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炸就是無敵的炸彈,王炸能使堅固的堡壘灰飛煙滅,王炸能讓強勁的對手一敗涂地。剛剛上任縣交通局長的歐陽大志就碰上了這么個王炸。
這天,歐陽局長剛上班就接到一個投訴電話,說白龍河橋工程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是豆腐渣工程。建白龍河橋是國家的惠民工程,質(zhì)量絕不能出問題,他立刻帶人來到了白龍河橋。
這時,工地上一群農(nóng)民正圍著施工人員激烈爭吵,歐陽局長大聲喊道:“怎么回事?有話好好說!”
農(nóng)民們見歐陽局長來了,立刻圍攏過來。一個腿有殘疾的年輕人指著還沒有澆灌混凝土的鋼筋骨架說:“歐陽局長你看看,這些螺紋鋼,有裂紋有毛邊,十分不規(guī)整,說是十六毫米的,實際還不足十三毫米,都是小作坊生產(chǎn)的不合格鋼材。還有這箍筋,也全都是‘瘦身’的。用這些劣質(zhì)鋼材建造橋梁,根本保證不了質(zhì)量,一旦出現(xiàn)問題,那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年輕人說得有理有據(jù),歐陽大志禁不住贊嘆道:“師傅,你很內(nèi)行啊!怎么稱呼?”
那年輕人不卑不亢地說:“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陳剛,家就住在白龍村,舉報電話就是我打的。我上大學學的就是橋梁建筑專業(yè)。”
這時,一個光頭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扯扯歐陽局長的衣角說:“歐陽局長,我是這個工程的承包經(jīng)理李小寶,咱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工程質(zhì)量是百年大計,絕不能打折扣,有話你就當面說!”歐陽局長說。
可在事實面前,李小寶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歐陽局長幾個人在工地上仔細一檢查,果然有問題,當場叫停了工程。
很快,技術部門鑒定結果出來了:白龍河橋建設中使用了劣質(zhì)鋼材,安全隱患嚴重,建議拆除重建。
處理結果一公布,歐陽局長立刻遭到了接二連三的輪番轟炸。老同學、老同事,甚至三叔二大爺都來給李小寶說情,有的字里行充滿特殊暗示,有的直言不諱明碼實價。歐陽大志從容應對,統(tǒng)統(tǒng)不留情面地懟了回去。他當領導干部多年,心里的防線足以擋住形形色色的“炸彈”。
然而,這天卻突然飛來一顆“王炸”:“歐陽局長,白龍河橋只不過是鄉(xiāng)道上的一座普通農(nóng)用橋梁而已,鋼材標準低了點問題不大,可以采取一些補救措施嘛。你也許還不知道吧,李小寶是李衛(wèi)國的兒子。”
這顆“王炸”威力巨大,炸得歐陽大志頭暈目眩,心神不寧。
李衛(wèi)國是歐陽大志的戰(zhàn)友,三十多年前,他們一起入伍參軍,一直在一個班里,親如兄弟。那年駐地暴發(fā)特大洪災,他們班駕駛沖鋒舟轉移災民,一個巨浪把沖鋒舟打翻了,所有人都落入湍急的洪水里。歐陽大志大腿受了傷,游泳非常吃力,李衛(wèi)國硬是把他從急流區(qū)里扛了出來……
退伍回鄉(xiāng)后,李衛(wèi)國回到了農(nóng)村,歐陽大志進縣政府當了干部。雖然一個在鄉(xiāng)下,一個在縣城,但兩個人仍像以前一樣情同手足。不幸的是,李衛(wèi)國罹患絕癥,在生命最后時刻,他最放不下的是不滿周歲的兒子小寶。歐陽大志握著他的手說:“衛(wèi)國,你放心,我會把小寶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的?!?/p>
李衛(wèi)國去世后,歐陽大志用最大努力去周濟李嫂和小寶母子倆的生活??珊髞砝钌┘蘖巳耍惨驗楣ぷ鞫啻握{(diào)動,和這對母子失去了聯(lián)系,他多方打聽尋找,可是一點音信也沒有。每當想起這些,歐陽大志就無比愧疚,覺得沒有兌現(xiàn)當初的承諾,沒有盡到責任。哪里想到,今天竟以這種方式和戰(zhàn)友的孩子不期而遇。
