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選是一位在西秦嶺一隅成長起來的青年作家，這里獨具特色的地理空間為其創(chuàng)作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感和內生動力，并且對其寫作風格產生一定影響。在他發(fā)表的新作《故鄉(xiāng)那么遼闊，為何還要遠行》中，空間首先為敘事展開的主要場景，這一相對固定的敘事空間存在于西秦嶺一帶廣闊而寂寥，鮮活又落寞的天地之間，具有獨特的審美意蘊；其次，作家在書中通過返鄉(xiāng)這一行動，促成城鄉(xiāng)空間的轉換，表現(xiàn)了城鄉(xiāng)發(fā)展趨勢的脈絡以及城市文明與鄉(xiāng)村文明的碰撞，使這兩個空間的獨特個性得以展現(xiàn)。同時，這一環(huán)節(jié)也成為連接這兩個空間的有效媒介，達成以空間展現(xiàn)時間的敘事效果；最后，故鄉(xiāng)這一空間深刻影響著作家的創(chuàng)作心理，書中統(tǒng)一明了的敘事結構和對方言、民俗的描寫，勾勒出作家對于故鄉(xiāng)的記憶空間，同時使讀者對作品的價值內涵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關鍵詞】《故鄉(xiāng)那么遼闊，為何還要遠行》；散文；空間敘事

【中圖分類號】I207.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009（2025）01-0022-05

Research on Spatial Narration in Hometown is So Vast， Why Do We Have to Travel Far

QI Qi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Xinjiang University， Urumqi 830046， China）

Abstract：Wang Xuan is a young writer who grew up in a corner of the West Qinling Mountains， where the unique geographical space provides a steady stream of inspiration and internal power for his creation， and has a certain influence on his writing style. In his new book Hometown is So Vast， Why Do We Have to Travel Far， space is the main scene of narrative development at first. This relatively fixed narrative space exists between the vast and lonely， lively and lonely world in West Qinling， which has unique aesthetic significance. Secondly， through the action of returning home， the writer promot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urban and rural space， shows the context of urban and rural development trends and the collision between urban civilization and rural civilization， so that the unique personality of these two spaces can be displayed. At the same time， this link has also become an effective medium to connect these two spaces， achieving the narrative effect of showing time in space. Finally， the space of hometown has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writer’s creative psychology. The unified and clear narrative structure and description of dialects and folk customs in the book outline the writer’s memory space for hometown， and at the same time make readers have a clearer understanding of the value connotation of the work.

Key words：Hometown is So Vast， Why Do We Have to Travel Far; prose; spatial narration

作家王選從2014年首次出版《南城根》至今，他出版的6部作品都以故鄉(xiāng)為母題，《故鄉(xiāng)那么遼闊，為何還要遠行》一書也不例外。從作家的創(chuàng)作經歷來看，將故鄉(xiāng)作為言說主題或敘事要素，已然成為了王選的創(chuàng)作風格之一。作家對于故鄉(xiāng)天然的深厚情感，促使其以文人自覺意識書寫故鄉(xiāng)，正如作家講到：“我是一個文字匠人，給村里幫不了大忙，唯有用文字去記錄，做點力所能及之事。另外，我雖然在寫我，寫麥村，但我也在寫萬千異鄉(xiāng)者和他們的萬千故鄉(xiāng)?！?sup>［^1］同時，故鄉(xiāng)這一特定空間，既為作家提供創(chuàng)作靈感，也包含著作家心理空間中故鄉(xiāng)的文化意蘊。自20世紀60年代敘事學在法國正式建立以來，其學科發(fā)展經過了從“經典敘事學”到“后經典敘事學”的轉向，在這一階段的發(fā)展中，敘事學研究主要強調時間維度。20世紀出現(xiàn)的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小說打破單一的時間敘事，作品中具備了某些空間特質，這一現(xiàn)象促使敘事學將敘事空間納入研究視角中來。從美國批評家約瑟夫·弗蘭克在《現(xiàn)代文學中的空間形式》發(fā)表，到巴什拉所開辟的對空間原型的現(xiàn)象學分析道路，以及列斐伏爾對于社會空間之“生產性”以及表達空間時的“符號性”之理論洞見，都在一定程度上開拓了這一問題的理論空間。

