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文章探究在文化、審美及市場變化的影響下，宮毯的設計風格及其發(fā)展趨勢的變化，通過梳理分析宮毯的發(fā)展歷程及發(fā)展實踐，力求揭示促進和制約宮毯發(fā)展的各種因素，論述宮毯的發(fā)展傳承價值，同時為當前背景下的宮毯創(chuàng)作及發(fā)展提供借鑒。方法：文章通過文獻研究、田野調查等方法梳理北京宮毯起源及其發(fā)展歷程，結合具體設計風格分析宮毯在發(fā)展過程中受到的歷史背景、地理位置、思想觀念等方面的影響，多角度探究北京宮毯的文化底蘊，論述其設計變化及產生變化的原因，總結北京宮毯發(fā)展的經驗與價值。結果：宮毯作為宮廷文化的承載物，隨著封建帝制的結束，經由元、明、清三代宮廷造辦后流入民間，與民間文化融合發(fā)展，產生了新的時代特征。20世紀初以來，受海內外市場歡迎的宮毯開始書寫發(fā)展新篇章。受供需關系與市場變化的影響，北京宮毯經歷了跌宕起伏的發(fā)展歷程，于2008年入選北京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結論：北京宮毯是宮廷文化的承載物，具有獨特的藝術表達形式，其與民間文化、外來文化融合發(fā)展的意義及產生的變化值得深思。要促進宮毯的現代發(fā)展，必須深刻體會宮毯的文化內涵，關注宮毯在當代的文化價值和現實意義。

關鍵詞：宮毯；" “非遺”；傳承；發(fā)展

中圖分類號：TS106.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1-00-03

北京手工地毯，舊稱官坊毯，又稱宮毯。宮毯，顧名思義就是專供皇宮的毯子。在明清宮廷中，所有宮殿均鋪設地毯，所謂凡地必毯。宮毯屬于栽絨地毯的一種，除了用作地毯鋪設之外，還常用作掛毯、抱柱毯、供桌毯、馬鞍毯、摔跤及戲臺毯等。由于在清代做地毯的都是男工，在解放初期宮毯還被稱為男工地毯。清朝末年，宮毯流入民間，并由民間藝人傳承至今。據《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簡介》，北京手工地毯充分體現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北京宮廷藝術的特色，業(yè)內稱之為京式地毯，并在其基礎上向民間拓展，既存皇家氣派，又有民間韻味［1］。專供皇宮時期，宮毯不僅是歷史積淀的寫照，更直接反映了古人的生活習慣和文化觀念。而在流入民間后，由于新的生產方式的出現、供需關系的變化，宮毯也不斷發(fā)展變化。

1 清末民初時期宮毯的發(fā)展

清末，宮廷開辦宮毯傳習所傳授宮毯織造技藝，隨后宮毯織造技藝傳入民間。開辦宮毯傳習所的原因說法不一，至今仍存在爭議。一說是光緒年間，連年戰(zhàn)亂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清廷為了救濟災民于是在北京彰義門報國寺辦宮毯傳習所，由宮廷技師教授宮毯織造技藝。一說是清政府為了償還戰(zhàn)爭賠款被迫開設宮毯傳習所，以振興經濟、增加稅收。但是不論如何，從此大量學徒開始學習宮毯織造技藝，靠自己的雙手安身立命。又一說見于《舊都文物略》，北平織毯業(yè)源于咸豐、同治皇帝統(tǒng)治時，彼時有一喇嘛從西藏經甘肅到北平，創(chuàng)立了地毯織業(yè)公報所。還有一說是，乾隆年間，新疆、西藏等地向朝廷進貢的地毯色彩鮮艷、風格富麗，受到了皇室的喜愛，于是清廷在報國寺設立了宮毯傳習所，大規(guī)模地培訓織毯匠人編織地毯，為統(tǒng)治者服務。清代宮毯受宗教及皇室審美等的影響，其圖案紋樣華麗、色彩莊重，呈現出煩瑣仿古的特征，但流入民間的宮毯逐漸發(fā)展出全新的特征。

光緒二十六年，德尚魯德央行購置了兩張北京式地毯運往德京，在1902年圣路易城舉辦的萬國博覽會中，北京式地毯獲得了一等獎。由此外國人爭相向該行訂購材料細軟、圖案紋樣新奇的宮毯。從此宮毯進入全盛時代，開始大量銷往國外。

2 20世紀初至40年代宮毯的發(fā)展

格律體構圖是宮毯特有的構圖方式，因此宮毯有“經緯線上的格律詩”的美稱。格律體構圖又稱“四菜一湯式”構圖，中心夔龍，角云抱角，常由三道大小邊組成外框。圖案紋樣基本為中國傳統(tǒng)吉祥紋樣，采用純天然的植物染料，這種格律體構圖是在宮廷的秩序要求下產生的，主次分明、結構嚴謹。

