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濤陣陣，真如日本俳句圣手松尾芭蕉所說，是“無上尊貴的山頂松風(fēng)”，它彰顯的是人與世界“共成一天”的境界。此中哲思，在有關(guān)音樂“移情”的古老傳說中就寓有伏筆。

三千多年前，偉大的音樂家伯牙隨老師成連學(xué)琴，學(xué)了很多年，就是沒有達(dá)到心神會通的境界。成連說：“我沒有辦法帶你達(dá)到很高的境界，不如讓我的老師來教你吧?！彼麑⒉缼У胶＿?，讓伯牙等候，他去請老師。伯牙等啊等啊，就是不見老師以及老師的老師來，他看著茫茫大海，放眼綿綿無盡的松林，不由得拿起琴來彈，琴聲在山海間飛揚(yáng)，在天地間飛揚(yáng)，匯入松濤陣陣中。他忽然明白了老師的意思——成連所介紹的這位老師就是天地宇宙。音樂不是簡單的藝術(shù)，而是與天地宇宙晤談的工具，他向著茫茫大海訴說著寂寞，向著濤聲陣陣傳遞著憂傷，這時(shí)，他與天地之間的界限突然間消失，像一只山鳥，浴著清風(fēng)，沐著靈光，在天地間自在俯仰。

沈周有詩云：“松風(fēng)澗水天然調(diào)，抱得琴來不用彈?！睌y來一把琴，坐于松下，援琴欲彈，忽聽松濤陣陣，飛瀑聲聲，竟然忘記了彈琴，自己融入了世界的聲音中?！抖脑娖贰さ溲拧分忻枥L的“眠琴綠陰，上有飛瀑”也是此境，枕琴看飛瀑，琴未打開，天地為之彈奏，融入松濤陣陣中。

松風(fēng)，乃是天籟的代名詞。萬壑松風(fēng)清兩耳，九天明月凈初心，松濤太古，明月初心，其實(shí)就是要人放下一切雜念，同于自然節(jié)奏。松濤—音樂—本心，這是中國藝術(shù)沐浴松風(fēng)的邏輯。

（摘自《四時(shí)之外》，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