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秋風悠揚起舞,金黃稻穗低首含羞,老槐樹輕輕抖落一襲秋裳,我的思緒便如落葉歸根,飄回那與外婆勞作于田野的金色歲月。
天光破曉,陽光如細絲穿透云層,輕撫大地,我和外婆便踏上小徑。外婆精心呵護的那片土地,是我童年熠熠生輝的伊甸園。我喜歡踩著外婆的足跡,穿梭于蘿卜田間,仿佛每一次落腳都能汲取她歲月磨礪出的智慧與堅韌。
綠油油的蘿卜葉鋪展開來,恰似一層翠綠的地毯,生機盎然。我還在四處觀望,外婆已經(jīng)開始忙碌。她左看看,右瞧瞧,目光如炬,似動畫片里的黑貓警長。她很快鎖定目標,一提一拉,那飽滿圓潤的蘿卜便帶著泥土的芬芳跳到地面。
我歡欣雀躍,急吼吼地加入,但常因為技巧欠佳,要么拔斷蘿卜葉,要么摔個屁股蹲,落得一身泥濘。好幾次不小心,直接坐到蘿卜腦袋上,硌得我哇哇大哭。外婆見狀,爽朗地笑開,露出豁了口的牙,甚是滑稽,我顧不上痛,也一同笑起來。外婆走到我跟前,將我抱起,教我如何運用巧勁兒。我按外婆的法子,試探著來,順利地拔出了一根又大又長的蘿卜。成就感倍增的我,拎著蘿卜,昂起腦袋:“小子,你也不過如此!”外婆聽后,笑得前俯后仰,田埂邊的蛐蛐嚇得跳了起來,就連樹上睡大覺的斑鳩都撲棱著翅膀飛出了鳥窩。歡笑聲在田間回蕩,勞動不再是負擔,而是歡樂的源泉。
日頭漸高,不一會兒工夫,汗水就順著額頭滑落,或濕了衣領(lǐng),或迷了眼睛。外婆說,土地賜豐收,汗水當回禮,就像鄰居二奶奶夏天給了咱一個大西瓜,咱今兒就回她一個大蘿卜。我們加快了拔蘿卜的速度,目光搜尋,彎腰用力,裝進背篼,一氣呵成。外婆遞給我一塊糖,猶帶體溫,那甜蜜仿佛二奶奶送的大西瓜,從舌尖淌到了心窩。
自家田地忙活完,外婆就拉我看熱鬧。舉目四望,李叔割韭菜,陳伯砍萵筍,阿花姐采茭白,王奶奶挖紅薯。秋收的內(nèi)容各不相同,秋收的喜悅?cè)绯鲆晦H。偶有牛鈴聲傳來,清脆悠揚,從溝上一直延伸到埡口。
外婆點燃她戒了一輩子也沒戒掉的葉子煙,白煙飄到山外。外婆說:“拔蘿卜,就跟做人一樣,得穩(wěn)扎穩(wěn)打,不可急功近利,根基穩(wěn)固,才能屹立不倒?!蓖馄诺倪@番話,種子般植入我心,隨歲月生長,成為我人生道路上的指南。
時光流轉(zhuǎn),人事已改,與外婆共度的日子風吹不走,水沖不散。那些秋天,不僅是五谷豐登的慶典,更是我心中一壇陳釀的美酒。那些拔蘿卜的樂趣與外婆的教誨,如同秋天果實,永遠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