一向堅持原則不徇私情的歐陽大志糾結起來,立場不自覺地發(fā)生了動搖,覺得那句話不無道理,白龍村只是個小村,人口不多,橋梁負載不會太大,如果真有什么補救措施,那豈不是兩全其美?為了能找到“補救措施”,當天他一個人開車來到了白龍河橋工地。
工程停工了,工地上只有幾個工人在收拾廢料,一臺破舊的農(nóng)用拖拉機停在橋頭,有個婦女站在上面,把廢料裝了滿滿一車。歐陽大志剛把車停在路邊,就見那臺拖拉機失去了控制開始向坡下滑行。這是一段沒有修好的引橋坡道,路邊就是陡峭的深溝,拖拉機一旦跌落下去,后果不堪設想。車越走越快,眼看就滑到了路邊,嚇得車上的人連連驚叫。
這時,就見陳剛一瘸一拐地沖上去,用肩膀頂住了車廂,歐陽大志也趕緊跑過去幫忙,可兩個人一起用力也沒能將拖拉機停下來。緊急時刻,陳剛迅速臥倒在地,將腿伸進車底,墊在了車輪下……車終于停了下來,可陳剛的一條腿卻被軋成了兩段。
“你的腿……我送你去醫(yī)院。”歐陽大志驚愕地說。
陳剛卻不以為然:“沒什么,假腿,木頭做的,回家再做一個就是了?!?/p>
歐陽大志長長舒了一口氣,由衷地說道:“今天多虧你這只假腿,要不然可就出大事了,你的腿是怎么傷的?”
“還不都是劣質(zhì)工程害的!歐陽局長,你還記得縣城江邊棧道的坍塌事故嗎?”
歐陽大志當然記得。當年,江邊棧道是縣里最引以為傲的形象工程,沿江而建,氣勢不凡,被譽為縣里的一道亮麗風景線。可那年中秋節(jié)賞月時,棧道卻突然坍塌了……事故原因是修建棧道的工程承包人偷工減料,非法使用了價格低廉的劣質(zhì)鋼材。
事后所有責任人都受到了嚴厲追責,那個黑心的工程承包人現(xiàn)在還在監(jiān)獄里服刑。
歐陽大志看著陳剛的半截腿,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頓時感到羞愧和后怕,這哪里是在為戰(zhàn)友的后代尋找“補救措施”,分明是把人往火坑里推,是在拿黨紀國法當兒戲!對待劣質(zhì)工程有絲毫的容忍都是瀆職犯罪!
歐陽大志決定送陳剛回家,就扶他上了自己的車。
車子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個秀美的小村莊,進了一個安靜的農(nóng)家小院。他把陳剛扶進屋里后準備離開,因為今天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去找李小寶說明厲害,更要看望一下李嫂,不知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剛要上車,歐陽大志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喊:“歐陽大志,歐陽大志!”
他急忙回過頭,見從菜地里走出一個駝背的女人,時隔三十余載,歲月的風霜已經(jīng)把一個美麗少婦熬成了老女人,但他還是能認出來,她就是李衛(wèi)國的妻子。他又驚奇又激動:“李嫂,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在這里?”
“這是我家啊?!?/p>
“是你家,那陳剛……”
“陳剛就是小寶啊。”接著李嫂一邊抹眼淚一邊告訴歐陽大志,衛(wèi)國走后第三年,她嫁給了一個姓陳的男人,來到了這個村莊,小寶隨了他繼父的姓,改名叫陳剛??蓻]幾年,小寶的繼父也去世了,娘兒倆又變得孤苦伶仃……
“為什么不去找我?”
“衛(wèi)國臨去的時候囑咐過我,他說,歐陽大志是國家干部,不能影響歐陽大志的工作,以后不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要給他添麻煩?!?/p>
歐陽大志潸然淚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李小寶的小伎倆不攻自破。他為了蒙混過關,托人求情碰了一鼻子灰后仍不甘心,探聽到歐陽大志和李衛(wèi)國那段不尋常的戰(zhàn)友情,碰巧自己名字和李衛(wèi)國兒子乳名一樣,就編造了一個虛假故事,打出了“王炸”,結果還是枉費心機,最后不得不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