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圍棋作為琴棋書畫四藝之一，歷來是詩人們所樂于吟詠的對象。而在對于文人圍棋詩創(chuàng)作情況的研究中，晚唐詩人杜牧的圍棋書寫常為人所忽略。縱覽杜牧的八首涉棋詩創(chuàng)作，他對圍棋的書寫既繼承了初唐以來的創(chuàng)作傳統(tǒng)，有對圍棋技藝的精湛刻畫；又開創(chuàng)了晚唐新的棋思，為圍棋發(fā)掘了新的審美意趣。不僅如此，杜牧的圍棋書寫更是貫穿其人生的中晚年，他對圍棋書寫的轉變象征性地體現(xiàn)了其晚年由仕而隱的政治心態(tài)與人生志趣變化。

【關鍵詞】杜牧；圍棋書寫；人生志趣

圍棋作為中國傳統(tǒng)的游藝活動，具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圍棋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時代，《左傳·襄公二十五年》中就有關于圍棋的記載：“弈者舉棋不定，不勝其耦?！盵1]在漢代，涉及圍棋的詩第一次出現(xiàn)，雜曲歌詞《古歌》中有：“主人前進酒，彈瑟為清商。投壺對彈棋，博弈并復行?！盵2]魏晉之后，圍棋愈加流行，《世說新語》中便廣泛記載了關于圍棋的故事、傳說。到了唐代，圍棋更是蔚為風氣，普遍盛行于士大夫文人之間，并頻繁出現(xiàn)在唐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其中，晚唐詩人杜牧的圍棋書寫常為人所忽略。

自會昌二年（842）杜牧寫《郡齋獨酌》開始，包括兩首贈棋手之作，他言及圍棋的詩作共有八首。這些涉棋詩貫穿杜牧人生的最后十年，其中不僅有對圍棋技藝的精妙刻畫，更是體現(xiàn)了杜牧思想心態(tài)的變化歷程，寄托著杜牧隱逸閑雅的人生志趣。

一、棋藝之精

唐代是圍棋最為高度發(fā)展和普及的時代，圍棋在唐代正式成為琴、棋、書、畫“四藝”之一，“人們將圍棋視作一種反映智慧、志趣的精神文明，一門高雅深湛的藝術”[3]，圍棋的技藝也隨之成為文人圍棋書寫的一大對象。唐太宗《五言詠棋二首·其二》[4]中便有：“治兵期制勝，裂地不要勛。半死圍中斷，全生節(jié)外分?！蓖蹩兊摹秶濉芬灿校骸傲训厮木S舉，分麾兩陣前。攢眉思上策，屈指計中權?！钡搅酥刑?，劉禹錫也在《觀棋歌送儇師西游》寫道：“初疑磊落曙天星，次見搏擊三秋兵。雁行布陳眾未曉，虎穴得子人皆驚?！边@類作品都是通過對棋局的描寫來凸顯棋藝之高超。沿著這一審美傳統(tǒng)，杜牧也在《送國棋王逢》與《重送絕句》兩首贈棋手的詩作中著重突出了對棋藝的刻畫。

玉子紋楸一路饒，最宜檐雨竹蕭蕭。羸形暗去春泉長，拔勢橫來野火燒。

守道還如周柱史，鏖兵不羨霍嫖姚。浮生七十更萬日，與子期于局上銷。

絕藝如君天下少，閑人似我世間無。別后竹窗風雪夜，一燈明暗覆吳圖。[5]

