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輸入型腦機行為是腦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新概念，需要引起法律人的關注，因為任何新技術的產(chǎn)生都伴隨著被用作犯罪工具的可能。如果僅討論被他人操控的行為不成立犯罪，那么就使自己陷入被他人操控狀態(tài)下的犯罪惡意將無法被歸責。原因上自由行為理論的行為整體性和責任能力的意思主義觀點，恰好解決了輸入型腦機行為意思表示與動作主體分離，責任能力與動作主體不同時存在的問題，是對輸入型腦機行為進行歸責的理論基礎。

關鍵詞：輸入型腦機行為；腦聯(lián)網(wǎng)；原因上自由行為

doi：10.3969/J.ISSN.1672-7274.2024.08.073

中圖分類號：D 9；TP 3" " " " "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文章編碼：1672-7274（2024）08-0-04

The Applicability of Free Behavior to Input Type Brain Computer Behavior

in Terms of Reasons

GAO Yuan

（Wincon Law Firm， Linyi 276000， China）

Abstract： Input type brain computer behavior is a new concept in the era of brain networking， which needs to attract the attention of legal professionals， because the emergence of any new technology is accompanied by the possibility of being used as a criminal tool. If only discussing behavior manipulated by others does not constitute a crime， then the malice of committing a crime that puts oneself in a state of being manipulated by others will not be held accountable. The holistic perspective of the theory of free behavior and the interpretive view of responsibility ability precisely solve the problem of the separation of intention expression and action subject in input type brain machine behavior， and the coexistence of responsibility ability and action subject， which is the theoretical basis for attribution of responsibility in input type brain machine behavior.

Keywords： input type brain computer behavior; brain networking; free behavior in terms of reasons

1" "問題的提出

腦機接口技術改造人類的大幕已經(jīng)拉開，然而“信息輸出”型的腦機接口技術的實驗僅僅是腦機接口技術的開端。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云計算與大數(shù)據(jù)研究所公布的《腦機接口技術在醫(yī)療健康領域應用白皮書（2023年）》指出，腦機接口技術存在安全和倫理的風險，包括意念控制、數(shù)據(jù)竊取等。試想植入“信息輸入”型腦機接口的人，連接著另一端的另一個人的大腦，這個人的行為極易受到另一人的支配。那么誰應該對這個行為負責？這個沒有意思表示的行為是否是法律意義上的行為？利用腦機接口技術實施的犯罪是否具備可責性？《唐律疏議》有載“共犯罪者謂二人以上共犯，以先造意者為首，余并為從”，意思是造意者危害性更大，那么輸入者在腦機犯罪中是否就是絕對的配角呢？為了解答這些問題，應當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概念——輸入型腦機行為，然后從該行為的技術路線和法律屬性上進行解析。

2" "解構輸入型腦機行為

輸入型腦機接口（Brain-Computer Interface，BCI）是實現(xiàn)腦腦連接（Brain-Brain Interface，BBI）的技術手段，2013年8月12日，華盛頓大學的拉杰什·拉奧與斯托科完成了腦腦連接實驗，并成功實現(xiàn)了用一個人的大腦控制另一個人的手指抖動。區(qū)別于“信息輸出”型的用大腦控制外部設備的腦機行為，這種通過“信息輸入”的方式實現(xiàn)的信息輸入者的肢體在他人支配下的動靜就是輸入型腦機行為。因此，實現(xiàn)輸入型腦機行為需要兩個條件：一是建立腦腦連接的“連接行為”；二是信號輸入產(chǎn)生的肢體動靜，又叫“實行行為”或工具行為。

2.1 輸入者的“實行行為”

本文所探討的“實行行為”是直接造成危害后果的輸入者的肢體的動靜。刑法學所認定的行為是基于意思的身體動靜，諸如條件反射等非基于意思的身體的動靜，應當排除在行為之外。輸入型腦機行為的“實行行為”不是輸入者的意思，而是輸出者的意思，針對輸入者來說該“行為”是不存在意思表示的，只能算作一個動作。因此，生物學上的肢體的動作，或?qū)崿F(xiàn)他人意志的工具性行為，不應當被界定為法理上的行為，輸出者可以作為間接正犯予以界定在此不論。討論到此也就解釋了本文給“實行行為”加注引號的原因，實際上輸入者根本不存在實行行為，該行為只是工具行為，不具備可罰性。

2.2 “實行行為”之時的責任能力

基于以上論述，輸入者的工具行為實施時，整個事件是掌握在作為間接正犯的輸出者手中的，在工具行為實施過程中輸入者是不具備完全責任能力的，此時輸入者處于限制責任能力狀態(tài)。如果連接行為實現(xiàn)的是完全的意念控制，那么人們可以認定輸入者完全不具備責任能力。也就是說，在腦腦連接情形下，工具行為實施時，輸入者的責任能力是處在被剝奪和限制的狀態(tài)下的，至少輸入者的工具行為實施時，針對工具行為是不具備責任能力的，因為這個行為對輸入者來說是不可控的[1]。

