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該文以倪瓚山水畫中的形式語言為研究對象，在研究范圍上涵蓋了其具有代表性的山水畫作品。從形式美的角度切入展開分析，探討倪瓚山水畫在構圖、筆墨、色彩、造型等方面所呈現(xiàn)出的獨特美感。采取了案例分析、文獻研究等策略，詳細剖析了倪瓚山水畫的形式美特征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對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與實踐產(chǎn)生的影響。本研究旨在揭示倪瓚山水畫形式美背后的藝術規(guī)律和創(chuàng)作理念，期待能對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在形式創(chuàng)新和審美追求上得到實際的啟迪。

【關鍵詞】倪瓚；山水畫；形式美；創(chuàng)作啟示

【中圖分類號】J212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20-0045-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20.011

繪畫史上留下來的先賢經(jīng)典作品是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重要啟示來源之一，繪畫工作者選擇持續(xù)在不同角度對經(jīng)典進行解讀，希望能在傳承之余給未來挖掘出一些可能。倪瓚的“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道出了中國文人所追求的精神境界，他的畫面讓觀者感受到了神韻和高逸之情的完美結合，這獨特的風格和形式美感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對倪瓚山水畫形式美的深入探究，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精髓。從位置經(jīng)營到筆墨運用，從用色考量到以線造型，每一個方面都蘊含著其對自然山水的感悟和形式美的提煉。本研究旨在通過從形式美的角度對其經(jīng)典名作進行分析，與倪瓚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總結概括其山水畫作品暗合的形式美法則，全面剖析倪瓚山水畫的形式美及對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作用，期望能為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者提供一點有益的借鑒和思考。

一、倪瓚山水畫風格的形成

倪瓚生活在一個民族極其不平等的時代，蒙古族代替了南宋的統(tǒng)治。盡管元朝統(tǒng)治階級還是重視漢族文化，但實行民族等級制度，而其中長江以南被稱為“南人”的百姓最受壓迫與歧視，并將人分為“官、吏、僧、道、醫(yī)、工、匠、娼、儒、丐”十個等級。讀書人的地位還在娼之下。這種社會處境對他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倪瓚作為一個敏感而有思想的藝術家，與大多數(shù)文人一樣，一心遠離統(tǒng)治階級的官僚系統(tǒng)，不愿與之為伍。深切感受到了時代的苦難與無常。這使得他對現(xiàn)實世界產(chǎn)生了一種疏離感，促使他在繪畫中尋求內心的安寧與寄托。與一些文人雅士交往密切，常寄情山水，將自己對和平、寧靜的渴望融入其中。

當然，倪瓚也是在家境殷實的前提下學習、成長起來的，可謂幼承庭訓，喜好山水、竹子，還精通書法。正是有這樣的家庭條件，使得倪瓚能夠盡情地研究傳統(tǒng)山水畫的傳承，師法古人，向荊浩、董源、關仝還有巨然學習。這樣就自身感受結合前人經(jīng)驗，形成了異于前人的獨特山水畫藝術風格，在構圖形式和筆墨意趣上煥然一新。

如此這般的生活、時代背景是倪瓚“高逸”山水畫風格形成的重要原因，其作品中給人那種疏離、孤獨的感覺，是現(xiàn)實生活的壓迫在筆墨間的釋放，這塑造了他詩意靜氣有逸格的藝術品格和創(chuàng)作傾向，使其作品在藝術史上獨樹一幟，是元代文人畫特有的審美境界。被后世列為“元四家之一”，元四家是指黃公望、王蒙、倪瓚、吳鎮(zhèn)四人，見明代董其昌《容臺別集·畫旨》。成為后人敬仰和研究的典范。

二、倪瓚名作的形式美賞析

（一）倪瓚山水畫中位置經(jīng)營的形式美

中國畫是講章法、講布局的，所謂經(jīng)營就是要求在創(chuàng)作之時，諸般元素的位置擺放并不是隨意為之的。中國山水畫本身的山石、樹木、點景、留白、款識等內容的高度概括屬性，決定了其本身具有很高的形式感，運用“三遠”“藏露開合”“交錯”“三段平遠”“段疊”“近景”“遠景”等構圖表現(xiàn)方式。倪瓚的構圖技巧以平遠法為主，形成了“一江兩岸”式的構圖法，也可稱為構圖“三段式”。比如在作品《容膝齋圖》中，畫面分為三部分：前景、中景和遠景。前景主要是山石樹木，上有幾棵枯樹，下有一小亭子，線條的表現(xiàn)力極強，樹木的繪畫技法呈現(xiàn)了樹木干燥的外觀，其中一棵樹并沒有葉子，這更加呈現(xiàn)一種荒涼和孤獨的感覺；遠景處有幾處土山脈，與遙遠的天空相連，呈現(xiàn)朦朧而廣闊的景象，山脈上偶爾出現(xiàn)的濃墨給人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似乎告訴我們它是可以觸摸的。他將山水畫畫面中的內容轉換成極簡的形狀、面積以及輕重、虛實、肌理等形式要素以符合黃金比例原理、對比原理、漸變與突變原理等形式美的基本原則。