在我國，學者龍迪勇的《敘事空間學》一書較為系統(tǒng)地論述了研究敘事空間理論對于回應20世紀以來小說創(chuàng)作展現(xiàn)出的新情況、新問題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也專章論述了中國文學敘述傳統(tǒng)中重視空間與視覺的特點，具有較強的參考性。知名學者趙毅衡在本書的序言中如是講到：“龍迪勇的《空間敘事研究》一書是開創(chuàng)歷史的。應該說，這本書的出版是敘事學界早就在期盼的事情，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的出版必將引起研究者的高度關注，也必將成為學科發(fā)展史上一塊堅硬的基石?！?sup>［^2］在這之后，空間敘事作為一種文學批評的重要方法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和運用，在周和軍、劉保慶、崔海妍等學者的共同努力下，與中國空間敘事學發(fā)生機制與發(fā)展態(tài)勢相關的研究也在持續(xù)展開。趙紅紅、唐源琦的《當代“空間敘事”理論研究的演進概述——敘事學下空間的認知轉變與實踐》一文中更是提出了深化空間敘事理論的認知和建立本土的空間敘事理論的研究展望^［3］。通過以上介紹足以見得，基于本土文化傳統(tǒng)的空間敘事學研究呼之欲出，空間敘事學研究也具有廣闊的生長空間?；谧骷以诒緯鴶⑹轮畜w現(xiàn)出的空間特征，以及敘事空間理論對分析文學作品的實際價值，本文將重點放在對《故鄉(xiāng)那么遼闊，為何還要遠行》一書敘事空間的討論上，以期豐富作品闡釋的具體角度。

一、主要敘事空間——老院、麥村、西秦嶺

?？绿岬剑骸拔覀儠r代的焦慮與空間有著根本的關系，比之與時間的關系更甚。時間對我們而言，可能只是許多個元素散布在空間中的不同分配運作之一?！?sup>［^4］人與空間的關系不是簡單的單向鏈接，而是存在復雜的互動性。一個具體且特定的空間承載著人的生活、人與人之間的各類社會關系以及人的情感等實際存在，從另一個方向看，空間也正是因為上述內容的存在產生價值依托，富含生命力。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獲得者徐則臣在評價王選的創(chuàng)作時表示，王選筆下寫作的看似是一個普通村莊的日常和黃昏，其內涵卻遠超于此，王選的作品中塑造的是鄉(xiāng)土大地上萬千村莊的背影、橫切面和斷代史。從作家王選筆下的麥村，透視出一代離鄉(xiāng)人揮之不去的鄉(xiāng)土情結，故鄉(xiāng)這一本就帶有文化意蘊的母題，是一個集合概念和群體性情感。進而，故鄉(xiāng)那么遼闊，為何還要遠行？也就不能被簡單看作是作家個人層面的發(fā)問，而是一種群體意識的表露。遠行的人們雖然已經很難真正意義上地回到故鄉(xiāng)，但是存在于這一空間中的種種，都已經在離鄉(xiāng)人的生命經驗中深深烙印，不可磨滅。

首先，故鄉(xiāng)這一空間概念在書名中已經被提出，隨之而來的，引發(fā)讀者對故鄉(xiāng)的無限遐想。老院、麥村、西秦嶺，這三個在書中多次提到的空間，物理層面由小及大，層層嵌套，共同完成了作家對于故鄉(xiāng)輪廓的勾勒。

