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人民大學(xué)國學(xué)院副教授辛?xí)跃甓?,歷史是理性的,詩歌是感性的,她相信詩歌有連接整個民族情感與記憶的力量。那么,那些光彩奪目的大詩人在他們的時代是如何生活的?有著怎樣的衣食住行?辛?xí)跃暝谛轮度松靡庠陂L安:詩說大唐》中,通過詩歌還原唐代那些著名詩人的生活場景。
【住】經(jīng)濟條件不一樣,選擇住地也不一樣
辛?xí)跃暾f,唐代的長安城格局“東貴西富”。因為地勢不平坦,東邊較高,西邊較低。古代排水也不發(fā)達,一下雨,雨水就向西流,所以,貴人愿意住在東邊。長安城有非常好的集市,西邊有西市,東邊有東市,東市賣的是奢侈品,西市賣的多是舶來品。“因為西邊連接著絲綢之路的起點,所以,西邊是商業(yè)中心。”這就引出了詩人們“住”的問題。
辛?xí)跃暾f,每個詩人的經(jīng)濟條件不一樣,像著名詩人陳子昂是個富二代,他的父親是四川的地方富豪,不僅富有,而且好施舍,由此養(yǎng)成了陳子昂的富家公子氣。他的覺醒來自于一次忽聞讀書聲?!瓣愖影菏甙藲q還在家鄉(xiāng)逍遙自在地當(dāng)俠客,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回家時不小心走錯了路,走到了當(dāng)?shù)氐膶W(xué)堂前,聽到里面朗朗的讀書聲,陳子昂突然感到這才是自己人生的價值所在,于是,他馬上絕交了酒肉朋友,開始在家讀書。沒多久,就去長安城趕考了?!标愖影旱介L安城住在宣陽坊,距宣陽坊不遠(yuǎn)就是娛樂中心平康坊,“相當(dāng)于酒吧一條街,它的右手邊就是賣奢侈品的東市,貴不可言”。
辛?xí)跃暧痔崞鹆硪晃辉娙硕拍痢6拍潦枪俣?,唐代有一句俗語:“城南韋杜,去天尺五?!本褪钦f杜家和韋家這兩個豪姓,離天子的距離只有一尺五,很有權(quán)勢。杜牧自己卻經(jīng)??薷F,有一次他給宰相寫信說,我家雖然有錢,但傳到我這一輩,兄弟姐妹分家產(chǎn),我已經(jīng)孤貧又孤貧,只在安仁坊有舊宅30間。“安仁坊距離宣陽坊沒多遠(yuǎn),他有繁華地段的30間房,還說自己孤貧,不能不說有點兒凡爾賽?!?/p>
唐代的普通文人,就住得遠(yuǎn)一點兒了?!昂芏辔娜俗≡诔悄暇赴卜?,那里房子便宜。比如韓愈,就住在靖安坊。韓愈買一套房子很不容易,他24歲中進士,和陳子昂差不多,但他家里貧窮,父母去世早,他是由嫂嫂帶大的。韓愈24歲開始在長安租房子住,直租到49歲才存夠錢在長安買了一套房?!?/p>
李白、杜甫住在哪兒?辛?xí)跃暾f,李白在長安沒買房,一直住在旅舍里,后來當(dāng)了翰林供奉后,就住在宮廷里了。杜甫更沒有房,他一直旅居在長安,“他們倆都是沒有在長安久住的人”。
【行】騎驢騎馬,不只是看心情
詩人們在長安城里如何出行?答案是馬和驢?!澳憧炊鸥戀R知章:‘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R知章喝了酒之后還騎馬,結(jié)果出交通事故,掉到井里面了。李白說自己是‘章臺走馬著金鞭’,不僅騎著馬,還有一條金鞭。李白這個馬是‘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五花馬是很名貴的。杜甫就不一樣,杜甫說自己‘騎驢三十載,旅食京華春’?!?/p>
怎么有騎馬的,又有騎驢的?辛?xí)跃暾f,還是經(jīng)濟實力的問題。“在長安城里生活,想買匹馬,首先不是每個地方都能買的,還得去西市或東市,這兩個集市有專門出售馬匹以及馬匹所用工具的。但買馬有很多要求,不是隨便就能買的?!?/p>
辛?xí)跃暾f,首先不能私下交易,因為唐代馬是管制商品,是戰(zhàn)略物資,可以買,但要向政府報備,而且政府會給一個指導(dǎo)價,不能亂賣。買賣時還要簽合同?!澳莻€時候是立市券,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合同。正式的合同上要寫明價格,馬的毛色、年齒、特征等,甚至哪里有塊疤,都得寫清楚。也要有售后服務(wù)——買賣雙方要遵守‘三日內(nèi)聽悔’,咱們今天是七天無理由退貨,唐代是三天?!比绻肆⑹腥瘯鯓??“官方會追究責(zé)任,買家打四十板子,賣家打三十板子?!?/p>
為什么我們經(jīng)??吹皆娙蓑T驢?是因為驢便宜?“確實是原因之一,驢是馬的平替。一匹馬要幾萬錢,一頭驢的價格不到其十分之一?!毙?xí)跃杲又f,騎驢還有一個原因,唐代只有比較高級的官員才能騎馬,如果是白生、平民,有錢也不讓騎馬。但后來又有轉(zhuǎn)變,騎驢不再是因為人窮,或不讓騎馬,或不擅長騎馬,而是一種文人腔調(diào)?!斑@要歸功于文人共同打造出了騎驢比較仙的形象。唐代故事里有道士常騎驢,比如張果老;文人,比如李賀。李賀個子高,手指細(xì)長,身體瘦弱,他每天騎著毛驢在后山覓詩,有靈感就寫下來裝在錦袋里,營造出了仙氣飄飄的破碎感人設(shè)。”
“其實李白也騎過驢。有一次,李白騎著驢走到華陰縣,沖撞了華陰縣令的車隊??h令讓人把李白攔下來,說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大膽,敢在這兒騎驢!李白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diào)羹’‘天子門前,尚容走馬;華陰縣里,不得騎驢?’”不能不說李白就是李白啊!“從那之后,很多文人都喜歡騎驢了,不是不能騎馬,而是就想騎驢?!?/p>
(摘自《北京青年報》王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