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五四”之后,俄國作家愛羅先珂被魯迅、胡愈之等介紹到中國,引起關(guān)注。他的影響范圍,不限于中國大陸文壇,也擴及臺灣思想和文化界。上世紀(jì)二三十年代臺灣的世界語雜志《綠蔭》、啟蒙刊物《臺灣民報》和有鄉(xiāng)土文學(xué)色彩的《南音》都曾譯介愛羅先珂的作品。臺灣對愛羅先珂的接受,受魯迅譯介的影響,更是出于愛羅先珂對解決臺灣內(nèi)在問題的啟示意義。愛羅先珂是世界語主義者,帶有無政府主義色彩,且關(guān)注弱小民族命運,這些均引起臺灣知識分子的共鳴,成為他們反殖民和開展左翼文化運動的思想資源。
關(guān)鍵詞:愛羅先珂;弱小民族;《綠蔭》;《臺灣民報》;《南音》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4)3-0076-09
1920年代,祖國大陸積極探索反侵略之路,頗重視民族獨立和“弱小民族”議題。此時,臺灣進(jìn)入以政治斗爭和文化斗爭為主要形式的反殖民主義新階段。①關(guān)切被壓迫民族解放運動的俄國作家愛羅先珂?zhèn)涫芎{兩岸知識分子的歡迎。愛羅先珂(ВасилийЯковлевичЕрошенко, 1890-1952)烏克蘭人,盲詩人、世界語主義者,用俄語、世界語和日語寫作,20世紀(jì)初期被亞洲各國稱為俄國詩人②。1921年,詩人因被日本政府驅(qū)逐來到中國。③他在北京時期居住在魯迅家中,與周氏兄弟相交甚深,尤受魯迅青睞。1922年7月,魯迅與胡愈之、汪馥泉合譯的《愛羅先珂童話集》作為文學(xué)研究會叢書之一種出版。該書收入愛羅先珂童話11篇和自敘傳1篇。除自敘傳和《虹之國》《為跌下而造的塔》兩篇童話外,其他皆為魯迅翻譯。另外,魯迅還特為此書寫了序。
1922年7月,《愛羅先珂童話集》由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初次發(fā)行,至1929年共出版六次。④愛羅先珂的童話不僅在大陸受到歡迎,也被臺灣知識分子關(guān)注。1913年,連溫卿加入兒玉四郎在臺北設(shè)立的臺灣世界語學(xué)會,并擔(dān)任會刊世界語雜志《綠蔭》(《La Verda Ombro》)⑤的主編。《綠蔭》于1922年和1923年刊登了愛羅先珂的世界語原作。臺灣另一重要期刊《南音》也曾刊載他的《池邊》。這是魯迅翻譯的愛羅先珂第一篇作品,也是中國文壇譯介的其首篇作品。⑥本文將以《綠蔭》《臺灣民報》和《南音》三份刊物為中心,在愛羅先珂的譯介脈絡(luò)中,勾勒出“弱小民族”議題在日據(jù)臺灣的演變過程。
一、世界語主義中的民族意識:
《綠蔭》對愛羅先珂的引介
日據(jù)時期,臺灣發(fā)行過《綠蔭》(《La Verda Ombro》)和《臺灣》(《La Formoso》)兩種世界語雜志。前者由臺灣世界語學(xué)會發(fā)行,發(fā)行時間為1919至1926年。1922年7至9月,主編連溫卿在《綠蔭》上三次連載愛羅先珂的《El Fabelaj Skezojpri?譐ina vivo de Sro. V. Eroshenko》(大陸譯為《街之樹》和《幻想之國》兩部分)。1923年2月號和7月號分別刊載詩人的《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Unu Pa?觧etoen Mia Lerneja vivo》)和《為跌下而造的塔》(《Toro por Fali》)兩部童話。⑦以上三篇作品皆以世界語刊出。