全書以《空院子》一篇作為開始，首先就以麥村以及更聚焦的王選家在麥村的空院子作為敘事對象，同時也在這一空間上展開敘事?！霸鹤永镆逊胖欢迅赣H折回來的柳梢，葉片翠綠，枝條柔軟。和父親插柳。每個門口，都得有。大門、堂屋、廚房、廂房、牛圈、二門、后院、糧房等，我抱著一捆柳梢，跟在父親屁股后面……”^［5］這一描寫，有移步換景之效，隨著敘述者對端午插柳這一習俗的回憶，空院子這一空間的輪廓也被大概勾勒出來。本書后文的敘事中對這一空間也多次提及，換言之，后文的情節(jié)也多次依托這一空間展開。《中秋記》中提及院子中的兩棵梨樹成為敘事展開的媒介，《換瓜》中聚焦院中的廚房與水井，使之成為麥村換瓜這一事件的一環(huán)，《妹妹》中以炕柜里藏著的一瓶雪梨罐頭引出“我”與妹妹在老院的童年一瞥……老院作為書中一個被多次提及的敘事空間，承載了作家與家人的生活軌跡，使得這一空間具有了展現(xiàn)時間流變和表達人物情感的作用，同時也有利于讀者更明確地感受到作家鄉(xiāng)愁的來源地和安放處。麥村作為王選作品中的現(xiàn)象級地名，出現(xiàn)在他以往發(fā)表的諸多作品中，作家曾表示：“為了創(chuàng)作，我給麻山頭村取了另一個文學意義上的名字——麥村，它既是麻山頭的別稱，也是遼闊大地上萬千村莊的代名詞?！?sup>［^1］本書中出現(xiàn)的所有人物和故事，都是在麥村當中展開的，作家以麥村中的人物、節(jié)日、習俗、地點等元素作為敘事對象，散點透視地帶領讀者窺見麥村的模樣。這一個個出現(xiàn)或存在于麥村中的形象，比語言更具敘事效果的在場性，他們作為實在形象，豐滿了麥村這一空間的文化和人文內涵，具象了作家對麥村的情感和依戀。正如浜田正秀在《文藝學概論》中談到的：“形象作為一種記憶積累起來，加以改造、加工、綜合，使之有可能成為精神領域中的代理體驗。然而它比語言更為具體、更可感覺、更不易捉摸，它是一種在獲得正確的知識和意義之前的東西。概念相對于變化多端、捉摸不定的形象而言，有一個客觀的抽象范圍，這樣雖則更顯得枯燥乏味，但卻便于保存和表達，得以區(qū)分微妙的感覺?！?sup>［^6］以兼具文化意義和實際意義的牙叉骨臺這一存在于麥村中的形象為例：“麥村人把諞閑傳，叫磨牙叉骨。牙叉骨臺，顧名思義就是諞閑傳的土臺子。麥村的牙叉骨臺在村莊的心窩里，向陽、暖和，這個最要緊?！?sup>［4^］190～191作家在這一篇中，以牙叉骨臺作為敘事空間中的一個視點，借由它展開麥村人從早到晚、春夏秋冬的活動軌跡，孩子、老人、婦女依次登場，游戲、諞傳、爆玉米花輪番上演，這個土臺仿佛成為展現(xiàn)麥村人生活片段的舞臺，老漢們對古今往事的感慨與嘆息，女人們低聲閑聊展現(xiàn)出的傳統(tǒng)品行，玉米花為平實且寂寞的麥村帶來的笑聲與溫暖，都在這一方土臺上得以展示。這一空間的實際作用使其本身具備了獨屬麥村的文化意義，這也是中國萬千鄉(xiāng)村中“土臺”的縮影，展現(xiàn)著村人的樸實與村情的暖意。西秦嶺，作為一個在地理位置上更大，同時也更容易辨認的空間，被作家有意識地引入到本書的敘事中，點點星火式地出現(xiàn)在完整的情節(jié)進程里，西秦嶺這一更廣闊的空間，對于讀者來說，也更具路標意義，有助于讀者在廣袤的土地上對麥村的地理位置有粗略認識。作者在書中寫到：“基子打完，上面蓋麻桿或塑料布，防雨。剩下的時間，就交給西秦嶺的陽光和風了?！?sup>［^4］185顯然，從敘事者的角度出發(fā)，西秦嶺也是一個更廣闊的敘事空間，它與麥村以及麥村人的地理距離更遠了，但是對于離鄉(xiāng)遠行的游子，西秦嶺正是屬于他們的故鄉(xiāng)，也是更容易向他者講述的故鄉(xiāng)所在地。

