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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念我的“老爸”黃永玉叔叔

        2025-01-15 00:00:00何綠
        閱讀時代 2025年1期
        關(guān)鍵詞:太陽城剪影卡紙

        黃永玉先生留給我們的,不只有他的著作、書畫,還有他那赤誠的喜悅、天真的希望,以及不屈從的倔強。

        我自小與黃叔叔一家就住在同一個院子,從帥府園的美院宿舍到北京站的罐兒胡同8號,再到順義的東方太陽城。

        黃叔叔在我眼里是一個和藹、幽默、風(fēng)趣和非常自律的人。

        記得小時候在中央美院操場的高低杠玩耍時,黃叔叔提醒我小心,但我不慎摔下,左小臂骨折。他背著我跑到協(xié)和醫(yī)院急診,最終我胳膊打上了石膏。后來他跟我說當(dāng)時他不認(rèn)識路,是我在他的背上一直給他指路才順利地到了急診室。

        父母早逝后,我想做手術(shù),但經(jīng)濟困難。但黃叔叔得知后,給了我現(xiàn)金,并告訴我有事可以直接找他,他的眼神溫暖如父,我感動落淚。

        搬到東方太陽城后,黃叔叔常找我?guī)兔μ幚砗谀萁鉀Q不了的事,如電視問題或購買顏料,他總信任我能幫上忙。

        “黃叔叔你像一臺永動機”,這是我對他說的。每每到他的家里都是看他在工作,不是畫畫就是寫文章,好像沒有停止過。

        他的畫,像是個謎,在我的認(rèn)知里是完全不能想象的。

        在萬和堂,我見黃叔叔畫《春江花月夜》,波紋錯綜復(fù)雜卻井然有序。我好奇他如何畫出這樣的波紋,他笑著說:“心靜則波瀾不驚,從容不迫?!?/p>

        我還喜歡看他畫白描中的直線,不用尺子,筆直的一條線一氣呵成。

        90多歲的黃叔叔眼睛不花,手不抖,他每次寫特別小的字讓我看時,我都會說:“等等,我得去拿眼鏡,不然我看不見?!彼畔鹿P,笑了,他一定是在想:“哈哈,小綠子你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呢?!?/p>

        有一天晚上黑妮給我打電話說:“小綠,你快來,我爸找你?!笔裁词逻@么急?我趕過去了,原來他是要給我剪剪影。他讓我坐下并調(diào)整我的姿勢,告訴我不要動,開始了。一把剪刀,一張黑色的卡紙,他的手一點都不抖,卡紙在剪刀下游走著,他只是時不時地抬頭看看我,手上的動作是那么流暢。他一邊剪一邊告訴我們,當(dāng)年他就是憑著這個手藝,一把剪刀、一個小凳子,在街上為路人剪影求生的。沒多長時間我的剪影剪好了,他拿起來看了又看:“哇,怎么像何溶(我的父親)!”黑妮也說:“像何叔叔!”

        提起我的父親,黃叔叔經(jīng)常會說:“小綠子,你的爸爸走得太早了,如果他還在該多好,我們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伙伴,我們一定有好多共同的話題可以聊,還可以一起作畫,太可惜了?!?/p>

        有時候,黃叔叔也是一個固執(zhí)的老頭。他年紀(jì)大后身體出現(xiàn)不適,黑妮非常擔(dān)心,勸他去醫(yī)院看病,但經(jīng)常會被他拒絕。他非常樂觀地看待自己的身體,總是覺得自己沒有問題,可還是發(fā)生了意外。有一次他摔了一跤,把腿摔壞了,在常人看來老人家是不好恢復(fù)的,可黃叔叔特別有毅力,待到可以下地活動后,他就使用助步器,自己慢慢地練習(xí)行走,竟然恢復(fù)到自己可以正常行走了。在他骨子里,沒有什么是可以難倒他的。

        黃叔叔盡管是一個看淡生死的人,但還是會有不舍。

        一次,黑妮給我打電話說:“老爸不舒服了,要去住院,你趕緊過來。”我趕過去,他正在換衣服,看我進來就伸出了手,我趕緊走過去把手遞給他。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眼睛就一直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不舍。我的眼淚就要涌出來了,但是我不敢讓他看見。這時他跟我說:“綠子,我不舒服了,要去住院了,我不知道……”說到這兒他停下了,后面的話沒說出來,我想他可能是要說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吧。他把我的手握得那么緊,那個眼神讓我至今都不能忘記。后來我跟黑妮說了這件事,她說老爸不愿意讓她看見他這樣吧,覺得給女兒添麻煩,不想女兒為他擔(dān)心。

        我最后一次見到黃叔叔是在2023年的4月16日,那天是他女兒黑妮的生日,約了一眾朋友在太陽城的會所吃飯。那時的他身體有些虛弱,但是興致很好,席間還在給我們講笑話,告訴我們他在籌備百歲畫展,邀請我們到時去看他的新作。

        后來,我的眼睛出了問題,在協(xié)和醫(yī)院住院,5月24日黑妮給我發(fā)來消息:“老爸不太好,住院了。”我的心里一緊,這次他是不是會像以往那樣好起來呢?可黑妮跟我說他知道我就在他的對面住院,還讓她轉(zhuǎn)話給我:“愿小綠子一切順利!”我住的病房和黃叔叔住的病房之間相隔了一條馬路,我和黑妮可以隔窗相望,約好時間在窗口相對揮手,雖然我看不太清楚她,但是知道他們都在,希望黃叔叔好起來。那段日子我和黑妮每天都會互通消息,她告訴我老爸情況,我告訴她我眼睛的治療情況。我每天下午會在樓道的窗口等她,等她去探望老爸路過這里時相互揮揮手??珊鋈挥幸惶鞗]有了她的消息,再收到的信息竟然是:“小綠不要哭,哭壞了眼睛,老爸可就不愿意了?!?/p>

        他走了……在這世上除了我自己的爸爸,他是唯一一個我還可以叫聲“老爸”的人,他待我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對我無比關(guān)愛?,F(xiàn)在,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這樣稱呼了。

        “小綠子”,他叫我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呢,愛他!

        (源自“夜光杯”,朵朵薦稿)

        責(zé)編(見習(xí)):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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