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林牙是遼朝特有的官職，漢語意為“學(xué)士”。遼朝樞密院分為北樞密院和南樞密院，設(shè)有林牙官職。北面林牙與北院林牙、左林牙是同一官職的不同寫法，此官職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唐、五代樞密直學(xué)士。《遼史·百官志一》大林牙院條下北面都林牙、北面林牙承旨、北面林牙即左林牙，均應(yīng)歸屬北樞密院?！哆|史·百官志三》翰林院條下南面林牙、《遼史·百官志一》大林牙院條下右林牙以及《遼史·百官志二》行樞密院條下右林牙，實為同一官職，即南樞密院中南院林牙。遼朝北樞密院掌群牧事務(wù)，《遼史·百官志二》總典群牧使司條下群牧都林牙歸北樞密院統(tǒng)領(lǐng)。

關(guān)鍵詞：林牙；樞密院；大林牙院；翰林院

中圖分類號：K246.1"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24）07-0005-04

遼世宗大同元年八月，“始置北院樞密使，以安摶為之”，九月“高勛為南院樞密使”[1]，從此遼朝樞密院逐漸發(fā)展起來。遼朝樞密院職掌廣泛，據(jù)《遼史·百官志一》載“契丹北樞密院。掌兵機(jī)、武銓、群牧之政，凡契丹軍馬皆屬焉”，“契丹南樞密院。掌文銓、部族、丁賦之政，凡契丹人民皆屬焉”[2]。{1}面對“天下之事，叢于樞府，簿書填委”[3]的情況，樞密院中林牙官職的設(shè)置，應(yīng)對處理院中文書等事務(wù)。

“林牙”是音譯的契丹語官名，是“掌文翰官，時稱為學(xué)士”[4]。據(jù)《遼史·百官志》載樞密院、大林牙院、文班司、醫(yī)獸局、總典群牧使司、行樞密院、翰林院等官署中均設(shè)有林牙官職。學(xué)界目前對遼朝樞密院中林牙關(guān)注較少，對樞密院內(nèi)職官研究主要集中在樞密使等方面。{2}在此基礎(chǔ)上，隨著遼朝職官考訂研究的深入，以及契丹文字釋讀的推進(jìn)，遼朝樞密院所設(shè)林牙迎來進(jìn)一步探討的空間。

一、大林牙院條下職官應(yīng)歸入樞密院

以往學(xué)界主要從大林牙院與翰林院分別掌北、南面文翰事務(wù)的角度，對大林牙院及其所設(shè)職官進(jìn)行討論研究。{3}本文在吸收借鑒已有成果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契丹小字墓志，可以進(jìn)一步考察大林牙院職官歸屬問題。《遼史·百官志一》大林牙條載：

大林牙院。掌文翰之事。

北面都林牙。

北面林牙承旨。

" 北面林牙。

" 左林牙。

" 右林牙[5]。

通過對讀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與《遼史·耶律敵烈傳》關(guān)于耶律敵烈任北面林牙承旨的記載，可以探究北面林牙承旨與樞密院關(guān)系。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銘》所記耶律迪烈的卒年是大安八壬申年八月七日，這與《遼史·耶律敵烈傳》所記“大安中……以疾致仕……八年卒”所記時間相合。同時，墓志與《遼史》所載耶律敵烈歷任官職也重合。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銘》第16行是漢語借詞“永州同知”的音譯，第18行為漢語借詞“武安州觀察”的音譯[6]?！哆|史·耶律敵烈傳》載其官職為“清寧元年，稍遷同知永州事……十年，徙武安州觀察使”[7]。通過學(xué)者對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銘》與《遼史·耶律敵烈傳》研究，可知耶律迪烈與耶律敵烈是同一個人。

將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與《遼史·耶律敵烈傳》對讀，發(fā)現(xiàn)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銘》第17行這四個契丹小字分別為北、院、承、旨[8]。結(jié)合《遼史·耶律敵烈傳》載有“（耶律敵烈）清寧元年，稍遷同知永州事，禁盜有功，改北面林牙承旨”[9]的遷轉(zhuǎn)史實，可以看出契丹小字“北院承旨”對應(yīng)《耶律敵烈傳》“北面林牙承旨”。又傅樂煥先生指出，遼朝“北南兩樞密院為當(dāng)時行政最高機(jī)關(guān)，故或即以北南面簡稱之”[10]。由此可得出的結(jié)論是，北院承旨或北面林牙承旨與《遼史·百官志一》契丹北樞密院條下載“北院都承旨”[11]應(yīng)是同一官職名稱。