根據(jù)胡可先在《杜牧〈送國棋王逢〉詩新探》一文中的推測，這兩首詩應是作于大中二年（848）。時年“日本國王子入朝貢方物，王子善棋，帝令待詔顧師言與之對手”，故而杜牧送別圍棋國手王逢，應就是此時送其赴京參加與日本王子有關的棋會[6]。杜牧在《送國棋王逢》一詩中由他與王逢對弈的場景寫起?！坝褡印保赣衿遄?；“紋楸”，即楸木制棋盤，亦稱楸局；“饒”是饒先之意，即先讓對方占先，然后反戈一擊，是以退為進的戰(zhàn)術。而由盤上的玉子紋楸到屋外的檐雨蕭竹，可謂是極寫杜牧與王逢對弈之境的清幽雅致，凸顯二人從容手談的愜意閑適。弈境之外，這首詩的重心更在于棋局之內的描寫。頷聯(lián)之中，“羸形”，指棋形羸弱，即王逢先前讓一步棋所帶來的被動局面。然而隨著饒先后的殺機暗動，這種被動狀態(tài)便逐漸退去，局勢遂如春泉般頓現(xiàn)生機而生長奔流。然還沒等杜牧反應，王逢又突兀迅速化守為攻，其勢如拔旗斬將，其疾如野火橫燒。這兩句的比喻生動形象而充滿活力，較之前人多用軍陣攻略的大肆鋪排來比況圍棋局勢，杜牧在這里選取了全新的水與火之物象，更加具象化地表現(xiàn)出了棋盤之上此消彼長的開合局勢，體現(xiàn)了王逢布局技藝的高超絕倫，精妙不凡。接著在頸聯(lián)中，杜牧進一步以老子和霍去病二人比王逢之棋藝，說王逢的防御穩(wěn)固堅實，就好似老子修道，以靜制動，以無見有；而其進攻之迅猛凌厲，不亞于霍去病鏖兵大漠，攻無不克。這兩句的用典精切而含蓄，極富形象地凝練概括了王逢攻守兼?zhèn)洹屿o相宜、穩(wěn)健凜冽的超凡棋藝。

而不同于初盛唐詩中借由對棋藝的刻畫來進一步表現(xiàn)出對智與用、計與謀的贊美，杜牧在《重送絕句》中則通過王逢高絕棋藝的“天下少”來凸顯自身閑愁孤苦的“世間無”。正如史良昭《博弈游戲人生》中所言：“因圍棋棋理精微，難以盡曉，人們更容易將圍棋與人生世事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兩者在內容和意象上有著相近之處：它們都有著變化無償、茫昧莫測的進程，都是一連串眼花繚亂的爭競竭力、成敗得失的記錄?！盵7]其實除過上述《送國棋王逢》一詩是從圍棋的游藝本質出發(fā)，專注于對圍棋之精妙技藝的刻畫之外，杜牧的圍棋書寫更多的也是這樣將圍棋之思與人生世事相聯(lián)系，借由圍棋這一意象來寄托自己的思想與感慨。

二、棋思之變

要回答杜牧為何會在《重送絕句》中借對棋友棋藝的贊美，來抒發(fā)“閑人似我世間無”的自嘲感慨，就需回過頭來，去追尋感受杜牧于圍棋書寫中所寄托的思想情感之變化。會昌二年（842），初被外放于黃州的杜牧在《郡齋獨酌》中第一次寫到圍棋，詩的開頭一段寫道：

前年鬢生雪，今年須帶霜。時節(jié)序麟次，古今同雁行。甘英窮西海，四萬到洛陽。東南我所見，北可計幽荒。中畫一萬國，角角棋布方。地頑壓不穴，天迥老不僵。屈指百萬世，過如霹靂忙。人生落其內，何者為彭殤？

杜牧在這里由年老漸衰而時光飛逝的感慨寫起，他想到世界廣大如棋盤，天地永恒而不滅，百萬年的漫長歷史都如霹靂般在這天地棋盤間一閃而過，自己的人生又該如何落子，才能戰(zhàn)勝生命渺小而虛無，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與價值呢？圍棋在杜牧筆下的第一次出現(xiàn)，即引發(fā)了他關于如何不虛度短暫人生的深邃思考。緊接著杜牧便借李光顏與朱處士二人，表明了他所向往的兩種人生理想形態(tài)：前者是抗擊藩鎮(zhèn)、建功立業(yè)，“旌竿幖幖旗嚯嚯，意氣橫鞭歸故鄉(xiāng)”；后者則是“霧曉起鳧雁，日晚下牛羊”，享受幽雅恬靜、回歸閑適自由。

