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劃過
窗外樹葉簌簌,一聲鳥鳴
析出了距離,幫我選擇或丟棄
那存在的,和不存在的
以物喻物的一支筆
昨夜我撫到了它的脆弱
在一張白紙上遇到一場雪
茫茫莽莽,延展著指紋里的空白
頭頂是豹子山,腳底是半月湖
一段話空中掛著
身邊之物,心中之物,無物之物
雪就會明晃晃地落下
聚合的空間,讓我想起——
一只停不下來的豹子用筆尖
經(jīng)常在雪地里覓食
并思考雪白、墨黑與詩人的邏輯
立夏之后
桑樹在鉆研野性子
一躥多高,起舞的葉子
都愛上了風(fēng)
我從不跟誰談養(yǎng)蠶的經(jīng)歷
蠶寶寶胖胖的小身體
一拱就抖擻出來
旱地帶來乳白汁液
蟻蠶開始翻閱綠葉上的動詞
詞語還沒有化蝶
養(yǎng)蠶人及早支起的竹籠
好像撐住了
可能隨時傾瀉下來的銀河
六月的葉子
藍(lán)天一意向遠(yuǎn),幾乎要帶著
滿樹的葉子奔跑
枝條身披霞光,隔離冬的銹蝕
我以疾走的姿勢經(jīng)過
一棵樹的沙沙作響
瞬間有一種臨近之感
樹葉是六月隱秘的一部分
不停探視星球上
搖曳時有蓬勃思想的脈絡(luò)
綠色漣漪將心淘洗,晾干,揉軟
拘謹(jǐn)?shù)膽驯Сㄩ_,并獲得
對雷暴閃電和鳥群踩踏的抗擊
必須和葉子一樣保持
鮮嫩的內(nèi)心
蒼綠著,無論晨昏,釋放輕逸
方言,又過了一秋
流淌年輪的臺階旁
落葉在擁抱,在細(xì)語
一座山在初冬戴著熟悉面具
如花少年步履匆匆
回眸已面目滄桑,像櫸樹伸出禿枝
想抓住什么。我看到干裂之地
不讓身體里的魚輕易
從喉嚨里游出
詞語,在身體的暗河里
有的很柔軟,有的夾著石子
翻涌就會硌疼筋骨
一路無語的人,在遺忘,還是遺棄
山頂上陽光的長手臂
伸過來拉一把。你輕吁一口氣
風(fēng),就從尾音部讀出
醇香的方言,日行千里的方言
又如草木,過了一秋
每棵樹
每棵樹向我走來時,捕捉風(fēng)
有小蟲喁喁私語的輕盈
有暗濤疾馳的驚悚
每棵樹都是一座山
石頭和泥土根植身體內(nèi)部
在日復(fù)一日中復(fù)刻前世的孤獨(dú)
每棵樹被雷電的鞭子追趕
它們想逃出林間
重置善意的搖曳,攫取高大
在陽光通道上
每棵樹都有自己虛無的陰影
它們聚在一起,肩負(fù)
讓生命變得沉甸圓滿的使命
我走近它們,胳膊伸展成樹枝
與體貌相似的一棵嫁接紋理
茶禪一味
幾片紅茶蔓延出大海的晚霞
一座島嶼跪拜山坡
身后香火如雨霧越飄越近
茶水在茶水中呼救火焰
浪花在浪花中呼救
礁石,和月光攀爬的海岸
我有一杯滾燙海洋,海燕飛走
飛得像一劍封喉
茶與水結(jié)合,杯中的橙紅
已退出和秋風(fēng)的格斗
誰在出離,金圈的浪花散開
沸騰的塵世,端到手中
一杯茶,已在唇邊倒述安靜
最紫色的部分
民樂高地的喇叭花
山葡萄一樣喜歡搭架
旁逸的藤蔓八方集聚風(fēng)力
吹去夢境里的塵沙
在鄉(xiāng)下,成為我酒杯上的
一瓣唇釉,一串佛珠
與四面對峙沉默
我用父輩耕耘的目光
以行雁的思緒,找到流云下
花香盈袖的山岡,我們在路上
看她牽著手,固執(zhí)地綠著
現(xiàn)在啊,我走過高山和峽谷
喇叭花里坐著的菩薩
和秋風(fēng)打坐,并植根鄉(xiāng)愁
最紫色的部分
(毛文文,詩人,現(xiàn)居江蘇南京)
責(zé)任編輯:呂月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