《綠蔭》登載愛羅先珂作品時恰逢兩岸世界語者連結(jié)之際。大陸世界語運動者黃尊生1920年赴臺后,該雜志開始陸續(xù)介紹大陸的世界語運動,兩岸世界語者的連結(jié)由此拉開帷幕。⑧連溫卿對愛羅先珂作品的引介,與他的民族意識和他所從事的民族運動有關(guān)。關(guān)于《綠蔭》,臺灣研究者呂美親雖然在史料耙梳方面有一定的貢獻(xiàn)。但連的“民族意識”并非呂美親所言的“臺灣民族”,而是對處于列強侵略之下的整個中國飽含了同情和熱愛的“弱國子民”的“民族意識”。
連溫卿推介的愛羅先珂世界語作品《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Unu Pa?觧etoen Mia Lerneja vivo》)和《為跌下而造的塔》(《Toro por Fali》),都曾被收入《愛羅先珂童話集》。1922年3月,由胡愈之翻譯的《枯葉雜記》⑨,分《街之樹》和《幻想之國》兩部分發(fā)表在《東方雜志》?!犊萑~雜記》另有副標(biāo)題《上海生活的寓言小品》?!督种畼洹分v述大樹目睹“這個國家”(指中國——筆者加)的百姓被列強侵略和被官憲奴役的景象后,因無望喚醒迷失在奴性中的百姓,轉(zhuǎn)而將希望寄托于青年。但青年們也難以被喚醒,尚無救國救民的擔(dān)當(dāng)。盡管如此,詩人并不一味悲觀。在《幻想之國》中,愛羅先珂為中國青年指出了道路⑩——“北地”和“雪國”俄國。俄國十月革命給予了世界“被壓迫被損害民族”解放運動以莫大的鼓舞。這便是愛羅先珂所說的“偉大精神”和“具有推翻世界的潛勢力”。他借助童話刺激“優(yōu)秀的思想”和激發(fā)“高尚的情感”,以激勵中國人反抗列強侵略,擺脫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命運。
愛羅先珂在哈爾濱、上海、北京、杭州等地所見到的情形,是當(dāng)時整個中國境遇的縮影。臺灣作為祖國的一部分,與祖國大陸命運相連。連溫卿引介愛羅先珂的用意,雖與世界語有關(guān),但他著重推介描寫祖國大陸的童話寓言:一方面,出于對祖國的關(guān)注,如1921至1923年《綠蔭》對祖國大陸的新文化運動多有報道{11};另一方面,愛羅先珂書寫的“弱小民族”問題和對民族解放運動的關(guān)心,對連溫卿來說是反殖民運動的重要資源。他企圖從愛羅先珂的“幻想之國”中,從祖國大陸的經(jīng)驗中,為臺灣尋找反抗殖民壓迫的道路。
1921年1月,連溫卿與蔣渭水等人成立臺灣文化協(xié)會,揭露日本人尤其是日本警察壓迫臺灣人的真相,使臺灣人認(rèn)清受壓制的被殖民處境,并覺醒反抗的民族意識{12}。葉榮鐘將臺灣文化協(xié)會視為臺灣非武力抗日運動的三大主力之一,認(rèn)為該協(xié)會在激發(fā)民族意識與近代民主主義思想以增強對祖國向心力方面,有不可忽視的貢獻(xiàn)。{13}臺灣文學(xué)協(xié)會主要通過文化講演會、演劇、讀報會等活動進(jìn)行文化啟蒙,進(jìn)而“喚起反日本帝國主義之意識”{14}。1923年7月,連溫卿與謝文達(dá)、蔣渭水發(fā)起成立“社會問題研究會”,提及“人類有二大歷史的時代,即有法蘭西與俄羅斯所表現(xiàn)的革命”,“快要踢破所有社會制度之軀殼的問題,如小作爭議在所謂武陵桃源之臺灣已舉起狼火了”{15}??梢?,連溫卿對俄國十月革命的肯定和對臺灣擺脫殖民地命運的渴望。他在《綠蔭》發(fā)表的《反叛者與叛徒》一文中,強調(diào)殖民地的同化政策終將消失,自由平等的世界語主義才是新時代的精神。{16}1926年,連溫卿在《臺灣民報》發(fā)表《對同情講演的感想》{17}一文,在斥責(zé)日本警察橫暴的同時,看到了臺灣民眾團(tuán)結(jié)反抗的希望。他努力探索臺灣擺脫殖民壓迫方法的民族主義行為,正是“街之樹”對中國人的期待,也是愛羅先珂對中國青年的期待。
