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文品讀】

端詳一棵樹

張亞凌

你就那樣赤裸裸地杵在我的眼前，目光和你相遇的一剎那，心中涌起的，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甚至想撲過去用力地搖動你的身軀——（開篇第一個字用第二人稱“你”：“你”杵在“我”的眼前，“我”的目光和“你”相遇，“我”對“你”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想搖動“你”的身軀——當一個人稱樹為“你”的時候，“我”和“樹”就有了彼此對話的基礎(chǔ)。）

如此赤裸裸地挺立，意味著你是最無情還是最堅韌？（運用第二人稱對樹發(fā)起的第一問。發(fā)問內(nèi)容的矛盾性，顯示出作者內(nèi)心對樹的評價，充滿了復(fù)雜情緒。）

別的樹，那皮兒伴隨著樹身數(shù)十年乃至成百上千年，而你，似乎不脫層皮就決不罷休。你是無情之至斷然遺棄皮兒，還是堅強到不需要皮兒的保護？（第二問，仍然是矛盾的兩面，是第一問的延伸。）

你赤裸著，寒風吹過，苦雨淋過，你抱怨過自己生而為梧桐嗎？倘若你有人的感情，看著別的樹裹得嚴嚴實實，無比驕傲地挺立著，你會不會悲憤，甚至咒罵老天的不公？（第三問，是負面情緒。）

你生長在道路旁邊，應(yīng)該算是行道樹吧？雖不及景區(qū)的樹木那樣引人注目，至少也算形象工程中的一分子吧——即使不被過分呵護，至少不應(yīng)該被破壞吧？（第四問，具有明顯的質(zhì)問傾向。）然而不知何故，你卻失去了樹冠的一半，正好覆蓋著馬路的那一半。這就使得你的挺立顯得很尷尬。

倘若你擁有人的情感，遭此不幸，你一定會想不通，會破罐子破摔，甚至會拒絕繼續(xù)生長！是的，人就是這樣：好事落到自家頭上，就覺得是理所當然，是再正常不過的；略微有點晦氣或倒霉，都覺得老天爺瞎了眼，攤到別人頭上才是合情合理的。

你的身體更是慘不忍睹：樹身的大分叉處搭著兩個拖把，可能是旁邊商店里的。那骯臟的拖把上的污水順著你的身子往下流，經(jīng)年累月吧，已經(jīng)流出它的形樣了，當然還得繼續(xù)流下去。你的身上竟然還釘著釘子？（“竟然”，既是人的驚訝，更是人代替樹的憤怒。）一個釘子上掛個小木板，算廣告牌吧，寫著“由此進去100米處賣盆景”。一個釘子上掛著塑料袋、布兜兜，應(yīng)該是樹下那個擺攤的。你僅存的樹冠給了他陰涼，他竟那樣對你，沒心沒肺的家伙?。ㄒ肓恕八边@個稱呼。）

瞧，幾個孩子跑過來了，個頭高點的，蹦了幾蹦，終于攀扯住了你的枝條兒，往下一拉，更多的枝條兒隨之彎了下來。一枝，兩枝，三枝……都是生生地折斷。（“我”好像站在樹的旁邊，痛苦地數(shù)著折斷的枝條，忍受著驚心刺耳的折枝聲。）而后一人拿一枝，相互抽打著玩了起來。（這個漫不經(jīng)心的“玩”和樹的巨大疼痛，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沒招惹這些孩子，你還給了擺攤的人以蔭蔽，可結(jié)果……倘若你有人的感情，你一定會問：怎么如此殘忍地待我？還有天理嗎？（以樹的代言人身份，發(fā)出充滿憤怒的第五問。）

可你沒有人的喜怒哀樂，沒有人的感情也就沒有了人的計較心，你只是守著“樹道”：吐綠綻翠，讓路人養(yǎng)眼；擴展樹冠，給人蔭蔽。（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憤怒，都歸結(jié)為樹的靜默無言。）

我眼前挺立著一棵樹：（直接稱樹為“樹”，而不是運用飽含情緒的第二人稱“你”。人稱的轉(zhuǎn)換，預(yù)示著理性思考的開始。）失去了半個樹冠，身上還釘著釘子，卻還那么蓬蓬勃勃地憋足勁兒生長。

這棵傷痕累累的樹，每天都在以自己最好的姿態(tài)迎接著每一位路人?？粗鴺?，羞愧涌上心頭，我不好意思地轉(zhuǎn)身，離開。（這是一個人在一棵樹面前的反思，樹喚醒了人的羞愧。）

我呀，生而為人，因為計較心，又辜負了多少好時光？（前文都是在“問樹”，或者代表樹“問人”，結(jié)尾歸結(jié)到“自問”。這樣的“自問”拉高了文章的境界，縱推了思想的深度。）

（原文有刪改）

【名文技法】

本文寫的是“我和樹”的故事還是“我和你”的對話。

“我和樹”與“我和你”表達著不同的關(guān)系和立場。

“我和你”是平等的“人”的關(guān)系，既有了互動對話的可能，也具有了心理溝通的可能。這種溝通，會讓二者的關(guān)系更平易，雙方的抒情更直接，故事的內(nèi)容也更真實。

