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工作是應對現(xiàn)代社會問題，創(chuàng)新社會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社會工作旨在通過國家制度力量和社會共同體力量改善個體在社會系統(tǒng)中的處境，幫助解決個體所面對的問題，協(xié)助個體走出困境、修復社會關系、恢復社會功能，從而促進社會和諧發(fā)展。”①

“藝術的功能是通過接受者對藝術品的意象、意境的欣賞來實現(xiàn)的，包括審美、娛樂、消遣、認識、道德、教育、宗教感化、思想啟迪、政治宣傳、心理平衡、社會干預、文化交流、商業(yè)廣告等多元功能?！雹?/p>

從以上兩組概念看，藝術的功能與社會工作的目標、功能有一定的關聯(lián)性。廣義上講，文藝工作者已經在為社會工作盡著一份力。曲藝藝術是文藝百花園中的一朵奇葩，有著獨特的藝術個性，更與社會系統(tǒng)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曲藝工作者很好地遵循了曲藝的藝術本質特征，便是在客觀上履行社會工作的使命和責任，本文將試從以下方面粗淺分析。

一、用曲藝思維抒寫普通生活

曲藝藝術是一種思維方式。曲藝的思維方式誕生于有史以來的中國農耕文明，存續(xù)在幾千年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之中。曲藝的表達，就是曲藝人用自己特有的思維方式描摹社會生活、抒發(fā)思想情感。一件普通的小事，以普通的方式表達，就是一次普通的陳述，而以曲藝的思維講出來，就可能是一次精彩的表演。

例如相聲的基本結構包袱，“三番四抖”的組織方式是相聲思維的典型代表，也是對中國人文思想規(guī)律的一種承襲，元代范德璣《詩格》總結出“起承轉合”四步驟的藝術規(guī)律。我們習慣用“四”總結事物、凝練思想，“戰(zhàn)國四公子”“四大發(fā)明”“四大名著”“四大美人”“人生四喜”“四合院”等。人們喜歡“四”，因“天圓地方”之觀念，因四季輪回之節(jié)律，“四”是時空觀念的主觀反映，是一種追求和信仰。由此可見，相聲“三番四抖”的產生是有其深厚底蘊和文化根源的。

杜甫常有“拗句”以使其詩縱橫恣肆，相聲亦有“直撲”而使包袱皮薄餡大。個案雖有藝術效果，卻不能代替普遍的藝術規(guī)律和最本質的思維方式。在曲藝節(jié)目的構思上，奇兵可出，但還應以蘊含著獨特思維方式的經典技法為主力軍。審美主客體之間思維的契合，衍生出結構的穩(wěn)定，從而帶來心理的安泰。符合曲藝思維方式的創(chuàng)演行為，就是一種人文關懷，就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延續(xù)，就是與社會普遍思維的契合。

曲藝是抒寫普通生活的藝術。曲藝的思維方式是獨特的，而曲藝抒寫的社會生活和思想情感卻是普通的。絕大多數(shù)曲種誕生于市井鄉(xiāng)間，與群眾有著血濃于水的羈絆。曲藝可以承載眾多題材，但曲藝要抒寫的情感應該是最真實的、最現(xiàn)實的、最普通的，而不是虛妄的、豪奢的、玄幻的、臆想出來的。品味馬三立先生的作品，“糖掉了，牙在上邊粘著呢”“逗你玩”等金句，絮語身邊小事而為經典?；仡櫤顚毩窒壬硌莸摹蛾P公戰(zhàn)秦瓊》，人們更多的關注可能在于作品時空錯位的創(chuàng)作手法，在于精湛的京劇演唱技巧。而“你要是不打，他不管飯”才是精華所在。一句話道出舊時藝人的艱辛——不是藝人無原則，實是權勢壓人難喘氣。藝人沒飯不行，普通百姓沒飯也不行，民以食為天，一個底，將荒誕化為最感人最直接最博大的人文關懷，將演員與觀眾牢牢契合在一起。馬季先生“住”《多層飯店》，經一番努力，終于盼到“面條批下來了”。倘若是“鋼材批下來了”“地皮批下來了”，定然無此效果。姜昆先生《電梯奇遇》《虎口遐想》《著急》等，也都是在廣泛關注社會熱點、焦點問題，進行深刻冷靜理性反思之后的感性表達。

社會工作的特征之一是“以人為本，尊重和滿足人的基本需求”，曲藝藝術用曲藝的思維方式抒寫普通生活，反映人們最關切的問題，表達人們最熱切的期待，吐露人們最真摯的心聲，使人們得到合理的情緒輸出和心理調適，這就是曲藝人應該履行的社會工作使命。