（二）倪瓚山水畫中筆墨運用的形式美

筆墨，從字面上來理解，即論用筆與用墨，其實就是人和材料之間的關系，創(chuàng)作者如何將自己的理解和習慣與筆、墨、水、紙等材料和諧地融合，追求獨具神韻的精妙筆墨，以及其形式特征。明代云翔認為，樸素是“意象的樸素而非意義的樸素”?！肮P墨的樸素”是筆墨在物質層面上的樸素，“意象的樸素”是審美意象在精神層面上的樸素。倪贊的山水畫用筆用墨可謂精妙，如《漁莊秋霽圖》，其畫面線條樸素的韻律感和節(jié)奏感控制得恰到好處。其用墨以淡墨為主，不見濃墨，濃墨只是在畫面中作為點綴，使得畫面感更強。筆中水分的把控到位體現(xiàn)出透明感和流動感。倪瓚作品中的筆墨雖然“樸素”，但是從中可以看出，他追求自然，心無旁騖，與自然融為一體，表現(xiàn)了典雅的精神風貌。

（三）倪瓚山水畫中用色考量的形式美

中國畫對色彩存在著一種特殊的理解，即“水墨為上”的主觀視覺的美感表達，即色彩與水墨是不可分的，在色彩的灰度變化上形成一種通透、縹緲的空間感。在此前提下，山水畫有很多以墨色來營造意境，而以此法進行繪畫形式表達的畫家中，尤其以倪瓚的作品最為明顯。在倪瓚的山水畫中是“空”的，沒有“色”。沒有彩空云紋，沒有紅花綠枝，沒有水紋漣漪，沒有人來人往，他的山水世界中皆是去“色”也就不著眾生相了。有的只是那種干枯近灰的墨色去表現(xiàn)孤山、瘦水、枯木、空亭，通過這些元素他將淡墨之灰色的形式變化做到了極致，在這種色階微妙變化中反映出其極致純凈的內心，也創(chuàng)造了一種充滿淡雅、詩意、靜氣的世界，這世界干凈澄明而又寂寥。

（四）倪瓚山水畫中以線造型的形式美

以“線”造型是中國畫的追求之一。山水畫不求形似，而是以線條為主要的造型手段，通過概括、夸張、抽象等方式，對物象進行描繪與歸納，創(chuàng)造出一種平面、流動變化的空間感。元代繪畫尚簡，簡在元代是一種筆墨風格，也是一種審美格趣。惲壽平在《南田畫跋》中說：“畫以簡貴為尚。簡之入微，則洗盡塵，獨存孤迥，煙翠黛斂容而退矣?！蹦攮懮剿嬀€條更是極具簡潔凝練之美。比如在表現(xiàn)松樹上的藤蔓時，倪瓚就異于郭熙認為簡疏不能盡表真意的觀點，他直接用點的形式來概括，配合簡潔勾勒的孤石枯木，在山石之上的苔點也是松動簡淡，這樣處理卻不失厚度，且意境簡遠。這種在用線上的簡疏，不拖泥帶水，但能精準地傳達出形態(tài)，體現(xiàn)出一種質樸而純粹的美感。

（五）倪瓚山水畫中形式美的精神內涵

倪瓚以三段式平遠布局、樸素而富有韻律感和節(jié)奏感的筆墨、干凈澄明的灰色、精準簡疏的用線，在山水畫中試圖守住那顆淡泊之心，尋找淡雅、詩意、靜氣的世界，這個世界凈到高逸。這是他的愁思，也是他的頓悟，更是他對于生命的純粹的追求。在幾株生動的枯木中訴說對世俗紛擾的超脫。在空曠的瘦湖和簡遠的孤山間感受自然的純粹。在若即若離的山與水的關系中探索內心的孤寂和驕傲。在空亭靜謐的氛圍里任由自己陷入那沉思之中。倪瓚的山水中沒有“色”，無人居其中，卻能居之精神，就像是莊子向我們所傳達的“獨寫天地精神往來”。這種境界正是今天很多人所追求的淡泊之心，所尋找的真正精神家園。

