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風乍起,這是一個滿目金黃的收獲季節(jié)。
九月,除了大地上富饒的收獲之外,人生最大的收獲者,莫過于當年考入大學的新生。經(jīng)過高中三年的艱辛付出和高考的鏖戰(zhàn),學子們脫穎而出,得償所愿,走進了自己理想的大學。
每年這個時候,在火車站、機場、長途汽車站,到處都能看到拉著行李箱的年輕身影,他們躊躇滿志地離開各自的家鄉(xiāng),開啟人生的新旅程。
考入理想的大學,是人生一個很好的開局,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這樣幸運。有的人也許并沒有取得好的成績,但只要不放棄自己,每個人都能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人生風景。
看到走在街上的大學生,我的心中便不由得想起了我的朋友—老強。今年他都快五十歲了,但大學還沒有畢業(yè),如果再讀到研究生,畢業(yè)之后,干不了幾年,也就退休了。
老強是一個從沒有路的地方硬闖出一條路的人,所以說,普通人的邏輯不適合他。
我認識老強那年,我十五歲,而他已經(jīng)四十六歲了,從年齡上看,我們是兩代人,但這并不影響我們成為朋友。
那年夏天,我在圖書館看書,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農(nóng)民工模樣的人,他的鬢角都已經(jīng)花白了,手指又粗又大。我注意到,他在翻看一本《高考英語語法》,那本書跟他粗壯的身材、滿面的滄桑很是不搭,他用粗大的手指在書上一行一行地滑過,嘴唇無聲地翕動,好像在念英語單詞。我心想:這個家長大概是因為看不懂孩子的英語作業(yè),所以才來惡補英語的吧!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跟這位大叔在走廊里遇到了,我見他手里還拿著那本《高考英語語法》。我很好奇地問了一句:“是給您兒子借的書嗎?這本書很好用?!?/p>
他聽了我的話,苦笑著咧咧嘴:“我……沒兒子,這是給我自己用的。”
“哦,您一定是準備出國吧?”
他又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的,我是為了參加高考……”
什么?他這把年紀還要高考?當時我驚訝的程度,不亞于在自己家門口撞見了外星人。
他見我吃驚,就約我一起來到閱覽室外面找了個座位,我們坐下聊了一會兒。通過交談我才知道,坐在我眼前的這個男人叫馮強,他小時候家里窮,沒人供他上大學,所以他小小年紀就出來打工了。在工地上干了幾年之后,他沒有像大多數(shù)人那樣掙了錢回家蓋房子、娶媳婦,而是開始參加高考,為了不影響他參加高考,他干脆不結(jié)婚。
我問他考過多少次了。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有……有十幾次了,雖然一直沒考上,但我這幾年的分數(shù)都在提高……高考最難的就是英語,我想突擊學……”
聽說他大學考了十幾次后,我心里想,大概從我一出生他就在考了。
我很佩服認準了目標就一直堅持向前的人,為了表達我對強哥的敬意,我要請他吃飯。強哥禮貌性地推辭了一下后,便接受了。
吃飯的時候,我問他:“強哥,為了參加高考,你失去過什么?”
聽了我的話,我看見他的眼里涌起一片淚光,他分明是不想讓我看見他掉眼淚,所以一直把頭垂得很低。
他緩緩地對我說:“我失去的……真是太多太多了。這些年,我打工掙點兒錢就去考試,還一直考不上,被人瞧不起。在村里,大家把我當成了一個笑話,村里人教育孩子,都拿我舉例子,他們說,可別好高騖遠,活成馮強那樣……過年的時候,我都不敢回家,快五十歲的人了,連個老婆都沒有,讓人笑話,過年的時候,我就在工地上給人打更,看工地,我不想回去,村里跟我一般大的,都有當爺爺?shù)牧?,人家看我別扭,我也不愿意跟他們一樣……”說到這里,馮強的聲音幾度哽咽。
我又問他:“那你后悔嗎?”
他用那指節(jié)粗大的手抹了一把眼睛,抬起頭來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了一句話:“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這是《老人與海》中老漁夫說的,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里,每當我快要熬不住的時候,我就在心里對自己念叨這句話……”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這句話讓海明威聲名大噪,卻讓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工為之發(fā)瘋。夢想的代價是如此昂貴,世間又能有幾個人,能把夢想變成現(xiàn)實呢?
我們吃完飯之后,相互加了微信,但從那以后,我們一直沒有聯(lián)系,我在家鄉(xiāng)的圖書館里,也沒有再遇到過他。茫茫人海,忘記一個人是很容易的,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萍水相逢。
六月的高考季,新聞里經(jīng)常播報有關(guān)高考的新聞。
有一天,我在家里閑來無事,偶然打開電視機,沒想到,在那一瞬間,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張曾經(jīng)認識的面孔!
在電視上接受采訪的人,不正是兩年前,我在圖書館里遇見的強哥嗎?他在接受電視臺記者采訪的時候說,這是他第十八次參加高考,年近五十歲的馮強,終于考上了中山大學。
為了褒獎他始終不肯放棄夢想的精神,當?shù)亟逃譃樗C發(fā)了榮譽證書。
我與強哥已經(jīng)相識兩年了,我認識他的那年,他四十六歲,如今他已經(jīng)是四十八歲的人了,是名副其實的“老強”了。強哥身上這種永不放棄的精神,讓他在一夜之間成為各大平臺的話題人物。
我在微信上給他留言:“恭喜你啊,強哥。”
他看到信息之后,很快就把電話打了過來,他向我講述了這些年吃過的苦,還有他考上大學之后的興奮。聽著強哥滔滔不絕的講述,我的腦海中涌現(xiàn)出了《老人與?!分械哪蔷洳恍嗝洌骸叭丝梢员粴?,但不能被打敗……”
老強終于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平凡的自己活成了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