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貢。兼聲名藉甚，傾動當(dāng)世。妙善玄言，唯談《老》《莊》為事。每捉玉柄麈尾，與手同色。義理有所不安，隨即改更，世號“口中雌黃”。朝野翕然，謂之“一世龍門”矣。累居顯職，后進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選舉登朝，皆以為稱首。矜高浮誕，遂成風(fēng)俗焉。衍嘗喪幼子，山簡吊之。衍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衍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則情之所鐘，正在我輩?！焙喎溲裕鼮橹畱Q。

——[唐]房玄齡等《晉書·王衍傳》

如蟲蝕木，偶爾成文，吾觀古人繪事，妙處類多如此，所以輪扁斫車，不能以教其子。近世崔白筆墨，幾到古人不用心處，世人雷同賞之，但恐白未肯耳。比來作文章無出無咎之右者，便是窺見古人妙斫。試以此示無咎。

——[北宋]黃庭堅《題李漢舉墨竹》

司馬溫公為西京留臺，每出，乘馬，或不張蓋，自持扇障日。程伊川謂曰：“公出無從騎，市人或不識，有未便者?！惫唬骸澳澄┣笕瞬蛔R耳?！蓖跚G公辭相位，惟乘驢。或勸其令人肩輿，公正色曰：“自古王公雖不道，未嘗敢以人代畜也?！眴韬簦《t多同，至議新法不合絕交，惜哉！

——[北宋]邵伯溫《邵氏聞見錄》

水?dāng)?shù)百脈，支離膠葛，經(jīng)緯參錯，迤者為溪，漫者為匯，斷者為沼，涸者為坳。洲汀島嶼，向背離合；青樹碧蔓，交羅蒙絡(luò)。小舟葉葉，縱橫進退，摘翠者菱，挽紅者蓮，舉白者魚，或志得意滿而歸，或夷猶容與若無所為者。山有浮圖宮，長松數(shù)十挺，儼立門左右，歷歷如流水聲從空中墜也。既暮，不可留，乃并山北下。岡重嶺復(fù)，喬木蒼蒼，月一眉掛修巖巔，遲速若與客俱。

——[南宋]王質(zhì)《游東林山水記》

余性疏懶，平居自糲食粗衣外，無他嗜好，寓情圖史，翻閱披校，竟日忘倦。古人有云：“緩步當(dāng)車，晚食當(dāng)肉?！贝肆窒氯艘环N真樂。余亦自謂有真樂三，而此不與焉。讀經(jīng)史百家，忽然有悟，朗誦一過，如對賓客談?wù)摚鵁o迎送之勞，一樂也。展玩法書名帖，追想古人筆法，如與客弈棋臨局，而無機心之勞，二樂也。焚香看畫，一目千里，云樹藹然，臥游山水，而無跋涉雙足之勞，三樂也。以此三樂，日復(fù)一日，蓋不知老之將至，何必飫膏粱，乘輕肥，華居鼎食，然后為快哉？

——[明]俞弁《<逸老堂詩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