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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打井

        2024-12-31 00:00:00劉向陽
        金山 2024年8期
        關(guān)鍵詞:春天里溪水母親

        擋沖有一口老井,鑲嵌在山腳下。春天里,雨水綿綿,井水汪汪,但水質(zhì)不能保障,須晴天麗日,水清如鏡,才可飲用;秋冬時節(jié),井水萎縮快,幾乎成了枯井。有一次,我跟父親去挑水,只見父親腳踏井壁凹陷處,雙腳交替下井,宛如一只青蛙。他小心翼翼地舀得半桶清水,雙手舉過頭頂,我趕緊提上來,移放青石板上。

        父親挑擔(dān)欲走,王薌媽蹣跚而來,兩個鐵皮桶搖擺跳舞。王薌在外漂泊,留下老人孩子在家。王薌媽腿腳不利索,有一回發(fā)高燒,倒鎖在里屋,嚇得孫女哇哇大哭。父親聞訊趕到,繞屋轉(zhuǎn)幾圈,實(shí)在沒轍了,一腳把門踹開,背起老人上摩托車,叮囑她抱緊坐穩(wěn),一路顛簸送至鄉(xiāng)衛(wèi)生院。經(jīng)醫(yī)生緊急搶救,老人退了燒,平安無事。醫(yī)生說如果再晚半小時,老人就沒命了。此時,王薌媽瞥一眼井底,只余渾濁一碟,眼淚也來得快:“這可咋辦?。课壹宜锥寄軖熹伭?,煮飯燒菜沒水了……薌伢子不在家,我這老太婆帶著孫女,嗚嗚……”父親看不得別人流淚,就把水倒入她桶里,領(lǐng)我另外想辦法。父親當(dāng)天沒弄到一滴水,挑空桶回家,氣得母親捶胸頓足,數(shù)落了父親一宿。

        父親寢食難安,想為擋沖打一口水量充足的好井。父親挨家挨戶上門,好話講了幾籮筐,動員大家齊心協(xié)力打井,但收效甚微。說到關(guān)鍵處,涉及資金問題,就像一只無形的手卡住了脖子。動手要花錢,誰都不愿自掏腰包,擋沖人的腰包干癟癟的,一點(diǎn)也不硬實(shí)。

        父親的提議像擲出去的石子,在水面撲騰幾下就沒了動靜,擋沖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母親笑問:“老楊,咱家缸里沒水了,你的井打好了沒?”父親瞪母親一眼,扛起鋤鍬直撲后面的虎坳山,天黑才回來。次日,父親沒去鄉(xiāng)里建高樓,連續(xù)兩個月都不去。

        父親翻過虎坳山,在人跡罕至的高坎找到了水源,刨掉表層浮葉松土,掘了一米多深。父親把松土裝進(jìn)灰桶,我放學(xué)了就去幫忙,用繩索吊上來倒掉。父親考慮我年齡小,每次只裝半桶,但我稚嫩的雙手還是起了泡,疼痛不已。

        母親把飯菜送到虎坳山,父親扒拉著飯粒,我發(fā)現(xiàn)他們都有了白發(fā),特別打眼。望著擋沖大小村落,零星點(diǎn)綴著幾間樓房,像一截截白粉筆。我雙眼開始打架,躺在草地瞇會兒,陽光好舒服……醒來,身上多了一件母親的外套。母親代替我倒土,她沖井下喊:“老楊,裝滿點(diǎn)!”是夜,我睡得特別香,夢見高坎井溢出了清水,我蹲在井邊喝得津津有味。

        井越往下打,難度越大,進(jìn)展也緩慢。關(guān)鍵時候,王薌回來幫忙了,還有一些鄉(xiāng)鄰都來了。人多力量大,擋沖出奇跡,人們終于喝上了清凌凌的山泉水。雖然供水緊張,但起碼有保障。后來,駐村工作組到長沙請來水利專家實(shí)地調(diào)研、考察、勘探,決定引畫溪水入戶,改善飲水設(shè)施,要讓家家戶戶吃上放心水。很快就在畫溪設(shè)壩,掘探深井,建好水房,安上水管,經(jīng)過濾、消毒等程序,畫溪水源源不斷地流進(jìn)了擋沖人家的廚房,滋潤了人們的心田。

        不花一分錢用上了畫溪水,擋沖結(jié)束了靠天吃水的歷史,同時也宣告虎坳山那口井,成了聾子的擺設(shè)。畢竟那水翻山過坳,線路長,一旦堵塞,維護(hù)不容易。

        母親有時嗟嘆:“那井,哎,咱們起早貪黑的,都白干啦……變化真的太快了。”

        父親并不生氣,兀自笑一笑。

        擋沖人大多在城里營生,只有父母堅守老家。春天里,虎坳山的黃桃、香梨、楊梅、枇杷都開花了,父親精心打理的千畝水果基地花團(tuán)錦簇,一派生機(jī)。父親可不想高坎井成為廢井,他在井邊壘砌一米多高的圓形墻體,幾經(jīng)加固修繕,外涂鮮明的色彩,讓人賞心悅目。又安裝彎頭,只要接上水管,干旱少雨時可抽水澆樹、兌水治蟲,一年四季碩果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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