2.3 連接行為的注意義務

2.3.1 被動連接的情形

根據(jù)《刑法》第十三條的規(guī)定，危害社會的行為，依照法律應當受刑罰處罰的，都是犯罪。按照規(guī)范責任論的觀點，責任非難是對于導致各個行為之時的意思決定所進行的非難。這個連接行為對輸入者來講既不是行為，也不存在意思決定，所以不是危害社會的行為，不具備非難的可能性。因此，被動連接的情況下，輸入者對連接后果不應當負擔責任。

2.3.2 主動并伴隨犯罪故意或過失的連接

故意連接行為很容易讓人與犯罪預備聯(lián)系起來，假設構成犯罪預備，在工具行為階段輸入者是無責任能力的，那么故意連接行為就是犯罪預備階段的未遂。如果所有的懷有犯意的輸入者，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犯罪目的，卻只能按照未遂處理顯然是違背罪刑相適應原則的。關于如何對故意連接行為歸責下文詳細論述。

關于過失連接，當腦機接口技術完善并廣泛應用后，腦腦連接可能像駕駛汽車一樣是日常行為，如果將一種日常性的行為定義為過失就像將駕駛機動車定義為過失一樣，這顯然不合理。所以連接行為不存在違法性，最多就是進入了一種風險狀態(tài)，輸入者應當提高注意義務。

2.3.3 主動但不含有任何有害意思的連接

規(guī)范責任論認為責任意味著行為具備可譴責性，這種可譴責性是來源于值得譴責的思想，即思想上無價值。當連接行為時的輸入者不存在故意和過失的犯罪的意思時，連接行為是不具備可責性的。但是這種肢解了輸入型腦機行為單獨評價連接行為的方式，可能不利于對該行為進行歸責，降低了連接行為的注意義務。

2.4 連接行為與“實行行為”具有整體性

首先要有建立腦腦連接的連接行為，其次要有輸出者的意思的輸入，二者共同作用才會實現(xiàn)“實行行為”。因此，輸入型腦機行為是連接行為和“實行行為”共同作用才能實現(xiàn)的行為。也可以講，失去了連接行為這一先決條件，就不可能實施輸入型的腦機“實行行為”。

實際上，在人們評價輸入型腦機行為時已經(jīng)默認了連接行為已經(jīng)完成，雖然連接行為是獨立的行為，但是在評價輸入型腦機行為時連接行為就只是一個階段性行為，是這種復合型的行為的一部分。只有將連接行為和“實行行為”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分析，統(tǒng)一稱為輸入型腦機行為才有歸責的可能性，否則，會導致“實行行為”與責任能力不具備同時性，進而得出不符合犯罪構成的結論。

3" "輸入型腦機行為符合原因上自由行為

原因上自由行為是指即使在沒有行為能力或者責任能力的狀態(tài)下實現(xiàn)了符合構成要件的事實，對于這一事實的實現(xiàn)，應當作為有完全責任能力的情形而承擔故意犯或者過失犯的責任[2-3]。

3.1 “實行行為”發(fā)生時責任能力狀態(tài)上的符合

原因上自由行為是在行為人沒有行為能力或者責任能力的狀態(tài)下實施的，也可能在限定責任能力狀態(tài)下實施[4]。2023年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中國反家暴十大典型案例》中，陳某某因飲酒致酒精依賴，一次飲酒后雙手掐妻子頸部導致妻子死亡。生效判決認定陳某某飲酒導致精神障礙，案發(fā)時具有限定刑事責任能力，危害行為是飲酒所致，非病理性質(zhì)，屬于自陷型行為，應當認定為原因上自由行為并承擔責任。如前所述，輸入型腦機行為的“實行行為”是沒有意思表示的工具行為，輸入者處于部分神經(jīng)系統(tǒng)被控制的狀態(tài)，不具備完全的責任能力，這與原因上自由行為實現(xiàn)構成要件事實時的無責任能力或限制責任能力狀態(tài)是相同的。

3.2 意思決定的可責性上的符合

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年發(fā)布的粵刑例第15號載明，龍某在家中吸食毒品致幻，認為母親是“牛精”，遂將母親打死。法院認為龍某是精神正常的成年人，對吸食毒品的行為和危害后果具有辨認和控制能力，在明知吸食毒品會導致精神障礙和實施違法行為的情形下，仍然實施了殺人行為，屬于原因自由行為，承擔故意殺人責任。該案例是對行為人吸毒的意思決定的非難，這正符合輸入型腦機行為的連接行為需要被規(guī)范的需求。新技術的應用帶來的高風險與高度的注意義務是對等的。行為人做出連接的決意時，就應當背負高度的注意義務。連接行為人做出的這種讓自己陷入不可控狀態(tài)的肆意、故意或過失的決定正是一種思想的無價值，是應當譴責的。而刑法理論中也只有原因上自由行為具備對實行行為前的行為的意思決定予以非難的功能。

