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我老家有什么代表性植物,我想應該是蘆葦。
蘆葦喜生于江河湖澤、池塘溝渠沿岸,但在我們那兒,還有一種生長于旱地的蘆草,也被叫作蘆葦。蘆葦是十分常見的植物,正如一生扎根土地的老農(nóng)民,堅毅、淳樸;但作為一種難鏟除的雜草,它又是莊稼人的敵手,年年以頑抗的姿態(tài),不待春風遍地生。
小時候,我最不喜歡干的農(nóng)活,就是跟大人們?nèi)ッ藁ǖ乩镤z草。一是身薄力小,實在奈何不了蘆草;二是不忍看野蠻的蘆草欺凌剛剛破土的秧苗。
因而,當大人們教我咀嚼蘆根的時候,我是心懷憤慨的。找一根鮮嫩一點的蘆根,捋凈泥土,伸到上下兩排后槽牙之間,邊嚼邊咂,一股甜絲絲的青草味在口中綻開,格外清爽。心思單純的我,嘗到了蘆根的甜頭,憎意消減大半。事實上,不單是我,農(nóng)民對蘆葦同樣也是兼懷愛憎之心。
蘆葦是濕地、沼澤環(huán)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凈化水源、調(diào)節(jié)氣候和保護生物多樣性方面立有奇功。我們村子東北面,有一個被老人們稱為“大洼”的地方,便因蘆葦與水源的天造地設,孕育了一片非常美麗的濕地,引來無數(shù)珍鳥棲息。
每年入冬后,拖拉機成群結隊地駛進“大洼”里蘆花成海的蘆葦蕩,拉出一車一車成垛的蘆葦,前去縣城販賣。“大洼”里如火如荼收割蘆葦?shù)姆泵ωS收景象,至今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
當然,蘆葦于我個人還有另外一份恩情。兒時家貧,母親在蘆葦手工作坊找了一份臨時工,負責“打薄”(用一種類似于織機的工具把蘆葦稈一根一根編在一起,制作成一片鋪簾,當?shù)胤窖越小按虮 保?,打一塊一元錢。母親每天凌晨四點多起床,帶一點干糧,騎車去鎮(zhèn)上,苦作一天,掙不到十元。
年幼的我,不懂體諒母親的辛苦,每天只盼著母親拿錢歸家。若是比昨日多了一元,我就開心地手舞足蹈,哪里知道為了多掙這一元,母親又彎了多久的腰?,F(xiàn)在想來,不覺淚目,實在有愧。
我已在外漂泊多年,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xiāng),印象雖日漸模糊,卻也并不能完全掙脫昔日幻夢。
(據(jù)央視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