二、以方言鄉(xiāng)音同觀眾平等交流

曲藝是方言藝術。曲藝的韻味是建立在方言語音體系基礎上的，不同的曲種要通過方言體現(xiàn)特色。有的地方曲種，外地人聽不懂，相關從業(yè)者可以對用詞和語音稍作調整，以廣受眾，但絕不能為了擴大影響力而進行全盤的普通話化。沒了方言鄉(xiāng)音，相應的曲種就沒了韻味。有人說，相聲、評書、快板等曲種用的就是普通話，這是不正確的理解。這些曲種所使用的語音系統(tǒng)與普通話很接近，但并不是“現(xiàn)代漢民族共同語”意義上的普通話，不是播音員使用的普通話。如北京、天津、東北相聲演員所使用的口語語音，全國各地的觀眾幾乎都能聽得懂，但他們所使用的并不是普通話。他們的發(fā)音各自有各自的特點，如果失掉了語音的特色，也就失掉了表演的親和力，很可能一些包袱就不響了。

曲藝是交流的藝術。藝術存在于“藝術創(chuàng)造——藝術品——藝術接受”的動態(tài)流程中，廣義而言，任何藝術欣賞的過程都存在交流的因素，只不過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潛在的、隱性的、單方面的交流。如欣賞一幅畫，當審美客體通過欣賞行為在腦海中重構意象直至領會意境時，交流行為便產生了，只不過多數(shù)藝術形式的欣賞者無法將自身感受通過藝術品即時反饋給創(chuàng)造者。相較其他藝術，部分舞臺藝術在交流程度上是加深了的，但表演還是經由“完成和表現(xiàn)”而最終停留在表現(xiàn)的層面，并未形成“顯性交流”?！巴瓿伞笔侵冈谖枧_上完成既定排練內容，“表現(xiàn)”是指表達角色情緒，兩者均未進入到交流的層面。有無交流是藝術特性使然，并不代表藝術種類層次的高低。如舞蹈基本無法用口語同觀眾交流，而話劇雖然與曲藝一樣，也以語言表達為主，但演員很難跳出角色典型性格，脫離典型環(huán)境與觀眾形成顯性交流。唯有曲藝，所說的話是說給觀眾聽的，是溝通交流性質的。曲藝的唱的本質也是說，唱是口語藝術化的一種手段，曲藝的唱不同于音樂的唱。曲藝的一切技法均為交流而生，為了吸引人聽，讓人喜歡聽；為了讓人能聽懂，領會意思；為了讓人聽了開心，產生審美愉悅。

曲藝的交流是平等的。演員與觀眾的人格、身份是平等，交流也是平等的。高臺教化，重點在于教化，而不在于高臺，教化是意義所在，是曲藝人的責任和使命，不是外在表現(xiàn)，不是灌輸，不是我們的身份界定，不能把觀眾當作說教對象，不能凌駕于觀眾之上俯視觀眾。當然也不必仰視觀眾，視觀眾如“上帝”，惟觀眾口味是從。觀眾的審美口味是可以培養(yǎng)的，觀眾的審美情趣是需要引領的，觀眾的審美期待是“我們平等的交流”。

“接納和尊重”是社會工作的價值觀之一，如果曲藝工作者恪守和遵循了曲藝這一藝術規(guī)律，那與觀眾之間便形成了最良好的“接納和尊重”。因為“演員是人”，演員是社會的人，是普通的人，是一種“能把普通人的普通事講得或唱得比較有趣味”的人?！捌胀ㄈ说纳詈颓楦小笔撬麄兣c觀眾交流的素材，“獨特的思維方式”是交流的通道，“方言鄉(xiāng)音”是交流的手段，“平等”是交流的姿態(tài)。這種交流不是高高在上的，不是俯首乞憐的，更不是因接受者的年齡、性別、種族、生理及心理狀態(tài)等方面的不同而不同的。這種交流使得曲藝工作者與觀眾形成最直接的心靈對話，這就是曲藝人應該履行的社會工作使命。

三、與觀眾合作共同完成節(jié)目

曲藝表演只有與觀眾合作才能構成真正意義上的節(jié)目。曲藝節(jié)目在沒有面見觀眾之前，只能算是“半成品”，只有經過觀眾的欣賞，它的美學價值才能體現(xiàn)出來。只有同觀眾形成有效觀演關系，曲藝表演才算是名副其實。有效觀演關系的形成有賴于前文所述的“交流”。觀眾憑借不同的審美經驗，懷著各自的審美態(tài)度，欣賞曲藝節(jié)目，而演員則必須要本著與觀眾交流的態(tài)度進行表演，曲藝的表演和欣賞活動始終處于一個“觀”“演”之間相互交流、不斷反饋、不斷調整的動態(tài)循環(huán)系統(tǒng)中。觀眾的反饋可視為一種“即興的藝術批評”，演員的調整便是一次“即興的藝術創(chuàng)造”。這個循環(huán)的起始點是主體的審美創(chuàng)造，接下來是客體的審美接受、客體審美反饋，主體審美調整，客體再接受、再反饋，主體再調整，如此循環(huán)往復。這個循環(huán)，運轉得越頻繁、越充分，審美創(chuàng)造也就越暢快，審美接受也會越發(fā)愉悅。這一過程的結束，是為節(jié)目的結束，是藝術創(chuàng)造的結束，也是審美接受的結束。這一過程必須由演員與觀眾共同完成。

