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雪萊的代表作《弗蘭肯斯坦》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哥特式小說之一。在這部小說中，主人公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出生于日內瓦的一個富裕家庭，后前往因戈爾施塔特接受大學教育。他求知若渴，瘋狂地想要創(chuàng)造生命。最后，他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一個“男性生命”，結果卻是一個極其丑陋的怪物，他嚇壞了，拋棄了怪物。怪物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他天真善良，愿意幫助窮人，卻因面目猙獰而被人們驅逐。怪物惱羞成怒，殺死了弗蘭肯斯坦的弟弟威廉，并企圖陷害弗蘭肯斯坦家收養(yǎng)的無辜女孩賈絲汀。之后，賈絲汀因謀殺罪而被絞死。弗蘭肯斯坦拒絕怪物制造女伴的要求后，怪物怒火中燒，在弗蘭肯斯坦新婚之夜殺死了弗蘭肯斯坦最好的朋友亨利和新娘伊麗莎白。弗蘭肯斯坦悲痛欲絕，幾乎不想活了，他追殺怪物到天涯海角，直至生命的盡頭。然而，怪物得知他的死訊后，懷著巨大的痛苦，毅然燒死了自己。

在這個相當復雜和曲折的過程中，怪物經歷了許多心理變化，從一個天真善良的人一步步走向邪惡，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是什么讓他變成這樣的呢？從奧地利著名精神分析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理論出發(fā)來進行分析似乎尤為合適，因為他的代表作《夢的解析》于1900年出版，標志著分析心理學正式形成。精神分析批評作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文學創(chuàng)作方法之一，被眾多文學批評家采用。精神分析理論在文學作品中的應用使人物形象的刻畫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將人物置于精神分析理論中來解讀其心理是非常有趣的。弗洛伊德提出了人類心理的各種模式。早期，他提出了動態(tài)模型，認為人的心理中存在理性的意識和非理性的無意識。他后來提出的拓撲模型，即三元模型，是他所有人類心理模型中最重要、最著名的一個。在這一版本中，弗洛伊德認為人的心理由三個基本部分組成：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原始的、本能的、未知的和無意識的心理部分，它包含許多接近動物的本能沖動。它是非理性的，蘊藏著巨大的心理能量。本我受無意識欲望的驅使，希望在快樂原則的催促下立即滿足這些欲望，而不受控制意志的制約。邏輯、理性和有序的人類心理部分被稱為自我，它遵循現實原則，職責是監(jiān)督和過濾本我的本能欲望，讓它們以和諧但不具破壞性的方式得到滿足。它的精神能量主要消耗在控制和約束本我的活動中。至于超我，弗洛伊德認為它是內部審查者的術語，從字面上看，它被視為自我的一個項目，使我們根據社會道德原則作出判斷，并為崇高的事業(yè)作出犧牲。它可以被視為自我的外在，棲息在本我中，根據我們被教導的道德、正義和美德的思想來引導自我，從而達到完成一個高雅或理想的自我的目標。弗洛伊德認為，當人類的這三個心理部分以和諧的方式運作時，就能塑造出完美的人格，但當它們失去平衡，其中一個占據上風時，就會出現心理失調。在某些情況下，破壞性影響無法避免。

當人們第一次看到《弗蘭肯斯坦》這個書名時，很容易認為這是瑪麗·雪萊在她的故事中描繪的怪物的名字，而不是他的創(chuàng)造者。弗蘭肯斯坦制造的怪物在他還沒有完成任務的時候被稱為“存在”。完成使命后，看到自己的“作品”面目猙獰，他就稱其為“怪物”“邪惡之物”或“被上帝遺棄的可憐蟲”。勞動和語言是人與動物的區(qū)別。因此，怪物雖然是人造生物，但他確實具有精神層面和人格。因此，對他的心理進行分析似乎是非常合理和有趣的。

本我作為心理的內在固有部分，包含許多本能沖動，基本上指自我生存、生理需求和原始欲望。在初級階段，它們主要表現為對食物、衣服、住所等基本方面的需求。怪物從他的創(chuàng)造者弗蘭肯斯坦的實驗室里逃走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些掉在地上的漿果讓自己吃飽。然后，他走到一條小河邊飲水解渴。在很好地掌握了尋找食物和水的方法后，他又開始出于本能尋找取暖的方法。于是，他找到一件無袖大衣裹在身上。這兩個基本愿望得到滿足后，他面臨的是住房問題。在這個愿望的驅使下，他踏上了尋找遮風避雨之處的道路。他住在山坡上一個破舊的棚子里。這樣，他就可以抵御無情的雨雪。