關(guān)于“北院都承旨”中“都”字含義，可結(jié)合北宋官制理解。北宋樞密都承旨是樞密院屬官之首[12]。北宋太平興國七年（982）四月甲子，“以如京使柴禹錫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翰林副使楊守一為東上閤門使，充樞密都承旨。守一即守素也，與禹錫同告秦王廷美陰謀，故賞之。樞密承旨加‘都’字，自守一始”[13]。自此始樞密承旨加“都”字。由此推斷，大林牙院條下北面林牙承旨與北院承旨、北院都承旨是同一官職的不同寫法，屬于北樞密院中職官。

《遼史》中未載北面都林牙這一官職的官員任職實例。從上文論述來看，北面都林牙可能與北面林牙承旨、北院承旨、北院都承旨為同一官職，是北樞密院總管文翰等事務(wù)的官員?；蛘?，根據(jù)樞密院掌群牧之政，北面都林牙也可能與群牧都林牙為同一官職。

通過史料記載耶律趙三和耶律仁先所任官職，可知北面林牙即北院林牙，二者是同一官職名稱?！哆|史·道宗紀(jì)二》載，咸雍四年六月丙寅，“以北院林牙耶律趙三為北院大王”[14]。又《遼史·耶律那也傳》載：“季父（耶律）趙三，始為宿直官，累遷至北面林牙?！盵15]另，耶律仁先官職見于《遼史·耶律仁先傳》、契丹小字《耶律仁先墓志銘》、漢字《耶律仁先墓志銘》?！哆|史·耶律仁先傳》載遼興宗時，其被“俄召為北面林牙”[16]。漢字《耶律仁先墓志銘》載，遼興宗耶律仁先“改授北面林牙”[17]。契丹小字《耶律仁先墓志銘》載耶律仁先任北院林牙，契丹小字為[18]。據(jù)漢文、契丹小字所記耶律仁先官職，可證明北面林牙與北院林牙同是一職。

北面（北院）林牙的所屬官署，可以結(jié)合其職掌推定。《遼史·蕭恒德傳》載，遼圣宗時蕭恒德“有膽略而善謀……從宣徽使耶律阿沒里征高麗還，改北面林牙。會宋將曹彬、米信侵燕，耶律休哥與恒德議軍事，多見信用”[19]。又《遼史·耶律頗的傳》載：“遼道宗咸雍八年，改彰國軍節(jié)度使。上獵大牢古山，頗的謁于行宮。帝問邊事，對曰‘自應(yīng)州南境至天池，皆我耕牧之地。清寧間，邊將不謹(jǐn)，為宋所侵，烽堠內(nèi)移，似非所宜?！雷谌恢?。拜北面林牙。后遣人使宋，得其侵地，命頗的往定疆界?！盵20]由上引蕭恒德和耶律頗為北面林牙時的職掌情形來看，北面（北院）林牙的職掌有軍事征伐、參謀顧問、臨時派遣等。這些職掌與遼朝樞密院的職掌相吻合，故北面（北院）林牙為北樞密院屬官應(yīng)該是毋庸置疑的。

大林牙院條下與行樞密院條下均列有左林牙、右林牙?！哆|史·百官志一》載：“遼俗東向而尚左，御帳東向?！盵21]可見遼朝皇帝向東而坐，左面是北，右面是南，左林牙乃北面官之林牙，右林牙系南面之林牙[22]。故左林牙即北面（北院）林牙，右林牙即南面（南院）林牙。行朝是遼朝行政制度之特色，可知行樞密院即樞密院?！哆|史·百官志一》北樞密院條云：“以其牙帳居大內(nèi)帳殿之北，故名北院。”南樞密院條云：“以其牙帳居大內(nèi)之南，故名南院。”北、南樞密院是“牙帳”意味著它們不是長期固定于某處的官署；皇帝大內(nèi)是“帳殿”，即氈帳之殿。遼帝所居斡魯朵行宮是四時游徙，“歲無寧居”的，位于這樣一個游動的帳殿之南北，北、南樞密院自然是要跟從著而不斷變換地點的[23]。既然遼朝樞密院是處于移動中的，是行朝體制下的樞密院，則行樞密院條應(yīng)為北、南樞密院條之重出。