杜牧“自負經緯才略”[8]，力除時弊、恢復盛世“叱起文武業(yè)，可以豁洪溟”（《感懷詩》）素來是其志向所在。但甘露事變的政治恐怖使他“膽薄多憂俱”（《李甘詩》）、“長憂駭不存”（《昔事文皇帝三十二韻》）；朋黨之爭的猜忌排擠又讓他不被重用、倍遭冷遇，“賢者須喪亡、讒人尚堆堵”“景物不盡人自老，誰知前事堪悲傷”（《大雨行》），屢次打擊之下如今的杜牧也難免生發(fā)了“是非名利有無間”（《洛陽長句二首·其一》）、“塵冠掛卻知閑事”（《自宣城赴官上京》）這般全身遠禍、幻滅退卻的隱逸之思。但在“欲去欲住終如何”的糾結彷徨中，杜牧仍在這首《郡齋獨酌》的最后堅定地抒發(fā)了“平生五色線，愿補舜衣裳”的政治理想，選擇堅守自己，輔佐明君，平定憂患，恢復盛世的宏偉抱負。杜牧對圍棋的首次書寫，即借棋盤與棋子表現(xiàn)了自己在人生選擇間的糾結思想，以及糾結之后、困頓之中對政治理想的毅然堅守。

兩年之后，會昌四年（844）的秋夜，杜牧再一次在詩中寫到圍棋：

《齊安郡晚秋》

柳岸風來影漸疏，使君家似野人居。云容水態(tài)還堪賞，嘯志歌懷亦自如。

雨暗殘燈棋散后，酒醒孤枕雁來初?？蓱z赤壁爭雄渡，唯有蓑翁坐釣魚。

黃州深秋，柳疏風涼；君家門庭，蕭瑟如野。心中之苦悶寂寞，只得竭力玩賞云水，行歌坐嘯，強作消解。雨夜棋散，夜半酒醒，無盡失意更向誰訴。但想曾經赤壁爭雄之處，如今也只剩蓑翁坐釣，人世滄桑，不過如此。這是圍棋在杜牧詩中的第二次出現(xiàn)，其中寄托的棋思較先前卻大有不同。不同于《郡齋獨酌》中的以棋盤比天地遼闊，以落子喻人生選擇，這里的圍棋回歸了其本身形態(tài)，襯托著杜牧孤苦落寞的心境，并作為他排解憂憤的道具存在。這兩年間，杜牧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理想，他不僅為政清廉，愛民如子，將黃州治理得井井有條，更是心念國事，感時憂世，為國家積極地提出用兵方略。會昌三年，朝廷征討澤潞，杜牧不計個人恩怨，作《上李司徒相公論用兵書》，為指揮此戰(zhàn)的李德裕指畫詳明地進獻了作戰(zhàn)策略。李德裕也實際采納了杜牧的建議，并得以成功平定澤潞。會昌四年（844），杜牧又作《上李太尉論北邊事啟》論回鶻問題，希望李德裕能切實認識到自己的軍事才能并予以提拔，然而這一切卻始終沒有換來李德裕或朝廷的任何回應。

“北虜壞亭障，聞屯千里師……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答。如蒙一召議，食肉寢其皮。斯乃廟堂事，爾微非爾知。向來嗽等語，長作陷身機”（《雪中抒懷》），急于實現(xiàn)政治抱負而始終不得，現(xiàn)實理想的矛盾與懷才不遇的失望使得杜牧的心中郁積了越來越多的憤懣憂慍，甚至產生了一定的消極情緒?！叭仄ё?，七換星霜，拘攣莫伸，抑郁誰訴”無奈之中，杜牧也只能以圍棋為伴，并將其不甘都化作《重送絕句》中一句“閑人似我世間無”的自嘲。圍棋也由此從堅定理想的象征變成憂憤無奈的寄托與痛苦糾結的釋放。而杜牧對圍棋的書寫由棋盤中的選擇，轉向了棋散后的傷感?！坝臧禋垷羝迳⒑螅菩压抡硌銇沓酢薄皠e后竹窗風雪夜，一燈明暗覆吳圖”，他以雨暗燈殘、人散雁來、孤燈夜棋的景象突顯了落寞孤獨的色彩，使得殘棋的美感得以被發(fā)現(xiàn)關注。在杜牧之后，溫庭筠和吳融又進一步集中地刻畫了殘棋的美感：“新酒乘涼壓，殘棋隔夜收?！保▍侨凇缎虑铩罚昂蠚埰迦松⒑?，岳陽微雨鳥來遲?！保赝ン蕖都脑乐堇钔饫蛇h》）而杜牧并沒有繼續(xù)發(fā)揮這一意趣，他對圍棋的書寫轉而由凄清幽寂的殘棋變向隱逸恬淡的閑棋：