當他開始熟悉這個陌生的世界時，他渴望擁有一個更好的居住地，最重要的是避免人類的攻擊。于是，他住進了菲利克斯農舍附近的一間小屋。當時，他滿腦子都是疑問。他想弄明白，為什么這個和藹可親的家庭看起來那么悲慘。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這家人的觀察越來越深入。于是，他知道這是貧窮造成的。他觀察這些人，靜靜地聽他們的談話。阿加莎的美麗、菲利克斯的堅韌、這個家庭的善良和淳樸以及孩子們和父親之間的愛都打動了怪物。就這樣，他的超我逐漸形成。超我的大部分是無意識的，作為道德監(jiān)督的中介，它儲存了許多自尊和自覺。于是，怪物放棄了偷竊食物，在意識到這個他愛戴和尊敬的家庭不安寧的原因后，他下定決心幫助他們，為他們收集足夠他們使用幾天的柴火。同時，他學會了他們的語言，并掌握了讀寫能力。他讀了幾本書，如《失樂園》《名人傳》《少年維特之煩惱》等，形成了自己的價值判斷。然后，他想做更多的事情來驅散他們的悲傷。怪物的所有行為再次表明，他的超我已經形成，并在調節(jié)本我的沖動。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自我產生了。

早期的怪物天真善良，樂于幫助窮人。但當他感到孤獨，渴望得到資助人的認可，最終冒著巨大的風險將自己暴露在那家人面前時，卻發(fā)現自己遭到了厭惡和憎恨。更糟糕的是，他還被心愛的菲利克斯狠狠地打了一頓。于是，這個家族永遠地搬走了。資助人的憎惡和拋棄讓他陷入了無限的憤怒之中。他離開了。有一天，他救了一個溺水的女孩，但這一善舉并沒有換來感謝，而是殘忍的槍殺。毫無疑問，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讓他感到非常痛苦，心中產生了強烈的不平。他的生活中沒有任何幸福可言。此時，操縱快感原則的本我終于出現了，它渴望以報復的方式來釋放自己、滿足自己。殺戮作為一種內在的沖動，是他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快樂。于是，怪物踏入了弗蘭肯斯坦的故鄉(xiāng)—日內瓦，在那里，他不僅殺害了天真可愛的小男孩威廉·弗蘭肯斯坦來發(fā)泄心中的怒火，還捏造了證據，使賈絲汀因謀殺罪而被處以絞刑。本我在哪里，自我就在哪里。釋放憤怒后，他冷靜下來，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知道自己無法與人類交朋友，無法與他們和平相處，于是他要求弗蘭肯斯坦制造一個和他一樣丑陋的“女性生物”作為他的伴侶，并答應帶她去與人類社會隔絕的荒野居住。這表明弗蘭肯斯坦的自我干預了本我的行為，試圖找到一種和諧的方式來獲得幸福，而不是讓它破壞性地釋放出來。然而，當弗蘭肯斯坦違背了給怪物一個女性伴侶的承諾時，怪物陷入了徹底的絕望。這時，怪物的本我占了上風。不可抑制的本能使怪物無法停止殺戮，怪物的感情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于是怪物殺死了弗蘭肯斯坦最好的朋友亨利，并威脅弗蘭肯斯說要殺死其新婚妻子伊麗莎白，因為怪物想剝奪弗蘭肯斯坦的幸福。當怪物得知弗蘭肯斯坦的死訊時，他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之中，因為他真的愛過那個賦予他生命的人，然后他自盡了。由愛和毀滅兩種基本能力組成的本能對本體產生了影響，當愛的本能無法實現時，人就會轉向毀滅。怪物被他的本我控制，因此，自殺是他獲得解脫和安寧的唯一途徑。

怪物復雜曲折的心理過程給許多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他高尚的超我和理性的自我終究無法戰(zhàn)勝他的本我。他的“存在”與“不存在”恰恰暗示了他注定是本我的奴隸。自我很難保持平衡，因為超我想讓我們成為天使，但本我想把我們變成魔鬼。怪物可悲的自我為了平衡本我和超我這兩種對立的力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隨著外部壓迫和內部痛苦的加劇，他的本我越來越強大，超我最終被打敗了。于是，他變成了一個嗜血者。只有當心理的三個部分和諧運作時，人才能塑造完美的人格。有了正確的超我，人就能控制本我，實現健全的自我。當三者發(fā)生沖突、自我畸形時，在某種程度上就無法避免毀滅性結局的到來。在善與惡之間，只有一瞬間的滑落。

（作者單位：成都文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