三、創(chuàng)作與實踐

（一）倪瓚山水畫形式美的理解與運用

對倪瓚山水畫形式美的研究與學習應落在簡、淡兩個字之上，對于簡、淡的認識具體要體現(xiàn)在筆墨、用色及畫面創(chuàng)新方面。筆者初學山水從宋畫入手，創(chuàng)作畫面每每給人較為拘謹?shù)母杏X，山石樹木等元素均緊密相連，繁復又緊跟自然之理。而倪瓚山水畫中簡約空靈的形式美則提供了新的啟示。

比如筆墨簡淡，多勾線少皴染。在創(chuàng)作中，要注意景物的提煉，留出大片空白，以表現(xiàn)空曠與寂靜，就像倪瓚筆下那無盡的虛空，給觀者留下遐想的空間。用線應少而精，描繪物象不能拘泥于表象，要概括其內在的形式元素，用簡潔而富有韻味的筆觸來塑造形象，不追求過分的精細，而是注重線條的質量和墨色的層次，以達到一種自然而生動的效果。用墨用色都應該將色階控制在淡雅的灰色系中。例如筆者在2022發(fā)現(xiàn)雁山廣西美術作品展中獲優(yōu)秀獎的作品《漓岸向家山》（見圖1）中，首先將廣西山水多奇峰的特征進行高度概括與提煉，對于倪瓚的上中下形式的“一江兩岸”重新解構，處理成一江左右兩岸形式的平遠，奇峰山石簡疏布于畫面，結構皴擦簡單但到位。在處理樹木時，以線簡單概括其形態(tài)，展現(xiàn)出倪瓚式的灑脫與隨性。用色上主要在單一綠色系上做灰度色階變化處理，追求倪瓚山水中的那種淡雅、純凈的效果。

再比如山石淡雅、尤重苔點。點苔是繪畫中的基礎形式語言，山水畫中用點，在物象上可以理解為苔點、灌木，在形式上則起到了豐富、裝飾、提醒畫面甚至是遮丑的目的。倪瓚就多用“焦墨橫點”于山石之上，其線條筆墨給人以松淡悠遠之感，使得其畫面意境更加到位。筆者在作品《漓岸向家山》中據(jù)此在淡雅簡潔的山石之上，施以焦墨苔點，用筆上靈動有力，用最簡單的形式既增加了畫面的層次內容，又使山石結構的韻律感更強了。

（二）高逸的繪畫風格探索

“高逸”是一種簡淡、蕭疏、空靈的形式，倪瓚是畫家中“高逸”的代表人物。所謂逸品是古人對畫的最高評價了，與畫面神韻相關，傾向于清淡、簡樸、古意、柔緩的形式美感。

為了營造出高逸的氛圍，筆者在2024年發(fā)表于《今古文創(chuàng)》雜志社上的作品《離山有思》（見圖4）中，其繪畫主題選擇上，就傾向于寧靜、淡泊的自然景象或富有詩意的場景。清幽的山石林木置于靜謐留白的湖泊之中、山間空蕩古樸的房屋、離山而游的一葉扁舟等，避開過于喧鬧和繁雜的題材。像在創(chuàng)作中描繪一座隱藏在人世間的孤亭，營造出一種遠離塵囂的氛圍。在用筆方面，追求簡潔而有力。線條流暢自然，不拖泥帶水，一筆下去盡顯神韻。借鑒倪瓚用寥寥幾筆表現(xiàn)山石的輪廓或樹木的姿態(tài)，簡單加以皴擦塑造，展現(xiàn)出高逸的氣質。墨色的運用上，注重淡雅與空靈。整體畫面以淡墨為主，不加顏色，通過墨與水的配合以灰色的色階變化來體現(xiàn)畫面中的虛實差異，營造出一種高遠、超脫的視覺效果。在構圖上，該作品更是將空靈這一形式大膽地進行嘗試。畫面中山石主體居于畫面中心，中心即是岸，四周皆為留白，像是離開擁擠和局促的現(xiàn)實世界的清凈之地，給人以開闊、舒展的感覺。給觀者的思緒在其中自由馳騁。在情感表達上，要將內心的寧靜、淡泊和對高逸境界的追求融入作品中。讓觀者在欣賞畫作時能感受到畫家的精神追求和獨特氣質。通過畫面?zhèn)鬟_出一種對世俗的超脫和對精神自由的向往，如此讓山水畫作品具備更深刻的“高逸”內涵。