正如其他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世界語意識和世界語運動體現(xiàn)了一種弱小民族的自我認(rèn)知,{18}連溫卿的世界語也帶有反抗的民族意識。1926年10月至1927年1月,他的《怎么是世界語主義》{19}在《臺灣民報》連載。文中說道,俄羅斯對波蘭實行“分割統(tǒng)治”的政策,使得波蘭境內(nèi)各民族之間仇視、斗爭,為調(diào)和民族矛盾柴門霍夫創(chuàng)造了世界語。{20}連認(rèn)為世界語是殖民統(tǒng)治下的產(chǎn)物,而1913年臺灣世界語運動的發(fā)軔則為受日本殖民統(tǒng)治的臺灣人準(zhǔn)備了出路{21}。連溫卿參加世界語運動是為脫離日本殖民壓迫,以期從超越民族的“全世界大同”中尋得擺脫被殖民當(dāng)局“差別待遇”的方法。他在愛羅先珂的作品中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世界語初衷。
另外,連溫卿強調(diào)世界語主義應(yīng)隨著社會狀態(tài)改變?!敖y(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脫離了民族的范圍”演變?yōu)殡A級矛盾,世界語運動也應(yīng)隨之變化。{22}他認(rèn)識到臺灣社會在民族矛盾之外存在著階級矛盾。他的世界語主義,除了民族主義,還夾雜著階級意識。連溫卿在1927年領(lǐng)導(dǎo)著帶有明顯左翼色彩的一派奪取了臺灣文化協(xié)會的主導(dǎo)權(quán),促成臺灣文化協(xié)會“左轉(zhuǎn)”。這使得共產(chǎn)主義在臺灣的影響逐漸擴大。他推介愛羅先珂作品時,雖未引入“弱小民族”的概念,但業(yè)已體現(xiàn)了被壓迫民族的意識自覺。連溫卿將反抗的民族意識同世界語主張聯(lián)系在一起,尋找著“被壓迫被損害”殖民地臺灣的反抗之路。愛羅先珂作品呈現(xiàn)的階級問題刺激著連溫卿,使他的民族意識又與階級意識交織在一起。在日據(jù)臺灣,這不是連溫卿個人的思想特點,而具有某種普遍性。
二、弱勢民族與階級:
《臺灣民報》與愛羅先珂
臺灣除以世界語傳播愛羅先珂的作品外,還轉(zhuǎn)載了大陸的中文譯作。黃朝琴在臺灣提倡普及白話文時曾引用愛羅先珂《知識階級的使命》中的一段話。{23}1925年1月,《臺灣民報》轉(zhuǎn)載了魯迅寫愛羅先珂的文章《鴨的喜劇》。同年3月,張我軍向臺灣推介新文學(xué)書目時,將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出版的《愛羅先珂童話集》列入其中。{24}此后,《臺灣民報》陸續(xù)引介中譯版的愛羅先珂童話作品。該報登載的中譯本較之《綠蔭》的世界語版影響更大。一方面,日據(jù)臺灣時期掌握世界語的只是少數(shù)知識分子,更多知識分子擁有中文閱讀能力,1920年代黃朝琴、黃呈聰、張我軍等人也在提倡使用白話文;另一方面,該報作為當(dāng)時“臺灣人唯一的言論機關(guān)”,讀者眾多。
《臺灣民報》對愛羅先珂的介紹,盡管與積極介紹魯迅等新文學(xué)作家的旨趣相關(guān),但愛羅先珂對臺灣的啟示意義是主要原因。1924年10月,張我軍由大陸返臺,不久后任該報編輯。1925年1月1日,他第一次負(fù)責(zé)編輯的《臺灣民報》發(fā)行,文藝欄轉(zhuǎn)載《鴨的喜劇》。此文出自《吶喊》或1923年8月初版,或1923年12月再版,或1924年5月三版。{25}上述版本《吶喊》皆收入小說十五篇,而首篇均非《鴨的喜劇》(包括之后的版本)。不可否認(rèn)張我軍有意將魯迅作品作為在臺灣推廣“語體文”典范{26},但這并不是他的全部訴求。他完全有理由先引介《吶喊》首篇也是中國現(xiàn)代第一篇成熟白話文小說的《狂人日記》。