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突然,一束微弱的光從門縫鉆了進來……
我緩緩起身,走出臥室。昏暗的燈光下,年近七旬的母親正在做鞋。她左手引線,右手捏針,因為線頭毛糙,所以她將針線移于臺燈下,時不時用嘴唇抿濕線頭,再抬一抬鏡框,努力將針眼擺正,但線頭卻好似躲貓貓般,多次閃過針眼與母親手指的雙面“夾擊”,過了好大一會兒,母親才成功地將線頭鉆過針孔。此前,我從未如此認真地觀察過母親做鞋的模樣,但這一次,我被她吸引住了。
母親其實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姥姥姥爺在她16歲前便相繼去世,迫于生計,她早早學會了各種針線活。無論織還是縫,繡還是剪,均是母親的拿手好活,尤其是繡花這一技能,更是遠近聞名。雖然母親從未上過學,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但凡鄰居們前來索要的繡花形狀,均可以在她的手上靈動綻放,讓他們滿意而歸。
我慢慢地走到母親的跟前,桌上端正地擺放著一只繡有花生花的小鞋,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兒時母親為我繡的各色花樣的鞋。母親常說:“花生勤快扎實,即使埋在地下,也使勁兒開出花來……”我突然有了跟她學繡花的念頭,她微笑著答應了。
母親從花生花的剪裁構樣開始教我。她拿起剪子,時而平面旋轉,瞬間剪出幾朵對稱的花瓣;時而飛轉直下,細長的花莖頃刻間驚現(xiàn)出來,此刻,她手中的剪子仿佛與手完全融為一體,十分靈動自如。
我按照母親教我的步驟進行裁剪,雖然剪出的花樣不如母親的精致,但也算正式邁出了剪花的第一步。裁剪結束后,我又學著母親的樣子,把繡樣粘在鞋面上,一針一線地進行縫制,時而橫向繡織瑩黃色的花瓣,輕引牽拉,花瓣便充盈而爛漫;時而縱向繡織幽細的綠莖,輕撥慢挑,花莖便密實而勁挺。若是遇到繡線不夠長時,便在鞋幫的背面進行嫁接,好似玩了一個魔術,兩個線頭就了無痕跡地連在一起了。下一刻,鞋面上的花瓣色如鵝黃、線如紋絲、花如飛蝶,母親夸贊我手藝精巧,簡直超過了她當年。
那次,我跟母親學會了繡花。從那之后,我不僅懂得了母親的辛苦,也從這一針一線中有所頓悟:鞋面上的每一種繡樣,其實都包含著母親樸素的心愿,如花生花的踏實勤懇、石榴的內斂低調、蠟梅的樂觀堅強等。母親對繡樣認真的態(tài)度,也將影響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