曲藝的文本是演出的藍本，曲藝的排練是演出的框架，曲藝演出前的準備是對演出的預設。但真正立在舞臺上的曲藝演出不是簡單的把文本“立”起來，不是排練的簡單復現(xiàn)，而是一個動態(tài)過程。觀眾的掌聲笑聲、表情變化、一舉一動，乃至竊竊私語、起身走動，都是對表演的反饋，演員均要予以調整回應，或加快或減慢速度，或提高或減低音量，或加重或減輕語氣，或緊湊或舒緩節(jié)奏，或加大或減小動作幅度，甚至在內容上進行增減和微調，恰當時機還可“現(xiàn)掛”。曲藝的“把點開活”不僅體現(xiàn)在演出準備階段中，在演出實施階段，同樣具有指導意義。

如果說臨場即興的調整是應激反應，是感性的，是多年積淀的迸現(xiàn)，那“一遍拆洗一遍新”，便是理性反思。此處應該有掌聲，為何沒有，是節(jié)奏問題、情緒問題、“調門”問題、尺寸問題，還是結構問題？理性思考之后做出理性的調整，再演出，再接受現(xiàn)場反饋，一場一場的打磨，最終成為精品，這些反思和調整，都是參考了觀眾的審美經驗、審美趣味、審美理想做出的，沒有觀眾的參與和配合，就沒有佳作、沒有精品、沒有經典。

曲藝觀眾的審美反饋以演員的審美創(chuàng)作為動機。觀眾的反饋是演員的表演引起的。只有有了恰當?shù)睦碛?，觀眾才會不由自主地笑，發(fā)自內心地鼓掌。觀眾不會因足夠好笑而憋著不笑，也不會因足夠精彩而忍著不鼓掌，觀眾欣賞曲藝的主要目的是獲得審美愉悅，而不是板著臉旁若無人的刷手機。當然觀眾也不會吝嗇禮貌性的掌聲和善意的微笑，然而這類掌聲和笑聲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不屬于審美反饋的范疇。

時代發(fā)展，生活壓力和快節(jié)奏導致人們的心理壁壘越來越高；信息爆炸和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又使得人們的欣賞水平越來越高、笑點愈來愈高，藝術品要真正扣動人們的心弦越來越難。這就要求曲藝工作者不斷挖掘內容、錘煉技巧，強化與觀眾合作的意識，提高與觀眾合作的技能，更多的提供給觀眾合作的機會，盡力做到“文質彬彬，盡善盡美”。

“現(xiàn)代社會工作”是一種制度化的利他主義，“利他使群”是社會工作的重要特征之一，使服務對象回歸、恢復其正常的社會關系，究其本質是幫助人敞開心扉與人交流。生活中的我們始終攜帶著過去，期待著未來，而審美客體一旦進入審美過程，便與現(xiàn)實暫時間隔開來，忘記了過去，忽略了未來，這就提供了一個“治愈”的罅隙，如果曲藝作品能夠提供恰當?shù)墓缠Q，或許要比多少次幫助和疏導更有效果，比心靈雞湯更加甘之若飴。曲藝創(chuàng)演活動不斷提高水平，調動觀眾參與欣賞的積極性，這就是曲藝人應該履行的社會工作使命。

曲藝藝術的本質要求和藝術規(guī)律與社會工作的性質有著質的聯(lián)系，或者說，曲藝創(chuàng)演活動，兼有了一部分社會工作的職能。曲藝工作者在遵循藝德規(guī)范和藝術規(guī)律的同時，也符合了社會工作的價值觀和倫理，履行了社會工作的責任和義務。隨著時代進步，經濟發(fā)展水平逐步提高，社會工作服務對象范圍越來越廣，已經從困難人群擴展到一般公眾，服務內容從物質上的幫助，擴大到促進精神上和感情上的健康。這就更加為曲藝工作者參與社會工作提供了廣闊空間。與此同時，曲藝人還可以成為文化志愿者，為社會提供更多的文化服務，作出更大的貢獻。

注釋：

①《社會學概論》編寫組：《社會學概論（第二版）》，人民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出版，第354頁。

②蔣孔陽、朱立元主編：《美學原理》，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第239頁。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