據北京宮毯織造技師冀豫口述，20世紀初國內外地毯的需求量大增。20世紀20年代，為了應對批量生產的需要，天津對傳統(tǒng)的宮毯工藝進行了一系列變革，改變了宮毯的呈現形式，創(chuàng)造了片剪工藝以強化圖案紋樣的立體感，弱化了傳統(tǒng)宮毯中的編織細節(jié)。這一時期，民間畫師及染織匠人參與宮毯圖案的設計和化學染料的使用，促使宮毯在編織、色彩、工藝三方面逐漸趨于成熟，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2］。在外銷的刺激下，宮毯生產規(guī)模不斷擴大，作坊數量迅速增長，北京成為中國地毯的重要產區(qū)，中國地毯成為重要的出口工藝品之一［3］25。這一時期的北京宮毯以滿足國外消費者對中國地毯的需要為主，在圖案紋樣的構圖方面打破了宮毯講究規(guī)矩秩序的傳統(tǒng)格律程式，形成了風格自由活潑的彩花式及輝煌富麗的美術式地毯。彩花式地毯構圖與京式圖案有較明顯的區(qū)別，側重自由均衡構圖，圖案紋樣自由分布在地毯上，以花卉、博古圖案等為主。美術式地毯的圖案紋樣源自法國商人從法國帶來的設計樣稿，地毯在中國生產加工后返銷法國，其圖案紋樣多是寫實的植物花卉。不論是彩花式風格還是美術式風格，它們都是這一時期人們擺脫封建思想束縛的產物，反映了宮毯的延伸與發(fā)展。

3 出口創(chuàng)匯時期宮毯的發(fā)展

從1954年開始，國家實行公私合營，北京先后成立多個地毯廠。隨著地毯外貿出口量的增加，北京地毯廠進行擴建，成立了北京地毯總廠，下設8個分廠，這是華北地區(qū)最大的地毯生產廠。地毯廠有自己的圖案室，負責設計圖案；有自己的車間，負責織造宮毯。圖案室根據客戶的需求，如美術式、彩花式等進行圖案設計，大稿上除了圖案紋樣，還會標記地毯的尺寸、色線號、圖案設計者的名字、圖案設計的日期及應用的場所等。作為織造前的重要工序，繪制手繪稿耗時較久，周期在一個月左右。在生產銷售過程中，手繪稿的作用有二。一是為工匠織毯提供便利，二是便于客戶確認樣式、顏色等。地毯應用的顏色有專門的色線本進行參考，包括中國土產畜產進出口總公司北京分公司的中國地毯色繡本、北京地毯色線本等。出口創(chuàng)匯時期，全國各地都有地毯生產公司，這一時期由于企業(yè)需要規(guī)范生產及管理，第一次對宮毯圖案進行了整理和分類，將圖案基本分為北京式、敦煌式、美術式、彩花式、素凸式和東方式。后來，敦煌式圖案逐漸并入北京式，新疆式圖案替代了東方式。宮毯以北京式、美術式、彩花式、素凸式四大類型為代表。1973年，地毯設計師薛龍冠帶領北京地毯研究所圖案室成員，研究設計了古紋式紋樣，圖案取材于我國歷代有考古價值的文物、建筑等，以豐富的歷史資料研究為支撐。此后，漢字式、民族式、錦文式、宮殿式等上百種新圖案和新花色又相繼出現［3］30。這一時期的宮毯風格古樸典雅、別具一格。作為進出口口岸的天津，地毯經常是國外來單定制然后再出口國外，因此產生了自己的生產與設計風格，發(fā)展出了古典式風格，這種風格極具創(chuàng)新性，雖然取材于傳統(tǒng)圖案紋樣，但整體風格更加清新淡雅，圖案生動寫實、色彩柔和且飽和度低，也有取材于敦煌石窟藝術等的圖案紋樣，其色彩濃艷富麗，構圖嚴謹。

4 當代宮毯的發(fā)展與瓶頸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北京宮毯的發(fā)展順應新的社會需求，力圖符合新的審美趨勢。20世紀60年代，北京地毯廠生產的地毯供不應求。為了擴大生產規(guī)模，北京地毯廠在周邊城市開設分廠，并廣泛號召民眾學習宮毯織造技藝。河北宮毯傳承人周子華的父親周振芳曾擔任村辦地毯廠的廠長，后承包廠子在家里開設家庭作坊。周子華從小就跟隨父親學習制作宮毯，中學畢業(yè)后又拜河北宮毯制作技藝第四代傳承人趙法成為師。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地毯才可以自己經營買賣，出師后周子華從父親手中接下地毯廠，在自家的后院的廠房從事專門的生產織造。據宮毯傳承人周子華口述，其曾為人民大會堂、新中國成立70周年大慶、北京貴賓樓飯店、天安門城樓貴賓廳等織造地毯。早先的宮毯用植物染料進行染色，后來隨著生產技術的發(fā)展，開始用化學染料染色，近些年又重新開始用植物染料染色制作。現今很多20世紀開設的地毯廠出于工匠稀缺等原因，已無法達到當時的技藝，因此大多數地毯已無法復原從而成為孤品。周子華回憶說，在來料加工時期，商品完工后按品相評級，分為優(yōu)級品、一級品、二級品、復品（指可以被修復的地毯）以及最差的次品。一級品滿足正常的技術要求標準，織造的地毯達到這個標準的工人一般會獲得10元的工資，二等品9元、復品7元、次品5元，未達到技術要求的地毯顧客往往不會收并且還會扣除原材料的成本，而工人一年的工資在當時甚至都買不了一塊地毯，自己織造的地毯自己卻用不起。周子華打趣道，“地毯行業(yè)是好漢子不干，賴漢子干不了”，這句話恰如其分地形容了當時地毯行業(yè)的情況。

