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第一屆世界博覽會的展覽場館水晶宮,作為19世紀的英國建筑奇觀,曾帶給當時的世界極大的視覺震撼??上У氖?,水晶宮在1936年的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不過,建造這樣一座水晶宮的設想并非19世紀才開始。早在1500多年前,北魏拓跋燾統(tǒng)治時期,中國就建造過類似的玻璃建筑。
439年,雄才大略的拓跋燾統(tǒng)一了北方地區(qū),結(jié)束了西晉分裂之后中原地區(qū)百余年的分裂割據(jù),絲綢之路重新迎來了繁盛,都城平城(現(xiàn)山西大同)也聚集了四方商旅。其中,就有一名掌握了玻璃制作技術、來自中亞地區(qū)的商人,毛遂自薦稱能夠制作玻璃?!段簳の饔騻鳌防镉涊d這位商人:“于是采礦于山中,即京師鑄之,既成,光澤乃美于西方來者。乃詔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徹,觀者見之,莫不驚駭,以為神明所作?!?/p>
這段文獻經(jīng)常被學者征引,用來說明國產(chǎn)玻璃的生產(chǎn)。近年來,在大同的考古發(fā)現(xiàn)中,不斷有北魏時期國產(chǎn)玻璃器的出土,這些玻璃器從器型到成分都是源自本土,因為許多玻璃器呈現(xiàn)藍色,所以又被稱為“大同藍”。但是,少有學者注意到這座“光色映徹”的“行殿”與“水晶宮”的關系。“行殿”就是可以移動的宮殿,這在描述古代游牧民族的生活中并不罕見,其基本形態(tài)就是逐水草而居的氈帳。
游牧民族居住的氈帳在古代有不同的名稱,“穹廬”是常用的名稱之一?!稘h書·匈奴傳》中記載:“匈奴父子同穹廬臥?!彼逄茖W者顏師古的注中說:“穹廬,旃帳也。其形穹隆,故曰穹廬?!边@種穹廬有的與車結(jié)合,可以說是最早的“房車”。《遼史·營衛(wèi)志》里提到契丹人的統(tǒng)治區(qū)域地跨長城南北,境內(nèi)多民族聚居,有著不同的生活方式,正所謂“天地之間,風氣異宜,人生其間,各適其便。王者因三才而節(jié)制之。長城以南,多雨多暑,其人耕稼以食,桑麻以衣,宮室以居,城郭以治。大漠之間,多寒多風,畜牧畋漁以食,皮毛以衣,轉(zhuǎn)徙隨時,車馬為家。此天時地利所以限南北也”。
草原民族造車的技術也很好,有一個因為造車出名的民族——高車族,據(jù)《魏書·高車傳》記載:“迎婦之日,男女相將,持馬酪熟肉節(jié)解。主人延賓,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p>
穹廬到處即為家,游動與遷徙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基本生活方式。漢文帝時期,北降匈奴的漢人中行說,在與漢使的論辯中說:“匈奴卒不入中國者,以其生長磧漠,謂穹廬賢于城郭,氈罽美于章紱,既安所習,是以無窺中國心,不樂漢故也。”所以,即使游牧民族南下,有了定居生活之后,也處處可見游牧生活帶來的影響。
南齊永明十年(492年),南齊使節(jié)出使北魏,看到北魏祭天儀式的穹廬,可供百人宴飲休息——“以繩相交絡,紐木枝棖,覆以青繒,形制平圓,下容百人坐,謂之‘傘’,一云‘百子帳’也。于此下宴息。”
近年來出土的北魏墓隨葬明器和壁畫中,多有穹隆頂氈帳(即穹廬)的模型和畫像。2000年,大同城東雁北師院北魏墓群2號墓出土了3件氈帳模型,均為泥質(zhì)灰陶片捏制而成。2006年發(fā)現(xiàn)的大同沙嶺北魏墓群壁畫宴飲圖中,繪有大小不等的5頂氈帳。特別是北魏瑯琊王司馬金龍墓出土的釉陶氈帳模型,乃是平城時代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具體例證。
草原民族的穹廬可以做到非常大。蒙古統(tǒng)治者居住的穹廬被稱為“斡耳朵”。意大利人柏朗嘉賓在游記中記載了貴由大汗時期的斡耳朵:“當我們到達那里時,人們已經(jīng)搭好了一個很大的紫色帆布(毛氈)帳篷。據(jù)我們認為,這個帳篷大可容納兩千多人,四周圍有木板柵欄,木板上繪有各種各樣的圖案?!?/p>
元《經(jīng)世大典》記載:“是月(元泰定二年二月即1325年)十六日,敕造上都棕毛殿鋪設,省下隨路民匠府為之。九月十三日,輸之留守司成造地毯二扇,積二千三百四十三尺。”從地毯面積不難想見,該殿可容納千人以上。
元代詩人柳貫在《觀失剌斡耳朵御宴回》中寫道:“毳幕承空柱繡楣,彩繩亙地掣文霓。辰旂忽動祀光下,甲帳徐開殿影齊?!辈⒆ⅲ骸败囻{駐蹕,即賜近臣酒馬奶子御筵,設氈殿失剌斡耳朵,深廣可容納數(shù)千人。”
回到《魏書·西域傳》中來自中亞的商人在平城制造的“行殿”上來,“行殿”應作“可以移動的宮殿”解。南宋彭大雅《黑韃事略》記載:“韃主曰徙帳,以從校獵,凡偽官屬從行曰起營,牛馬橐駝以挽其車,車上室可坐可臥,謂之帳輿?!北蔽簳r期的“行殿”,應該與此相仿佛。
開鑿于北魏文成帝時期的云岡石窟,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曇曜五窟”,每座洞窟有一尊大像,象征著北魏太祖以下五帝。洞窟的形制為橢圓平面、穹隆頂,這種窟形原來被認為是模仿僧人修行的草廬。
但近年來,佛教考古學者楊泓先生認為,這種窟形在南亞、中亞和中國新疆、甘肅地區(qū)皆無先例,“想來北魏時鮮卑拓跋族選用本民族傳統(tǒng)居室穹廬的形貌,來創(chuàng)造佛的居室,應是順理成章的事”。
(摘自《中國青年報》杭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