這就是文學作品中，運用不同人稱表達不同情感的匠心所在。

本文的人稱，除了第一人稱的“我”，還有第二人稱的“你”，以及第三人稱的“他”。

“我”指的是樹的端詳者和發(fā)問者，“你”指的是奉獻于人卻受到人身傷害的樹，“他”指的是接受了樹的恩惠，卻用骯臟的拖把污染了樹身的人、在樹身上釘釘子的人、生生折斷樹枝的人……

不斷變化的人稱，使“我”對樹的同情和禮贊，對傷樹者的批評與譴責，得以非常鮮明地表達出來。

【名文運用】

2023年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烏魯木齊市中考作文真題：

請以“我和你”為題，寫一篇記敘文。要求：（1）文中不能出現(xiàn)真實的地名、校名和人名；（2）不少于600字；（3）字跡工整，書寫規(guī)范，標點正確。

作文命題中的“我和你”是一種關(guān)系，“你”具有極其豐富的內(nèi)容外延和思想內(nèi)涵。

《端詳一棵樹》的人物關(guān)系就是“我和樹”，因為稱樹為“你”，所以這篇文章是一篇典型的中考作文佳作。

并且，比起一般的“我和某人”，“我和樹”內(nèi)容更新穎，抒情更含蓄，思想更有深度，啟發(fā)性更大。

【名文追隨】

謝謝你，那么努力地做我的學生

山東省威海市文登區(qū)實驗中學" 孫鈺涵

有人說，“媽媽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但你總是把頭搖得像我小時候用過的撥浪鼓，“不行不行，媽媽上學的時候成績差得很，不能當你的老師。”你還會特意瞪著大眼睛說：“你一定要努力哦，把媽媽那時沒有認真學的東西都學回來?！保ㄩ_頭的對話描寫，既點出題目中的“你”指的是媽媽，又點明主要事件。）

為了你的這句話，我學得特別努力。我的語文老師甚至覺得我有資格做全班同學的老師，要我第二天像她那樣，站在講臺上給同學們講一道題。（本段兩句話，第一句話承接上文，第二句話開啟下文。）

可是我行嗎？明天我會不會結(jié)結(jié)巴巴、滿臉通紅，最后像釘子一樣釘在講臺上一動不動？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語文老師鼓勵我利用晚上的時間練練膽量。

用誰練手呢？

“我呀，我呀！我不是現(xiàn)成的學生嗎！”（媽媽主動請纓，做“我”的學生。）

望著你滿臉的期待，望著你勞累一天的憔悴，我忽然覺得感動。

但是一上課，我就開始嘆氣。你真的已經(jīng)過了學習課本的年齡了。白天的體力透支促使你一見課本就開始打哈欠。我學著老師的樣子喊道：“你給我站起來，昨天晚上幾點睡的？剛上課就吊兒郎當?shù)模懿荒茏唿c心？”（一個上課打瞌睡的媽媽。）

你趕緊用手捂著嘴，試圖讓所有的哈欠都在嘴巴里消失。我覺得你聽得很認真了，便忽然插進去一個問題：“我說的這句話聽懂了嗎？”

“聽……聽懂了?！甭犨@底氣不足的聲音，我就知道你沒有聽懂。

“那么你重復(fù)一下，‘五不’寫字法是哪‘五不’？”

“不不不不不。”聽你這么回答，我也忍不住笑了，“你沒有認真做筆記，所以剛講過的知識全部忘掉了。”（一個上課不認真聽講的媽媽。）

你開始認真地做筆記。我連續(xù)兩次提問，你竟然對答如流。我開心地說：“這位同學，你聽得不錯，繼續(xù)努力?！?/p>

誰知，你竟得意忘形起來，開始把腳搭在桌子上，后背斜斜地、舒舒服服地倚在靠背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筆轉(zhuǎn)動起來。我故意大聲“咳，咳”兩聲，你便嚇得差點兒摔下椅子，連忙坐好，大聲說：“選C！”那聲音直接劃破天際。（一個上課時東倒西歪的媽媽。）

我嚴肅地說：“這位同學，你再這樣，那么以后在學校，我也學著你的樣子上課！”

沒有想到，這句話對你的威力竟然這樣大！

整整一個小時，你端端正正地坐著。眼睛一會兒盯著我，一會兒盯著課本，手在忙忙碌碌地做著筆記。

你坐得那么吃力，聽得那么專注；你的筆記字跡那么歪斜，答案那么不正確。（一個為了孩子愿意付出所有努力的媽媽。）

我站在小板凳搭起來的“講臺上”，看著你。

我的鼻子有點發(fā)酸。

謝謝你，那么努力地做我的學生。（深情的內(nèi)心獨白，也是充滿愛的告白。）

總評本文的人物關(guān)系非常簡單，就是“我”和“你”，孩子和媽媽。

文章中的“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學生，卻是一個愿意為孩子付出努力的媽媽。

當“媽媽”和“學生”的雙重身份交疊在一起的時候，媽媽“愛”的映象就特別鮮明。

文章中的“我”，向第二人稱“你”深情告白?！拔摇焙汀澳恪敝g的溝通是直接的，是娓娓道來的，“我”和“你”之間的愛也形成了“雙向奔赴”的關(guān)系，所以整篇文章的字里行間都流淌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