老院、麥村與西秦嶺，對處在麥村的王選來說，物理空間逐步擴大，對已然遠走的王選來說，又都可以作為他對故鄉(xiāng)的標識。這三個空間，實際上成為王選以及千萬個離鄉(xiāng)出走的人靈魂深處的歸宿和安定，它承擔庇護所的功能，承載游子生命來處的記憶，正如作家王選講到的：“故鄉(xiāng)是一個人的源頭、血脈、根系，是童年、親情、鄉(xiāng)愁的盛放之處，更是一個人的血地和埋葬之所?！?sup>［^1］

二、空間轉換的效果——城市化進程與鄉(xiāng)村文明的碰撞

本書作為一部非虛構文學作品，其中的城鄉(xiāng)空間轉換特征具有作家賦予的原生性，即這種異鄉(xiāng)職場人的回鄉(xiāng)是有意為之的。這一點在本書的后記中顯而易見：“后來，從二〇一七年端午開始，我有意識地利用兩年時間，選擇在逢年過節(jié)的日子回到麥村?！蓖踹x有意識地在空間轉換中敘事，較為直觀地展示了城市文明與鄉(xiāng)村文明的差異性，以及城市化進程對鄉(xiāng)村未來發(fā)展的影響。

《故鄉(xiāng)那么遼闊，為何還要遠行》中，王選作為在麥村生活15年的麥村人，如今已經在城里買房安家，娶妻生子。他的特殊身份和人生經歷以及他對麥村人生活狀態(tài)的敏銳觀察，都為更好表達城鄉(xiāng)兩種空間的碰撞提供有力支撐。

全書敘事在作家有意的返鄉(xiāng)行動中展開，麥村作為一個在物理意義上固定的空間，長久地站立在西秦嶺的大山深處，原本有一群固定的居民在這里繁衍生息，世代傳承，但是在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的時代潮流中，越來越多的麥村人離開麥村，承載著鄉(xiāng)里人生命和人生價值的土地開始變得荒蕪，老人離世不再有足夠的后生共同操辦他生命的最后一程。同時，麥村人進城不再需要天不亮就出發(fā)走著山路去趕鄉(xiāng)村巴士，蓋一排板正的瓦房不再是麥村人的執(zhí)念。通過王選的敘述，也給出讀者更多的思考空間，筆者選取書中具有代表性的《堡子》和《鼓》兩篇為例展開論述。首先，這兩個具象的空間圖示是具有文化意義的，在一定層面上代表著麥村人性格中的堅韌且充滿希望，又可以作為鄉(xiāng)村文明在現(xiàn)代社會中境遇的縮影。“這比風還硬的骨頭上，便立著一方方堡子，倔強、孤獨，又敦厚、頹敗，俯瞰著山河故地，草莽眾生。”^［4］161堡子建成年代不詳，地勢易守難攻，麥村的老人說它做躲土匪之用，王選回憶大約二十年前和母親一起去堡子，這時堡子是舉行祭山求雨儀式的場所。二十年之后，堡子依舊在用它的殘垣斷壁為鄉(xiāng)村往事呈供，卻已經荒蕪以至于讓人沒有路能夠靠近它，矗立在黃土之上，也將埋葬在黃土之中，時間變遷之下，這一空間標識的命運與麥村們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以堡子的殘敗同時可窺見麥村的日漸荒涼?！靶r候，正月初一凌晨一過，鼓就響起了。鼓聲敲破了西秦嶺的寂靜，也攪熱了人們的心?！?sup>［^4］272打鼓作為麥村春節(jié)迎喜神中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鼓聲一起，麥村人生活的勁頭也就起來了。如今，光景已經大不如前了，王選回鄉(xiāng)過年的這個春節(jié)，鼓聲只沉悶的響了一陣?；卮宓娜松伲穆曇蚕∈?，曾經要好手藝人制作，靈光娃娃打的鼓，如今已然破了大口子。與鼓一同老去的還有打鼓的人，當最后的打鼓人放下鼓槌后，鼓也會最終被抹去痕跡。