但《臺灣民報》卻是在《鴨的喜劇》之后,才陸續(xù)推介《故鄉(xiāng)》《犧牲謨》《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小說。1925年6月、7月、9月至10月,張我軍轉(zhuǎn)載了《愛羅先珂童話集》中的《魚的悲哀》《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和《狹的籠》。該集共收入童話11篇,《狹的籠》《池邊》《雕的心》和《春夜的夢》是魯迅根據(jù)自己的“主見”翻譯,《魚的悲哀》《池邊》等作品則是依愛羅先珂的意愿選擇。{27}這些譯作也并非全出自魯迅之手,《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是胡愈之的譯文?!杜_灣民報》恰恰是將愛羅先珂中意的《魚的悲哀》先于魯迅選中的《狹的籠》刊登。而后者也是《愛羅先珂童話集》的首篇。由此可見,張我軍推介愛羅先珂的作品并非完全出于傳播魯迅作品的目的,{28}作家自身也吸引著張我軍和臺灣文壇。
“一戰(zhàn)”后,世界性民族思潮興起,被壓迫民族紛紛起而反抗。中國知識分子受此鼓舞,開始譯介弱小民族的文學(xué),最早關(guān)注這一議題的是周氏兄弟,他們于1909年開始翻譯《域外小說集》。臺灣對弱小民族問題的關(guān)注則肇始于《臺灣》雜志{29}。1923年《臺灣民報》發(fā)行后,弱小民族的相關(guān)言論在臺灣的譯介更為集中。1925年1月至次年5月張我軍擔(dān)任編輯期間,該報譯介弱小民族的相關(guān)文章達(dá)到了高峰。1924年5月18日,《弱者的特權(quán)》{30}一文指出,不論是弱勢階級還是弱勢民族皆為“弱者”。該文的“強弱階級”論述中包含著民族主義和階級意識兩種觀點。謝廉清也在《臺灣民報》上呼吁,“全社會之被壓迫、被剝奪之弱者團(tuán)結(jié)起來為社會革命之主體,排去一切不自然之壓力”。{31}這一時期,臺灣知識分子受啟發(fā)于被壓迫民族的解放運動,在思考臺灣社會問題時,看到除日本殖民壓迫之外,臺灣民眾特別是農(nóng)工大眾正在遭受地主和資本家的階級剝削。隨著世界性左翼思潮、共產(chǎn)主義的蔓延,及第三國際成立之后積極支持世界革命,他們把“被壓迫被損害民族”和“被剝削階級”納入到“弱小民族”范疇。
《臺灣民報》對愛羅先珂的引介恰好在“弱小民族”問題的熱議期。1922年,魯迅創(chuàng)作了以生活在北京八道灣的愛羅先珂為素材,帶有紀(jì)實性色彩的小說《鴨的喜劇》。小說通過講述盲詩人買鴨子和養(yǎng)蝌蚪兩件小事,刻畫了對“弱小生命的尊重和珍惜”{32}的詩人形象。1925年6月11日,發(fā)表在《臺灣民報》上的《魚的悲哀》反映了同樣的主題,對“弱小”的憐愛{33}。日據(jù)時期臺灣民眾與童話里的動物命運相似,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沒有權(quán)利的平等,日人警察可隨意扣押、掠奪臺灣人的財產(chǎn)。如1926年,因蔗糖會社故意壓低收購價格引發(fā)臺灣民眾反抗,史稱“二林事件”;臺南斗六芭蕉農(nóng)種植的芭蕉被日人警察砍去,農(nóng)民損失慘重、經(jīng)濟(jì)拮據(jù)。在轉(zhuǎn)載《魚的悲哀》時,張我軍把最后一句話“對于將一切物,作為人類的食物和玩物而創(chuàng)造的神明,我是不愿意禱告,不愿意相信的”加了著重號,以此控訴“恃強凌弱”。他發(fā)現(xiàn)了愛羅先珂對種族論的批判,將其作為反殖資源。
