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巴達(dá)為辛巴達(dá)所作的墓志銘

“死的那天比生的日子好”

時間在別的一切地方都過去了

唯獨(dú)男童環(huán)伺的宴席上

你青春永駐，贈我以金黃

稱頌?zāi)悖恍嗟哪?，我稱頌?zāi)?/p>

花園中清泉般的和風(fēng)，和風(fēng)般的音樂

音樂一樣莊嚴(yán)，曾經(jīng)這些臺階

正是我頂來石頭將它營造

正是為稱頌?zāi)?，用還未說出的話語

“功業(yè)蓋世，強(qiáng)者折服！”

“仍在否，銀枝金葉，

結(jié)著紅寶石的庭樹？”

沒有國度你不曾到過

在和平的巴格達(dá)

也沒有人還不曾流連于

瓷器來自中國，陶罐是希臘的土做成

橄欖、石榴和花剌子模甜瓜

堆積如殉葬者尸堆的筵席

只剩下我了，辛巴達(dá)

我來得最遲，因?yàn)槟_上沒有鞋子

這便是我的尊號，一頭

大象身畔安身無處的騾子

頭上頂著石頭，航海家

我因此才比誰都緩慢

而你正是善于原諒，請我

在浸著巴比倫垂柳的溪流中

洗洗被熱沙灼痛的雙足

“‘是何胎藏，水先承受？’

我既為印度河之王，

雖有目不能及之地，

仍是我不取用之果?！?/p>

那是你燦然如神人的時候

一連七天，我回絕了主顧

來做你的尊客，辛巴達(dá)

我告別了未曾到過的國度

那永不屬于我的財(cái)富也已遺棄

因你青春不改，壽有竟時

在和平的巴格達(dá)

最后一個卑微的人已經(jīng)

聽過了你合乎時宜的故事

廳堂上影翳深深而

花園中清泉淙淙

長眠于此者

航海家辛巴達(dá)

五月的光

那位所有人的鄰居在整個上午

一次又一次地造訪，我的到來

并非總令我們垂淚，他說，野狗啊

曾經(jīng)追逐你穿過村子的那個

在我該來的時候像公牛般憤怒

可是這樣的、這樣的春天不是你的

而是我們的過錯，殉道者

和那些名字正被遺忘的花朵

相攜著在遺忘中腐爛，好鄰居

狗為敲門聲而吠，令我憤怒的

是另外的時間。是幸運(yùn)的事情

你如同我們生活在我們當(dāng)中

不幸有人卑劣地幫助你

帶走你不能帶走的東西：

關(guān)于卑劣的記憶。唱唱歌

鄰居，為我吹一聲口哨

用這個春天里抽出的柳葉

邊緣像仇恨一樣鋒利

只有你的嘴唇能夠演奏

只有我們的心掉下一滴血

卑劣者才不能贈你以

鄰舍一再到來的五月之光

是的，唯有注視著你的房子

我才回憶起那種出于愛的憤怒

使我忍不住想要流淚

想到你造訪我的時候

我將隨你回到那棟房子

而五月的光留在窗中

小狗之家

衰老無外乎乖順，于是

我們也問你是否幸福

從家屬院搬到鄰近小區(qū)

新年夜里年復(fù)一年響著爆竹

人類這些幸福的事業(yè)

總是讓小狗的心顫栗，像琴弦

時時繃著許多聲響，晚間

一尾柔軟如你的風(fēng)

也仍觸動這首緊張的歌

來到這個沒有小狗的家里

你還很小，我們叫你樂樂

不知道長大以后，你是否

也想擁有一個大人的名字

有人說你的心智永遠(yuǎn)

相當(dāng)于五六歲的小孩

但沒關(guān)系，我有很多稱呼

來自朋友和愛人，回到家里

我們都用最早的那個

像兄弟一樣我們也爭吵

我怪你不會好好玩玩具

揪住你的后頸皮，給你

屁股上狠狠來兩巴掌

但誰有權(quán)力規(guī)定耳機(jī)

可聽不可嚼？弟弟

你的生命短暫，所以

生而知之：塑料和金屬

并不關(guān)心形狀的確切

無心之物無疑贊成快樂

而快樂僅僅是你的名字

兄弟難道不渴望擁有對方

所擁有的事物？我知道：

你也想到床上睡覺

或者隨便打幾個滾

可我想要的卻很多：

坦然變化的愛、被錯待的信心

還要你的名字，要一只小狗

再一個沒有別離的十年

可我經(jīng)常會想起我們的爸爸

帶我去看彗星的那個晚上

河邊小道被兩排楊樹擠得很窄

白色星星穿過冰涼的天幕

這一顆去了就不再來，他說

另一顆每隔七十六年就會回來

于是我們看著彗星已經(jīng)消失的

一小片高遠(yuǎn)的夜空，看了很久

弟弟，那時你還沒有出生

你一生中從沒有彗星路過

我們目力能及的世界

等彗星再來的時候

是否還有人記得你

如何在小狗之家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