綜上，大林牙院條下北面都林牙、北面林牙承旨、北面林牙、左林牙職官均為北樞密院屬官。

二、南面林牙、右林牙屬南樞密院

《遼史·百官志三》翰林院條下列有南面林牙一職[24]?！哆|史·百官志一》大林牙院條[25]與《遼史·百官志二》行樞密院條[26]均列右林牙。上文已證南面林牙即右林牙。隨著契丹文釋讀推進(jìn)和遼朝墓志出土，耶律宗教和耶律信先所任南面（南院）林牙史料，可證南面林牙與南院林牙為同一官職。劉鳳翥先生《契丹小字〈耶律宗教墓志銘〉考釋》一文，將表示耶律宗教官職的契丹小字釋讀為南院林牙[27]?！稘h字耶律宗教墓志銘》中載，圣宗太平五年，耶律宗教為南面林牙[28]。結(jié)合契丹文與漢字墓志可知南院林牙與南面林牙實為同一官職。《遼史·耶律信先傳》載，耶律信先“清寧初，為南面林牙”[29]。契丹小字《耶律仁先墓志銘》第7行記耶律仁先的五弟耶律信先為“南院林牙”，其契丹小字對應(yīng)為[30]。

通過職掌，可以進(jìn)一步探討南面（南院）林牙的歸屬?！兑勺诮棠怪尽份d，圣宗太平五年（1025），耶律宗教擔(dān)任“南面林牙。循東周之舊制，通達(dá)友邦；擢西楚之茂才，端居辭禁”[31]。④《耶律宗教墓志》撰者張嗣復(fù)時任樞密承旨，應(yīng)對樞密院內(nèi)南面林牙職掌有清楚了解。故遼圣宗時，南面林牙主要職掌是出使鄰國和草擬書詔。結(jié)合《遼史》記載，南面林牙也有軍事征討、參謀議政等職掌。《遼史·耶律磨魯古傳》載，耶律磨魯古“有智識，善射”，“統(tǒng)和初，拜南面林牙。四年，宋侵燕，太后親征。磨魯古為前鋒，手中流矢，拔而復(fù)進(jìn)”[32]?！哆|史·蕭樸傳》載，蕭樸“博學(xué)多智”，“開泰初，補(bǔ)牌印郎君，為南院承旨，權(quán)知轉(zhuǎn)運事，尋改南面林牙。帝問以政，樸具陳百姓疾苦，國用豐耗，帝悅曰：‘吾得人矣！’”[33]?？梢?，南面林牙也承擔(dān)軍事征討、參謀議政等事務(wù)。

三、總典群牧使司條列林牙歸樞密院統(tǒng)領(lǐng)

關(guān)于總典群牧使司及群牧都林牙的所屬，依據(jù)史料記載，總典群牧使司應(yīng)為北樞密院的隸屬?！哆|史·百官志一》載：“契丹北樞密院。掌兵機(jī)、武銓、群牧之政，凡契丹軍馬皆屬焉?！盵34]可知北樞密院有管理群牧事務(wù)的職掌?！哆|史·蕭護(hù)思傳》載：“世為北院吏，累遷御史中丞，總典群牧部籍?！盵35]可知遼穆宗應(yīng)歷時，蕭護(hù)思為北樞密院吏，總典群牧部籍。《遼史·耶律引吉傳》載：“樞密使乙辛將傾太子，惡引吉在側(cè)，奏出之，為群牧林牙?！币梢獮橐梢倚痢白喑鲋盵36]為群牧林牙，可知群牧林牙為地方綜合性群牧司官員。對此，周峰先生指出：“總典群牧部籍使、群牧都林牙應(yīng)是同一官職……只不過一個是契丹語官名，一個是同一官名的漢語而已?！盵37]

遼太宗時出現(xiàn)總典群牧使司總理群牧機(jī)構(gòu)事務(wù)，至北樞密院設(shè)立，總典群牧使司歸于北樞密院管理。遼朝群牧事務(wù)在中央由樞密院之下的總典群牧司負(fù)責(zé)管理，在地方各路設(shè)某路群牧使司負(fù)責(zé)群牧管理，某路群牧使司之下又設(shè)群牧司，“每一個基層的‘群牧司’組織管轄一個相對獨立的‘群牧’（場）。若干個相近的‘群牧’（場）歸屬于一個‘群牧使司’機(jī)構(gòu)管理”[38]，這樣遼朝就形成了由地方至中央的完整群牧管理體系[39]?？梢?，群牧都林牙（總典群牧部籍使）為總典群牧使司的屬官，隸北樞密院管理。