可以看出，王選對鄉(xiāng)村文明中的一些細節(jié)飽含留戀，王選以歸鄉(xiāng)游子的視角，結合幾十年前個人在麥村的生活體驗，通過對麥村現(xiàn)狀的描繪，直接展示出鄉(xiāng)村發(fā)展的現(xiàn)狀，揭示了城市文明與鄉(xiāng)村文明悄無聲息的力量拉扯。也同時引起讀者的思考，鄉(xiāng)村文明的痕跡在慢慢消逝的今天，我們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看待這一現(xiàn)實問題，以麥村為代表的眾多鄉(xiāng)村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面對這一實在情況，城市化進程推進的過程中又該如何處理城鄉(xiāng)關系。顯然王選面對麥村的種種變化，內心是矛盾的，面對現(xiàn)狀，他也不禁發(fā)問，整個鄉(xiāng)村，究竟發(fā)生著什么？通過這些疑惑的表達，引發(fā)人們的思考，進而引起人們對樸實鄉(xiāng)村文明的情感共鳴，最終促使人們對鄉(xiāng)村發(fā)展前途作更科學合理的謀劃，這不失為王選在本書中拋出問題的重要意義之所在。

三、塑造作家記憶空間——統(tǒng)一的敘事結構及對方言、民俗的描寫

本文對這一問題的論述立足于作家記憶層面的空間性。諾伯格·舒爾茲在《存在·空間·建筑》一書中，提出了“存在空間”的概念：“所謂‘存在空間’，就是比較穩(wěn)定的知覺圖式體系，亦即環(huán)境的‘形象’。存在空間是從大量現(xiàn)象的類似性中抽象出來的，具有作為對象的性質?！?sup>［^7］他在書中又進一步明確，存在空間是人們熟悉并投注大量情感的空間，尤其提到故鄉(xiāng)就是這樣一種存在空間。作家王選在本書中，自覺選擇重要節(jié)氣作為章節(jié)劃分的依據(jù)，又以帶有西秦嶺地方特點的童謠、小曲等作為章節(jié)開端，再輔之以簡短小序一同構成穩(wěn)定的敘事結構。作家也有意識地將方言穿插在敘事中，并對麥村在重要節(jié)日時的民俗有詳細描寫，種種帶有作家童年及少年生活痕跡的敘事技巧，以及作家熟悉的事物，共同構建了作家對西秦嶺中麥村這一空間的記憶場。

以書中第五章為例。本章以立春季為題，對麥村的小年、春節(jié)、迎喜神等富含文化色彩的風俗加以敘述，西秦嶺的方言特點也得以展現(xiàn)，方言以及民俗又對作家的記憶空間起到塑造和加固的作用。本章童謠《雨點歌》如是唱到：“天上飄著雨點子，媽媽在鍋里煮著面片子，大大上地挑擔子，姐姐們院里踢毽子，哥哥們在場里玩彈子……”^［4］254童謠中的雨點子，面片子，以及大大這一稱謂，無不帶有西秦嶺的方言色彩，使用這類民間口傳作品作為文化介質開啟敘事，給讀者以獨特的審美感受，也更容易使讀者進入到作家營造的敘事空間中去。首篇《臘月》自“臘月二十三，小年一過，在西秦嶺，年也就開始了”^［4］255展開敘述，幾個短句單獨成段，將時間與空間有機結合。母親在小年的下午烙十二個灶餅，鞭炮聲在麥村的每個角落響起，殺年豬、掃屋子、壓粉條、去牙叉骨臺打大鼓等富含地方文化基因的民俗活動如期而至。在這里炸制的面食被稱為果果，大公雞是高頭鳳凰，對不講禮節(jié)的孩子稱完貨，只有麥村人能夠心領神會的方言在祖輩之間得以延續(xù)，成為這一空間中人們共同的記憶與文化標識。

