做了一點改編。

[（1）基礎題：根據(jù)圖表信息，你對下一次進貨有什么建議？

（2）挑戰(zhàn)題：根據(jù)圖表信息寫出你對下一次進貨的建議，結合數(shù)據(jù)說明你這樣建議的原因。][某鞋店上個月女鞋進貨和銷售的情況如下表。]

在課后上交的作業(yè)中，全班超過半數(shù)的學生選擇了挑戰(zhàn)題，并且有理有據(jù)地表達了自己的理解，甚至我還收到了一份這樣完整的答案：

[37碼女鞋進貨量多，銷售量也多，銷售量占進貨量的96%左右，因此要多進37碼的鞋子；35、39、40碼的鞋子雖然進貨量不多，但銷售量也不高，銷售量不超過進貨量的60%，可以適當減少進貨量；36碼鞋子的銷售量占進貨量的94%，38碼鞋子的銷售量占進貨量的92%，銷售情況都還不錯，可以保持進貨量。

（此答案來自班上一數(shù)學中上水平的學生）]

看到學生的答案，我心里樂開了花：這次學得真是不錯呀！在反饋作業(yè)時，我大大表揚了學生一番：“經過同學們的認真思考，我發(fā)現(xiàn)很多人做得比出卷老師都要好！希望同學們不要盲目相信答案，而是要保持這樣獨立思考的習慣。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答案’要躬行嘛。”此時，孩子們專注的眼神里正閃爍著自信與得意的光芒?？吹贸鰜?，他們依然沉浸在成就感里。

思考：一份未完待續(xù)的“答案”

源于一道試題的躬行實踐與求索之路，至此告一段落。我想起《小王子》中寫的：大人往往只熱愛數(shù)據(jù)。作者的言下之意是人們往往更注重結果，而忽略事物本身或其發(fā)生與發(fā)展的過程。我慶幸于自己在數(shù)據(jù)面前保持了應有的冷靜，在教學時重建了學生認識數(shù)據(jù)意義的過程，從而幫助他們提升了數(shù)據(jù)分析的思維。走出教室時，我心里依然不平靜，大概是不確定這次經歷足以自慰還是應該自警吧？

后來幾天里，我仍時不時地回想這個過程，更多的思考慢慢地浮現(xiàn)了出來。特別是前些時間關于何為“教學評一體化”理念的困惑，似乎也有了“1.0版”答案：原來作為教學評價手段的考試（包含命題與評價標準等），真的會影響到教師的“教”，也自然而然地影響到學生的“考”和“學”。教師如果不簡單粗暴地追求“考”的結果或數(shù)據(jù)，而是更多地著眼于數(shù)據(jù)與結果所反饋出來的真實思維水平，從而調整我們的“教”，改進學生的“學”，自然會提升學生在“評”中的表現(xiàn)。

我心想：“所謂的‘教學評一體化’理念，其實也不復雜嘛！這個未完待續(xù)的‘答案’，或許我可以探索一下！”正這么想著，窗外傳來一陣朗朗書聲——“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此時，這熟悉的詩句特別入心。是啊，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次經歷再次將這樸素的道理教給了我。想到自己的教學之路，縱然道阻且長，縱然困惑滿滿，但這一次，我將無畏出發(fā)！因為我相信，答案，就在躬行求索的前行路上！

（作者單位：浙江省瑞安市僑貿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