3.3 行為的整體性上的符合

原因上自由行為的基本原理是誰對某個阻卻歸屬的狀態(tài)負有責任，誰就不得再以這一狀態(tài)為理由，以阻卻歸屬。因此，像“醉酒”這種無責任能力狀態(tài)下實施的危害行為就可以被評價為犯罪。

西原春夫主張，在原因上自由行為的場合，責任能力在“實行行為”之時不存在亦可，只要包含實行行為在內(nèi)的“行為”之時及其開始之時，換言之，在“最終意思決定的時間”，責任能力存在即可。西原春夫的意思是即使現(xiàn)實的實行行為時喪失了責任能力，只要在決意形成時有責任能力，那么就可以對行為人追責，即將犯罪行為的著手前置到了促成欠缺責任能力之時。又因為原因上自由行為的適用必然是實行行為引起了危害結果之后，否則原因行為將沒有評價的價值，比如僅僅是醉酒不會產(chǎn)生危害后果。因此，原因行為和實行行為必須緊緊的捆綁為一個整體，才具備歸責的可能性[5]。

這種行為的整體性正符合輸入型腦機行為的特征。如前所述，輸入型腦機行為是連接行為和“實行行為”共同作用的復合行為，單獨評價連接行為或“實行行為”都無法對輸入型腦機行為進行歸責。輸入者的責任能力在“實行行為”之時是受限的或被完全剝奪的，只有將輸入者連接時做出的意思無價值的決意貫穿到結果發(fā)生的整個行為，才能讓輸入者以連接時的責任能力承擔整個行為的后果。所以，輸入型腦機行為和原因上自由行為都是整體的看待行為，而不是將事件發(fā)展過程中的多個行為進行分割后單獨評價。

4" "輸入型腦機行為的構成要件分析

首先，客觀構成要件。根據(jù)行為的整體性的觀點，“實行行為”不再是犯罪的起點，促成欠缺相應能力狀態(tài)的連接行為時才是輸入型腦機行為犯罪的著手之時。這樣就將連接的肆意、故意、過失或放任等具備可責性的意思決定進行了有效的規(guī)范。從結果上看，連接行為和“實行行為”作為一個整體，“實行行為”造成法益侵害后果的同時，連接行為就應當為這個后果承擔責任。從因果關系上看，危害后果是連接行為和“實行行為”共同造成的，或者說是在連接狀態(tài)下的“實行行為”造成的。

其次，主觀構成要件。其中第一種狀態(tài)是有犯意的連接，也就是在連接時就懷有使自己陷于限制或無責任能力狀態(tài)的心理，進而實現(xiàn)犯罪目的，這種情形屬于故意。這與醉酒或吸毒使自己陷于精神障礙殺人的案例類似，應當按照故意犯罪承擔責任。第二種狀態(tài)是無犯意的連接，在連接時不懷有任何的惡意，而且對危害后果的發(fā)生持排斥的心理，這種情形屬于過失。以駕駛行為類比連接行為為例，如果所有駕駛行為均對死亡的后果承擔故意的責任的話，那么交通肇事罪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認定為故意殺人即可，這顯然是過度懲罰，是罪責的不相適應。

也就是說，輸入者使自己陷于欠缺能力之狀態(tài)是犯罪構成要件實現(xiàn)的原因，在設置這種原因時是具備責任能力的，那么就應當承擔相應的罪責。

5" "結束語

在原因上自由行為理論下，使用腦機接口的輸入者為了利用他人的惡念實現(xiàn)犯罪，或欠缺注意的濫用行為都應當被歸責。因為輸入者對自己陷入被操控狀態(tài)負有責任或注意義務，所以輸入者自然喪失了被操控時的無責任能力的抗辯權。輸入者負擔的責任就是連接行為時的故意或過失的意思決定。至于行為與責任的不同時性的問題，又再次借助于原因上自由行為的行為整體性的觀點得以解決，即將責任能力和實行行為統(tǒng)一為一個整體的行為。至此，輸入型腦機行為完整的符合了原因上自由行為，進而實現(xiàn)了對輸入者的歸責。

參考文獻

[1] 高原．輸入型腦機行為犯的正犯認定[J]．法制博覽，2023（26）：96-98．

[2] 吳佼玥，張博源，任靜，等．輸入型腦機接口技術臨床應用的法律規(guī)制研究[J]．醫(yī)學與哲學，2023，44（04）：62-66．

[3] 吳從濤．論原因上自由行為的可罰性[J]．華北水利水電學院學報（社科版），2013，29（04）：65-67．

[4] 尹子文．原因自由行為可罰性的重新思考[J]．湖州師范學院學報，2013，35（02）：73-79．

[5] 覃宏艷．論刑法的原因自由行為[D]．南寧：廣西大學，2012．

作者簡介：高" 原（1985—），男，漢族，山東蒙陰人，三級律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人工智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