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結

繩子，在打著死結的地方，活著

兩股力量揪住彼此

幾十年沒松手

仿佛，給繩子打結的母親

還在用力拽著繩索

仿佛，母親還在這個小小的繩結里，活著

我試圖勸說繩結

放棄過往，重新回到一條繩子

再活一次

我在解繩子，繩子也解我

如果，我的勁再大一點

說不定，能把繩子另一端的母親

拽回來

草

喜歡一個人生活

像茴香與魚腥草，有著不被人識的芳香

像艾草，心生哀怨，仿佛有哭聲

在耳底

如遠山伏地，連綿不絕

喜與風、與水為友

常為江水把脈，推測流水的產期

無數個下午，用后背撫平河床

為上岸的親人開道

常與風爭辯：把一朵花吹開，為何

又將它吹滅

喜歡賴在母親的身旁

年復一年，翻地、鋤草，為莊稼

養(yǎng)老送終

今天，就做她背簍里那棵，擱淺的油菜

把金燦燦的日子

過得奄奄一息

修補村莊

人走后，風會填滿，人的坑

村里的風不夠時

村外的風便趕來補充

或許，這就是，風的成因

每年秋天，我們趕在起風前

修補村莊

把玉米稈扎成捆

攤在房子、豬舍和牛棚里

造成密不透風的假象

還有一些被束成人的模樣

放在村口，任風

自由支取

丟失的風

我弄丟的那些風

被孩子找了回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塵土

朝空中一揚

一陣風就飛了出去

他將嘴巴對著一朵花

用力一吹

春風便在大地上蕩漾開來

他在麥地里奔跑

回頭問我：風夠不夠大？

他還能再跑快一點兒，讓風刮得

再大一些

那天我們的風箏，飛得最高

重見這些丟失的風

我有，拾遺之喜、復生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