《題桐葉》

去年桐落故溪上，把筆偶題歸燕詩。江樓今日送歸燕，正是去年題葉時。

葉落燕歸真可惜，東流玄發(fā)且無期。笑筵歌席反惆悵，明月清風愴別離。

莊叟彭殤同在夢，陶潛身世兩相遺。一丸五色成虛語，石爛松薪更莫疑。

哆侈不勞文似錦，進趨何必利如錐。錢神任爾知無敵，酒圣于吾亦庶幾。

江畔秋光蟾閣鏡，檻前山翠茂陵眉。樽香輕泛數(shù)枝菊，檐影斜侵半局棋。

休指宦游論巧拙，只將愚直禱神祇。三吳煙水平生念，寧向閑人道所之。

這首詩作于大中四年（840）的湖州，杜牧先由桐葉寫起，時過境遷卻依然如舊的落葉歸雁觸動了其無限情思：他感嘆時光飛逝年華不再；惆悵于嬉笑過后離別終至；面對著生命中一切難以承受的無可奈何，杜牧以莊子、陶潛來勸慰自己不如超脫紅塵、遺世獨立，享受菊酒弈棋之樂，忘憂三吳煙水之中。在杜牧第一次寫到圍棋的《郡齋獨酌》一詩中，他曾寫：“屈指百萬世，過如霹靂忙。人生落其內，何者為彭殤？”當時的杜牧面對著人生的短暫與虛妄，他所感到的，是一種時不我待的急迫，他渴望抓住時機、一展抱負，實現(xiàn)自己“平生五色線，愿補舜衣裳”的政治理想。在這首《題桐葉》中，杜牧又再一次寫到了“彭殤”，可如今的他所感念的已從曾經對人生的迫切熱望，變作了對生命的達觀超然；而他所追求的也由曾經昂揚的直至理想變作了“樽香輕泛數(shù)枝菊，檐影斜侵半局棋”的閑適生活。圍棋在這首詩中，在杜牧晚年的生命里，最終成為他對現(xiàn)實束縛的怡然超脫，代表著其心態(tài)歸于釋然平和，體現(xiàn)了他悠然自適的閑居生活。

杜牧各個時期對圍棋意象的書寫寄托著不同的情感思想與政治心態(tài)。杜牧筆下的圍棋意象，首先是落子無悔的理想之棋，而后是雨暗燈殘的寂寥殘棋，最后是菊酒為伴的悠然閑棋，前后圍棋書寫的差異便象征性地體現(xiàn)了其思想心態(tài)的具體變化過程：由困頓中無悔的堅守，到憂憤里日益的消極，再到妥協(xié)后閑適的超然。而這棋思的不斷變化也正是杜牧圍棋書寫最為獨特與別具一格之處所在。

三、人生之趣

正如上文所提到的，杜牧在《題桐葉》中以閑棋來體現(xiàn)生活的怡然閑適，而在贈給友人的詩作中，杜牧更是頻繁地通過對圍棋的書寫來體現(xiàn)自己閑雅隱逸的人生志趣。例如《許七侍御棄官東歸瀟灑江南頗聞自適高秋企望題詩寄贈十韻》一詩：

天子繡衣吏，東吳美退居。有園同庾信，避事學相如。

蘭畹晴香嫩，筠溪翠影疏。江山九秋后，風月六朝余。

錦帙開詩軸，青囊結道書。霜巖紅薜荔，露沼白芙蕖。

睡雨高梧密，棋燈小閣虛。凍醪元亮秫，寒鲙季鷹魚。

塵意迷今古，云情識卷舒。他年雪中棹，陽羨訪吾廬。

這首詩作于大中三年（849）秋杜牧出任湖州之前。杜牧曾聽聞詩友許渾抱病棄官，歸隱江南，而他此時正是一心求任外職，故在詩中無不體現(xiàn)出對友人歸隱生活的向往與羨慕。就在大中二年（848）八月，杜牧才受宰相周墀的援引，接到了升司勛員外郎、史館修撰的調令。終回長安的杜牧自言是“當受震駭，神魂飛揚，撫己自驚，喜過成泣”（《授司勛員外郎謝宰相書》），但他當時實際的心態(tài)卻是更為復雜。杜牧在啟程長安之前作了一首《除官歸京睦州雨霽》，詩歌開頭是可見歡喜之情，“秋半吳天霽，清凝萬里光。水聲侵笑語，嵐翠撲衣裳”，但之后卻寫“顧我能甘賤，無由得自強。誤曾公觸尾，不敢夜循墻……姹女真虛語，饑兒欲一行。淺深須揭厲，休更學張綱”。其中已完全不見杜牧曾經銳意昂揚的胸懷抱負，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但求保全的頹廢萎靡?；氐介L安后，牛黨向藩鎮(zhèn)、宦官妥協(xié)的綏靖政策，更是與杜牧堅守一生的政治理想完全背道而馳，使得他產生了離開朝廷遠離是非的想法。故而在這首詩的最后杜牧甚至說自己日后也愿隱居陽羨，與許渾共游江湖。