（三）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者對于文人意識的追求

文人是伴隨著知識的生產(chǎn)而出現(xiàn)的，跟日常理解的知識分子有所不同，文人在文藝創(chuàng)作中形成了自身獨立的文人意識，它既是一種充滿審美特性的思想意識，又以學統(tǒng)為參照體現(xiàn)為一種文人內在的人格。文人在繪畫創(chuàng)作中所引導意境美長期主導著中國的視覺審美標準，是從事中國話創(chuàng)作工作的所以人無法避開的話題。

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者對于文人意識的追求，可以從倪瓚的作品中汲取對自然的獨特感悟。在實際創(chuàng)作時，深入觀察自然，不僅僅是描繪自然的表象，更要像倪瓚那樣捕捉到自然的神韻和內在精神，將其融入筆墨之中。比如在面對一處山林景色時，不要急于落筆，而是先感受其氛圍和氣質，然后用簡潔而富有表現(xiàn)力的線條和墨色去呈現(xiàn)。注重筆墨的簡潔與精煉。倪瓚的筆墨極為簡潔，但蘊含著豐富的內涵。在創(chuàng)作中，避免過多的繁瑣筆墨，追求用最少的筆墨表達最多的意境?？梢酝ㄟ^精心構思每一筆的落點和走勢，以達到以簡馭繁的效果，如同倪瓚用幾筆就能勾勒出山石的形態(tài)和神韻。強調筆墨的韻味和節(jié)奏感。學習倪瓚線條的靈動和墨色的層次變化，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注重線條的輕重緩急、墨色的濃淡干濕，使畫面具有一種韻律感。比如在描繪樹木姿態(tài)時，用流暢且有節(jié)奏的線條表現(xiàn)其動態(tài)，讓觀者能感受到如水般的流動。注重培養(yǎng)自身的文化素養(yǎng)，提升審美層次。倪瓚的畫作之所以高逸，與他的文人氣質和深厚學養(yǎng)密不可分。當下創(chuàng)作者應將閱讀放得更加廣博，堅持獨立思考，要有學術擔當，既要對傳統(tǒng)文化有深入理解和感悟，也要關注前沿學術動態(tài)，讓這種內在的素養(yǎng)在筆墨中自然流露。在創(chuàng)作中，不僅僅是追求畫面的美感，更要傳達出一種文化內涵和精神追求。同時，在創(chuàng)新中堅守傳統(tǒng)文人獨立的筆墨意識的核心價值。不盲目追求新奇，而是在尊重傳統(tǒng)的基礎上，結合時代特點進行創(chuàng)新，讓文人筆墨意識在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中煥發(fā)出新的活力和魅力。通過不斷地實踐和探索，逐漸形成具有個人風格且富有文人筆墨意識的山水畫作品。

四、總結與反思

本研究結合實踐探討了倪瓚山水畫的形式美及其對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者的一些啟發(fā)。著重分析了倪瓚山水畫寧靜淡泊、簡約空靈、高逸等顯著風格特點。在創(chuàng)作實踐方面，論述了對倪瓚山水畫形式美的理解與運用，包括對三段式平遠布局、樸素而富有韻律感和節(jié)奏感的筆墨、干凈澄明的灰色、精準簡疏的用線等形式的探索，以及當下山水畫創(chuàng)作對于文人意識的追求。

盡管本文對倪瓚山水畫進行了較為全面的分析，但仍存在很多不足之處。在分析倪瓚山水畫形式美與創(chuàng)作啟示時，可能對于某些細節(jié)的挖掘還不夠深入，例如具體技法與當代創(chuàng)作結合的更多可能性還可以進一步展開探討。此外，對于倪瓚山水畫對不同藝術流派和風格影響的研究也可以更加廣泛和系統(tǒng)。在后續(xù)研究中，將進一步完善和深化這些方面，以更全面、更深入地理解倪瓚山水畫的價值和意義，為山水畫的創(chuàng)作與發(fā)展提供更有力的理論支持。同時，也應注重將理論與實際創(chuàng)作更緊密地結合，不斷通過實踐來檢驗和豐富理論成果，深化自身對山水畫藝術創(chuàng)作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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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異（1992.6-），男，漢族，湖南新寧人，北海藝術設計學院美術學院美術專任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