與《鴨的喜劇》同時刊登的《我之十愿》{34},第一愿便是期望人類平等無貧富弱強之區(qū)別。6至10月,張我軍翻譯并發(fā)表《宗教的革命家甘地》{35}期間,《臺灣民報》連載了愛羅先珂的《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和《狹的籠》。張我軍介紹甘地的目的與他引介愛羅先珂作品的意圖一致,是為刺激臺灣人的反抗意識。這與魯迅在大陸譯介愛羅先珂作品的初衷相同,“傳播被虐待者的苦痛的呼聲和激發(fā)國人對于強權(quán)者的憎惡和憤怒”{36}。1925年,該刊多次報道了大陸群眾性反帝愛國的“五卅運動”。距“五卅運動”爆發(fā)不到一個月,便登出《中國國民黨對“五卅”事件宣言》。可見《臺灣民報》編輯對大陸反帝反殖民運動的重視。同一版面還刊登了俄駐華大使加拉罕對“五卅運動”的看法。{37}當(dāng)日,《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刊登在該報的文藝欄。可見,臺灣知識分子對愛羅先珂的引介,正如關(guān)注祖國大陸“五卅運動”的反殖民性質(zhì)類似,是他們長期以來謀求弱小民族解放的延續(xù)。
1920年代,張我軍除擔(dān)任編輯職務(wù)外,還在《臺灣民報》上發(fā)表詩作傳播反殖思想。他用一郎的筆名發(fā)表了新詩《弱者的悲鳴》,表達(dá)了對同胞的期許,勇敢擺脫殖民者建筑的桎梏。與《狹的籠》的象征手法和寓意頗相似的作品除此篇外,《黃鶯》{38}也發(fā)表在《臺灣民報》。日本殖民者企圖通過文化、言論、生活習(xí)慣等方面的監(jiān)控政策,消除臺灣人的中華民族特性,阻隔臺灣和祖國大陸的連結(jié)。這些作品不僅寄托著作者們對臺灣民眾反殖的期待,也是他們反抗殖民政策的一種實踐。
張我軍在愛羅先珂對弱小民族的同情中發(fā)現(xiàn)了反種族主義思想。張我軍在《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附識中寫道,“愛他文字之優(yōu)美、立意之深刻?!眥39}顯然,他對愛羅先珂作品的欣賞還因其蘊含的思想。在這篇自敘傳中,愛羅先珂通過自己在盲童學(xué)院的經(jīng)歷嘲諷了種族論和階級歧視的荒謬。在日據(jù)臺灣,弱小民族問題天然地與帝國主義、種族主義和殖民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40}陳逢源在《帝國主義是甚么?》{41}一文中,揭示了歐美等列強通過資本掠奪和殖民侵略對各弱小民族進(jìn)行帝國主義擴張的行為,這使亞洲落后民族自然結(jié)合成“東方弱小民族”整體?!杜_灣民報》刊載多篇文章對“東方弱小民族”問題進(jìn)行討論。{42}《弱小民族的奮起》{43}提到俄羅斯給予左翼最大援助外,還為弱小民族的解放運動提供幫助?!抖碚枋迦f元》{44}和《蘇聯(lián)人民之援華》{45}便是對此類事件的報道。這是張我軍在臺灣引介俄國盲詩人愛羅先珂的歷史背景和動因,也是俄國在東西方對抗中被視為弱小民族“代言人”的原因。上述談?wù)摉|方弱小民族的文章,并未將民族問題和階級問題剝離,認(rèn)為兩者并存于弱勢民族/地區(qū)。
20世紀(jì)20年代,臺灣知識分子所理解的“弱者”即是受帝國列強主義壓迫的弱勢國家和民族,也是被地主和資本家壓迫的底層無產(chǎn)階級,{46}還是被侮辱愚弄的女性?!叭跣∶褡濉闭摫挥靡怨膭顙D女解放。1920年代初期,《臺灣民報》對女性問題有不少討論。1926年,社說《婦人解放的當(dāng)面問題》把婦女、農(nóng)民、工人和弱勢民族皆視為“弱者”。1927年,《臺灣民族的解放運動》一文,明確將被欺壓的弱小民族、被榨取的勞工階級和被玩弄的女性歸為“弱者”。{47}文章還指出臺灣的解放運動是由民族解放運動漸進(jìn)到無產(chǎn)階級解放運動,最后是婦女解放運動。由此,臺灣知識分子意識到階級問題、性別問題同民族問題相似均是強者對弱者的壓迫、剝削和奴隸。張我軍1926年6月辭去《臺灣民報》編輯工作赴北京,該報并未停止對“弱小民族”問題的關(guān)注。