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郭濺添，江西定南人，江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雪域高原服役，現(xiàn)就職于贛州市定南生態(tài)環(huán)境局。作品散見國內(nèi)多家報刊，有的獲征文獎，出版?zhèn)€人小小說集《新公路老馬路》。

袁芳老師走進教室，翕動鼻翼望著學(xué)生說，我聞到了一股紅薯的味道，告訴我，是誰？

同學(xué)們一齊把目光投向丁俊，丁俊低垂著頭，滿臉通紅。

丁俊同學(xué)，下課后你到我辦公室來。袁芳老師說的辦公室，其實也是臥室，一間二十多平米的房間，是她辦公和生活的場所。

袁芳生在城里，從小立志要做人民教師。師范畢業(yè)后，大家都向城里跑，而她卻往山區(qū)鉆。拿她自己的話說，越山越好。這不，來到了離縣城五十多公里，全縣最偏僻的寨下小學(xué)。

丁俊怯怯地在老師辦公室門口徘徊。袁芳招呼說，來，快進來。告訴我，上課干嘛吃零食。

老師，那不是零食，是我的午飯。

你的午飯？

嗯。

寨下小學(xué)一共三個老師，沒有食堂，袁芳自己開伙。另外兩個老師是本村人，吃住在家里。學(xué)生也回家去，吃了午飯再來上課。

你干嘛不回去？

奶奶說中午來回太趕，隨便湊合點。

怎么能隨便湊合呢。袁芳邊說邊彎腰端上一碗自己熬制的八寶粥，擺放在丁俊面前。丁俊原以為會挨老師罵，沒想到是八寶粥伺候。有點受寵若驚，不知所措。

還愣著干嘛？快吃??！吃飽了帶老師去你家一趟。

走出校門，踏上崎嶇的山路。翻山越嶺，過河涉水，這就是丁俊上學(xué)的路，快走也要三十分鐘。如果走大路，少說也要一小時。

丁俊一把推開家門，見屋里空蕩蕩，扭頭便往菜地里跑。

奶奶匆匆趕了回來，褲腳上還粘有泥水。進屋倒了碗開水端給袁芳說，老師，窮人家屋，別見怪啊。袁芳仔細端詳這個家，屋雖破舊，但窗明幾凈。

丁俊兩歲時，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丟下丁俊和奶奶相依為命。

這次家訪，袁芳感受頗深。走時，袁芳說，奶奶，以后丁俊不用帶干糧了，他的午飯我來做。

那咋行??？

從此，丁俊的書包里告別了干糧，卻時不時帶來辣椒茄子蘿卜白菜等。袁芳說，丁俊同學(xué)，你知道嗎，這些蔬菜拿到街上去，是可以賣錢的。

奶奶說，自家種的，值不了幾個錢。

積少成多的道理你也不懂？如果以后再帶，我就不做你的飯了。

丁俊把老師的話當(dāng)作耳邊風(fēng)，依然帶這帶那。氣得袁芳做好午飯，故意不叫他吃，讓他在外面逗留了半小時。

一大早，袁芳推開窗戶?？匆娔棠桃活^擔(dān)著蛇皮袋，一頭挑著雞籠從對面山坡上走來。走到袁芳門口說，袁老師，我一個老婆子不知道怎么感謝你，先聲明啊，米不是給你的。這兩只仔雞呢，你撿米飯養(yǎng)著，很快就會下蛋了，看你瘦的，補補營養(yǎng)。

袁芳說，奶奶，你想的真周到，我正愁剩飯剩菜浪費呢。不過，我不能白要，這錢，你一定要收下。

看袁芳遞錢過來，奶奶轉(zhuǎn)身就跑。袁芳追上去，兩人在校門口推推搡搡扭成一團，也不怕把衣服撕破。奶奶拗不過袁芳，把錢丟地上說，你再這樣，就是看不起我這老婆子。

看著奶奶遠去的背影，袁芳一臉無奈。

天漸漸涼了，幾個月沒回家的袁芳在城里逛了一圈。返校時特地去了一趟丁俊家，奶奶坐在門口縫補衣裳。袁芳掏出棉襖說，奶奶，你試試，看看合身不？

奶奶穿上棉襖，樂得合不攏嘴說，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喲。

五月的天，雨像開閘泄洪一般，接連下個不停?？粗瑢W(xué)一個個離開教室而去，丁俊一頭扎進雨里。袁芳喊，丁俊，你等等。

袁芳穿上雨衣追了出去，她知道，從學(xué)校到丁俊家，要過三道河。平時還好，像今天這樣的暴雨天，河上的木橋有可能早已沖走。

果然，第一道木橋就沖垮了。袁芳用木棍試了下水深，蹲下身子，背起丁俊走下河去。

返回學(xué)校，天已經(jīng)黑了。袁芳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干的，像個落湯雞。

第二天上課，袁芳時不時跑出教室去揩鼻涕。丁俊告訴奶奶說，袁芳老師病了。

準(zhǔn)是被雨淋壞了，這孩子，都快到家了，也不進屋來坐坐。要是進來我熬碗紅糖姜水喝，就不會病了。不行，這孩子體質(zhì)差，得補補。奶奶絮絮叨叨著，吩咐丁俊把雞窩門閂好，明天她要挑最大的公雞殺了，給袁芳老師補身子。

丁俊和奶奶匆匆走在路上，有熟人問，大清早的，奶孫倆干嘛去呀？奶奶大聲說，袁芳老師病了，給她送雞湯去。

走到學(xué)校，袁芳老師剛剛洗漱好，一碗香噴噴的雞湯就端上了桌。

清風(fēng)徐來，香飄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