故鄉(xiāng)在文學敘事中作為一個恒久的母題，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反復出現(xiàn)，沈從文的湘西，賈平凹的秦嶺，莫言的高密鄉(xiāng)……這一空間中充滿作家熟悉的事物，包含作家對世界的最初理解，傾注作家的深厚感情，同時也激發(fā)作家的創(chuàng)作靈感，形成作家的敘事特點。王選在本書中以明確的文人意識，采用一定形式的敘事技巧，對正在慢慢逝去的鄉(xiāng)音鄉(xiāng)情鄉(xiāng)村展開書寫。文學創(chuàng)作作為一種特殊介質把記憶的空間轉化為敘事文本的空間，以文學表達塑造出帶有群體文化特質的記憶空間，這一空間既是作家自身的對生命歷程的回溯，也與讀者的反應理解聯(lián)系在一起，對引起讀者對鄉(xiāng)村前途命運更深層的思考起到積極影響。

四、結語

王選在《故鄉(xiāng)那么遼闊，為何還要遠行》一書中，在特定空間里選取具體圖像展開敘事，為讀者呈現(xiàn)出中國西北鄉(xiāng)村近三十年來的變化，引起大眾對鄉(xiāng)村命運的思索。故鄉(xiāng)作為一個具有物理和文化雙重意義上的空間，一面安放游子漂泊在外的鄉(xiāng)愁，一面造成游子無法返鄉(xiāng)的困境。這一文學化表達與中國鄉(xiāng)村面臨的現(xiàn)實情況是緊密貼合的，有不少學者表示新農村建設存在鄉(xiāng)村振興缺乏內生動力、青年返鄉(xiāng)意愿低、村莊發(fā)展不平衡、鄉(xiāng)村治理面臨挑戰(zhàn)等實際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8］這既是對新時代“三農”形勢的清醒認識，也是對“三農”問題重要性的強調。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如期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啟動實施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糧食安全水平顯著提升，鄉(xiāng)村面貌煥然一新，“三農”發(fā)展取得歷史性成就，但也不能否認我國發(fā)展最大的不平衡是城鄉(xiāng)發(fā)展不平衡，最大的不充分是農村發(fā)展不充分，農業(yè)農村現(xiàn)代化仍是國家現(xiàn)代化的短板。同快速推進的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相比，我國農業(yè)農村發(fā)展步伐還跟不上。王選在本書中，以老院、麥村、西秦嶺為敘事空間，不回避鄉(xiāng)村發(fā)展的困境，也辯證地關注到鄉(xiāng)村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獲得的紅利，更清晰認識到中國的鄉(xiāng)村與城市，是中國發(fā)展道路上的兩只輪子，并以極具社會責任感的文人意識給出對這一問題的關切和思考：“我無意美化過去，也不會守舊，我只是想，在城市化進程中，如何處理好城市和鄉(xiāng)村的關系，如何保存鄉(xiāng)土大地上生發(fā)出的品性和道德，如何真正守住鄉(xiāng)愁，守住自己中的美好，這才是最關鍵的?！?sup>［^5］340這一表達，讓讀者更直接地看到青年作家對國家發(fā)展的關注，王選以作家的身份對時代洪流中的鄉(xiāng)村問題進行審視，表現(xiàn)出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品站在時代潮頭，發(fā)出時代聲音的重要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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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