結(jié)語

通過上文考述，遼朝北、南樞密院分別設(shè)有林牙官職，樞密院中的林牙主要負(fù)責(zé)中央軍政事務(wù)，隸屬于樞密院的群牧林牙則是地方官。北面林牙、左林牙與北院林牙是同一官職。同一官職出現(xiàn)不同寫法，可能是契丹文翻譯成漢文所產(chǎn)生?！哆|史》修纂倉促，元朝史官未能細(xì)察，致使同一官職分列不同官署條下。根據(jù)林牙官職名稱與林牙職掌，可知大林牙院條下所列北面都林牙、北面林牙承旨、北面林牙即左林牙應(yīng)歸入北樞密院條下。翰林院條下南面林牙，即大林牙院與行樞密院中右林牙應(yīng)歸入南樞密院條下。遼朝樞密院統(tǒng)領(lǐng)群牧事務(wù)，總典群牧使司條下所列群牧都林牙隸屬樞密院。

晚唐五代以來，樞密院開始有了負(fù)責(zé)文書的職掌。遼朝沿襲唐、五代設(shè)置樞密院，設(shè)置“林牙修文告”正是遼朝對唐、五代時樞密院文書等職掌的沿襲繼承。遼朝樞密院所屬林牙官職，任職者均為契丹人。這是由于遼朝軍國大事皆決于契丹人。遼朝樞密院掌軍國重務(wù)，所涉文書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同時林牙也兼有參謀議政及臨時差遣等職掌，任用由契丹人擔(dān)任的林牙處理樞密院事務(wù)有助于鞏固契丹人的統(tǒng)治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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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遼朝樞密院分為北、南樞密院。20世紀(jì)初，日本學(xué)者津田左右吉發(fā)表《遼代制度之二重體系》，提出漢人樞密院即南樞密院，契丹北、南樞密院分別為北、南兩面官之最高官衙。傅樂煥先生復(fù)訂益其說，證實北樞密院不復(fù)分為北、南兩院。參見傅樂煥.遼史叢考[M].北京：中華書局，1984：95.

②遼朝樞密院職官研究參見孫大坤.遼朝樞密院一院多使現(xiàn)象與制度淵源[J].史學(xué)集刊，2020（1）；李鳴飛.貼黃制度源流小考[J].歷史檔案，2013（2）；王成名.遼代樞密院及其官員群體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xué)，2018等.

③遼朝大林牙院研究論著參見，島田正郎.遼朝林牙、翰林考（上）[J].大陸雜志，1965（1）；島田正郎.遼朝林牙、翰林考（上）[J].大陸雜志，1965（2）；何天明.遼代翰林院探討[J].內(nèi)蒙古大學(xué)學(xué)報，1991（2）；楊果.遼代翰林院與翰林學(xué)士[J].學(xué)習(xí)與探索，2000（1）；何天明.遼代政權(quán)機(jī)構(gòu)史稿[M].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大學(xué)出版社，2004；沈冀閩.遼代林牙研究[D].長春：長春師范大學(xué)，2013；王紫娟.遼代翰林院制度研究[D].大連：遼寧師范大學(xué)，2020等.

④向南的《遼代石刻文編》中釋讀為：“（太平）五年，南面林牙。循東周之舊制，并遠(yuǎn)交邦?！眳⒁娤蚰?遼代石刻文編·耶律宗教墓志[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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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孫國軍）

A Survey on the Linya of Shumiyuan in Liao Dynasty

WEI Zhen

（School of the Humaniti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Abstract： Linya was a special official position in Liao Dynasty， which means Xueshi. The Shumiyuan of Liao was divided into the Bei Shumiyuan and the Nan Shumiyuan， which had the official position of Linya. The Beimian Linya， the Beiyuan Linya and the Zuo Linya were different versions of the same official position， which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Shumi Zhixueshi of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Beimian Dulinya， Beimian Linya Chengzhi， Beimian Linya and Zuo Linya， should belong to the article of the Bei Shumiyuan from the History of Liao. Nanmian Linya and You Linya should belong to the the article of the Nan Shumiyuan from the History of Liao. Bei Shumiyuan was in charge of group pastoral affairs， Qunmu Dulinya should belong to the the article of the Bei Shumiyuan.

Keywords： Linya； Shumiyuan； Dalinyayuan； Hanliny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