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我生在海邊,從小沒見過沙漠,在我印象里,沙漠滿是飛沙走石,干燥難忍,是完全不適合人類居住的禁地。我可能一輩子也沒想過去看看沙漠,直到我讀到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此詩描寫的艱苦卓絕的環(huán)境符合我對邊塞沙漠的想象。但是,“瀚海”也可以形容沙漠嗎?
“瀚?!?,寬廣的海。海的心胸是寬廣的,海孕育生命,海的居民傍海而生,終其一生也在回報海洋。我的家鄉(xiāng)是個小漁村,那時候大部分房子還是海草房,稍富裕的人家才能鋪得起瓦片。那時候,村里幾乎每時每刻都彌漫著海的腥甜味,除此之外,還有女人們編織的漁網(wǎng)、晾曬的浮球所散發(fā)的氣味。漁網(wǎng)很大,往往能鋪滿整個房間,線與線之間留有一定的空隙,小時候我趴在漁網(wǎng)上,問奶奶為什么要留這么大的縫隙?
“為了讓小魚苗跑出來?!?/p>
“捕魚為什么還要讓魚跑出來?!?/p>
“為了來年開春后,再捕魚?!?/p>
我挑起漁網(wǎng),透過空隙看奶奶,奶奶戴著老花鏡,一盞孤獨的燈泡掛在她頭頂,奶奶的頭發(fā)斑白,臉上布滿皺紋,手上常年被海水浸泡起的老繭粗糙無比,我想,最勤勞的人、最智慧的人大概就是奶奶這樣。
村里的女人樸實堅韌,男人則爽朗豪邁,每次出?;貋?,男人們都會高聲宴飲,分享著豐收的喜悅,無論在海上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都可以在酒中,在家中,排解一切苦惱。然后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再次祭海,再次踏上下一個旅程。
谷雨后要祭海,谷雨后要遠航,人們敲鑼打鼓,跳著祈愿豐收的舞蹈。我站在海邊,人們大聲告別著,有的人家甚至幾個月幾年都不能再相見,就在這樣一個習(xí)慣別離的漁村,我看見煙波浩渺的海上,大浪拍打著海岸的礁石,幾家炊煙幾家燈火,看見陽光透過晨霧灑向海面,波光粼粼,像鋪上了金子,看見漁船懷著希望漸行漸遠,也終將滿載而歸。
如今我已離開能看見海的地方,站在距離它最遠的大漠里,這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荒涼??耧L(fēng)攜帶著狂沙撲面而來,讓人睜不開眼睛,一滴水都沒有,水是生命,沒有水,就會激發(fā)人本能的恐懼。熱氣升騰在空氣中,視線模糊不清,我想我在踏入沙漠的第一步就已經(jīng)開始害怕了,曾經(jīng)的激動煙消云散。而我們的任務(wù)是橫穿沙漠,這是一場歷練,目的是磨煉心智,使自己更強大。
我看向前面,剛下大巴車的同伴們顯得很興奮,領(lǐng)隊站在沙漠邊緣,大聲喊著,聚攏隊伍。我跟上去,站在他們身邊,不再那么緊張了,我們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來此為了磨煉心智,增進友誼,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我跟著隊伍,踏進沙漠,光是水我就背了滿滿一書包,大大小小的包裹掛在身上,第一步我就走不動了,這可不行。
“嗨!海里來的,咋樣習(xí)慣不?”
“別逗,這還沒進去呢!”
“沙海也是海!堅持到站點,你給我講講海邊的故事吧!”
“改天帶你去看海吧!”
大家有說有笑,他們自稱是“山里來的”,沒見過海。我抬起頭,耀眼的陽光直射下來,熱氣讓眼前一片模糊,就像清晨的海霧朦朦朧朧。腳底踩的沙子干燥松軟,輕輕用力踩就會滑下去,被風(fēng)侵蝕的沙子比海邊的細沙要粗糙很多。我跟著隊伍向前走,互相鼓勵,彼此攙扶,終于在天黑前到達休息站。晚飯吃過后,領(lǐng)隊高聲喊道,要帶我們?nèi)タ春鷹盍??!傲ν炜裆匙顒尤荩瑲鉀_霄漢賽青松。媚嬌黃葉尋常見,孤傲清魂瀚海逢?!焙鷹睿踔量梢栽跀嗔训臉涓商幧柗Q“千年不死不倒不朽”,如此堅韌的生命,生長在如此惡劣的土地,果真是“孤傲清魂”。領(lǐng)略過胡楊的風(fēng)采后,領(lǐng)隊帶我們?nèi)ブ矘?,為了打起精神,領(lǐng)隊高聲唱起當?shù)氐拿窀瑁瑳]有鑼鼓,聲音卻氣沖云霄,像家鄉(xiāng)祭海的吆喝聲,大家植樹種草,唱歌比武。在這片荒涼的黃色土地上生活著堅韌的人民,只有這里的土地才能孕育出獨特的體魄和嘹亮的歌喉,在最東邊和最西邊,一片沙漠一片海,極端相反的土地有著同樣樸素堅韌豪邁的人民,在這之前,我對沙漠的印象過于刻板,史書中記載的“瀚?!笔潜狈降拇蠛?,多年的演變使大湖變成了沙漠,但孕育生命的“瀚海”始終如一。
作者簡介:宋彤煜(2003—),女,漢族,山東威海人,本科,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