伴隨著杜牧政治熱情的完全消散，他逐漸甘心于“宋株聊自守，魯酒怕旁圍”[5]407（《新轉南曹未敘朝散初秋暑退出守吳興詞》），追求“靜處知生樂”“終不負煙霞”（《題白蘋洲》）的寧靜自守、閑適人生?！八旮呶嗝埽鍩粜￠w虛”是對詩友許渾瀟灑生活的寫照，更是對自己理想人生的向往，尚“閑”與“樂”的人生志趣由此灌注于杜牧筆下的圍棋意象中。這與中唐詩人白居易閑適詩中“朝暖就南軒，暮寒歸后屋。晚酒一兩杯，夜棋三數(shù)局”（《郭虛舟相訪》）的意趣頗為相近，是杜牧對世俗紅塵雜務的一種逃離，更是對自我人生志趣的一種回歸。出任湖州后，杜牧還在《寄李起居四韻》《早春寄岳州李使君，李善棋愛酒，情地閑雅》兩首寄贈之作中寫到圍棋：

楚女梅簪白雪姿，前溪碧水凍醪時。云罍心凸知難捧，鳳管簧寒不受吹。

南國劍眸能盼眄，侍臣香袖愛僛垂。自憐窮律窮途客，正劫孤燈一局棋。

城高倚峭巘，地勝足樓臺。朔漠暖鴻去，瀟湘春水來。

縈盈幾多思，掩抑若為裁。返照三聲角，寒香一樹梅。

烏林芳草遠，赤壁健帆開。往事空遺恨，東流豈不回。

分符潁川政，吊屈洛陽才。拂匣調珠柱，磨鉛勘玉杯。

棋翻小窟勢，壚撥凍醪醅。此興予非薄，何時得奉陪。

在這兩首詩中我們也可以進一步感受到杜牧晚年的思想心態(tài)與志趣所在。李起居，其人不詳，由詩中可見他與曾經的杜牧有些許相似之處，都是風流儒雅而又落魄失意。杜牧對他的遭遇深感同情，其中或許也有對自己過去的憐惜之意。李使君，即李遠，與許渾齊名，時稱“渾詩遠賦”。他是如今杜牧的同道中人，杜牧在詩中盛贊他的政績文才，更是感念其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善棋愛酒之閑雅情趣，表達了期望與其對弈共飲的愿望?？梢钥吹剑拍粱蛟S還對曾經孤燈夜棋的落寞有所憐惜，但他如今生活的主旋律，他現(xiàn)在所追求的人生志趣，是“善棋愛酒，情地閑雅”的隱逸情調。在湖州的這段時間，是杜牧最為頻繁地寫到圍棋的時期，而圍棋也在最后成為他閑雅意趣的詩意體現(xiàn)。即使大中五年（852）杜牧再次歸京，他也仍舊是“謝卻從前受恩地，歸來依止叩禪關”（《將赴京留贈僧院》），圍棋中的那份空靜閑寂，已是杜牧人生最后的志趣所在。

四、結語

“圍棋本來是一種競技性游戲。當這種‘技’與‘戲’更多地與精神的愉悅、人生的解悟聯(lián)系在一起，也就有了審美的意義?！盵9]杜牧的圍棋書寫即圍繞棋技、棋思、人生三方面，既有回歸圍棋的游藝性本質，對圍棋技藝的精妙刻畫；也有將自我情感熔鑄棋中，體現(xiàn)了其思想由積極逐漸消極的變化過程；更有用棋象征隱逸生活，寄托了他釋然之后悠然閑雅的人生志趣。杜牧的圍棋書寫不僅是唐代圍棋書寫不可忽視的一部分，更是考察其生平思想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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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宇翔（2000.1-），男，漢族，陜西西安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唐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