由于機織毯迅猛發(fā)展、勞動力價格上漲，近年來宮毯的發(fā)展逐漸式微。盤金毯是宮毯的一種，在清代較為興盛。由于盤金毯的材料價值高，僅在宮廷使用。宮毯織造技藝流入民間后，盤金毯織造技藝傳承中斷。2003年，北京市地毯五廠在北京市工業(yè)促進局及工藝美術協會的支持下，復原了《九龍圖》盤金絲毯。在搶救宮毯織造技藝的過程中，地毯五廠復原小組在復原的基礎上進行創(chuàng)新，對紋樣進行立體化處理，使毯面厚薄不一，紋樣更加突出，產生類似浮雕的效果，使盤金毯更具藝術氛圍。復原的盤金毯《九龍圖》在北京第二屆工藝美術展覽中被評為珍品，獲得金獎，在中國杭州西湖博覽會上也奪得了金獎［4］。2008年，北京宮毯織造技藝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傳承保護單位是北京市地毯五廠，其是當時唯一還在進行手工地毯織造的國營地毯廠。2014年，地毯五廠由北京華方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承接，北京地毯五廠的部分設計、織造人員進入華方公司，進行宮毯的設計研發(fā)與生產制作，設計了《女媧補天》等作品。華方公司保存了大量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手繪地毯大稿，但由于市場需求不足，近年來宮毯在設計上甚少基于傳統(tǒng)進行創(chuàng)新，都是來圖定制或“非遺”傳承人根據時興元素進行地毯圖案設計。華方公司曾建立地毯藝術館，策劃通過培訓體驗項目或教學活動，全面展示、宣傳北京宮毯織造技藝。還曾成立品牌“華宮坊”，生產文創(chuàng)產品，然而始終無法推動企業(yè)盈利，目前公司已經解散。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王國英老師及其徒弟曾就職華方公司，目前雖已退休，但仍通過家庭作坊、授課、“非遺”進校園等方式宣傳與制作宮毯。王國英老師曾嘗試依托宮毯織造技藝開發(fā)首飾、材料體驗包，推出相關體驗課等，但受限于地毯工藝，所制作的飾品規(guī)格、形式等存在明顯的局限性。此外，手工織造的產品不能大批量生產且制作成本高，售價也水漲船高，但當前市場需求有限，生產成本無法回收，不少項目最終擱淺。如今，僅河北的周子華老師處可以織造大型宮毯。

5 結語

如今，宮毯的傳承和發(fā)展亟須引起社會重視。宮毯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代表性是其最重要的屬性，只有融入豐富文化內涵的設計才更具魅力和生命力。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發(fā)展，外來文化與我國民族民間文化不斷碰撞、交融，產生的影響值得深思。在此背景下，要促進宮毯更好地發(fā)展，需要深入挖掘其文化內涵，關注宮毯的當代文化價值和現實意義，在充分體現其文化魅力的基礎上與生活實際、應用場景相結合。當下，新中式風格逐漸融入人們的生活，在裝飾美化空間，凸顯新中式風格方面，地毯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與新中式風格融合發(fā)展不失為宮毯全新的探索方向。

參考文獻：

［1］ 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簡介［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410.

［2］ 楊光宇.鏤文錯采的中國（明清）地毯［J］.浙江工藝美術，2007（4）：7-8，20，49-50.

［3］ 康玉生，秦溯，李媛媛.北京宮毯織造技藝：北京非物質文化遺產叢書［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4：25-149.

［4］ 李媛媛.北京宮毯織造技藝保護研究［D］.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2012.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23年度北京學高精尖學科學生創(chuàng)新項目“北京長城文化帶鄉(xiāng)村非遺文化空間調查與創(chuàng)新實踐——以北京延慶區(qū)八達嶺鎮(zhèn)為例”，項目編號：BJXJD-GJJKT2023-YB13

作者簡介：邵瑩 （1999—），女，研究方向：視覺傳播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