1927年,《臺灣解放運動的考察》{48}一文由世界性的解放運動談到臺灣的解放運動,漸進(jìn)到無產(chǎn)者,之后是婦女解放運動。另有,《國民運動》《中國國民運動的教訓(xùn)》和《臺灣的社會運動》等文章討論了大陸的民族運動和階級運動對臺灣的啟發(fā)。在這些“弱小民族”論述中包含了明確的階級意識。同時,臺灣的無產(chǎn)階級意識高漲,1927年臺灣文化協(xié)會“左轉(zhuǎn)”,《臺灣民報》也出現(xiàn)了一些帶有左翼色彩的言論。但“弱小民族”論調(diào)在該刊并未消失,如1930年4月《弱小民族的心理》刊載。{49}
作為日據(jù)時期非武裝抗日運動三大主力之一的《臺灣民報》引介愛羅先珂的作品,旨在喚起臺灣人對殖民身份的反思和反抗意識。臺灣人在日本殖民者統(tǒng)治下形成的“奴隸根性”,{50}需要驅(qū)除“奴隸性”,“做‘自由人’”{51}?!丢M的籠》老虎不禁感嘆“人才是下流的奴隸,人才是畜生,但是將人裝在籠里面,奴隸一般畜生一般看待的,又究竟是誰呢?”{52}把人拘禁在籠里的是人的怯懦、不反抗和奴性。譯介這篇用血和淚所作的童話{53},臺灣知識分子是對自身抗?fàn)幮缘姆词?,也是借此激勵臺灣人要像老虎一樣勇敢反抗,突破桎梏,追求自由和解放。
三、“第三文學(xué)”的提出:
《南音》對愛羅先珂的接受
張我軍在《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附識中表示想多轉(zhuǎn)載幾篇愛羅先珂的童話。1925年9至10月,魯迅翻譯的《狹的籠》在《臺灣民報》連載。但此后該報再無愛羅先珂作品刊載。直到三十年代,《南音》刊登了《愛羅先珂童話集》中的第三篇童話《池邊》?!杜_灣民報》1925年后為何沒有繼續(xù)發(fā)表愛羅先珂的作品,三十年代《南音》雜志又是在何種語境下轉(zhuǎn)載《池邊》,這些問題學(xué)界尚無討論。
《池邊》歌頌了為追求世界光明勇于挑戰(zhàn)和反抗社會制度的精神,較之《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無政府主義觀念更為明確、濃厚。無政府主義色彩成為1925年之后《臺灣民報》不再譯介愛羅先珂作品的主要原因。20世紀(jì)二十年代,日本為取締“無政府主義思想”和“共產(chǎn)主義思想”頒布了“治安維持法”。1925年5月,在殖民地臺灣和朝鮮實行此法。{54}這造成了臺灣譯介無政府主義的困難。1926年12月,無政府主義者范本梁{55}入獄,《臺灣民報》才有消息登出?!昂谏?lián)盟事件”{56}一度被禁止“揭載”。1928年,該報對此事的報道僅限于對相關(guān)人員被捕與出獄情況的簡單介紹。1928年1月10日,盡管殖民當(dāng)局允許恢復(fù)報道,報道中摘錄的臺灣黑色聯(lián)盟宣言依舊被“開天窗”。{57}三十年代,日本殖民當(dāng)局對臺灣文教等領(lǐng)域依舊實行嚴(yán)密管控。如刊載《池邊》的《南音》雜志不止一次遭到刪禁。{58}而1932年3月,《池邊》之所以能順利發(fā)表大概是因其象征性和隱喻性。
1932年1月,《南音》由黃春成、廖漢臣、葉榮鐘、周定山等人創(chuàng)辦,由郭秋生、張星建擔(dān)任主編{59}。葉榮鐘是《南音》最重要的同人之一,{60}除第十一期外,卷頭言皆是葉榮鐘執(zhí)筆。該雜志以推行臺灣文藝大眾化和增進(jìn)臺灣新文藝、新思想的發(fā)達(dá)為目標(biāo)。{61}葉榮鐘直接把第二期的卷頭言命名為《“大眾文藝”待望》{62}。朱點人、廖漢臣、朱克夫表達(dá)了對《南音》同樣的期許,即創(chuàng)造大眾化的文藝。需要指出的是,葉榮鐘提倡的“大眾文藝”與左翼的普羅文學(xué)不同。他期待臺灣作家取材鄭成功、朱一貴、林爽文、劉銘傳、唐景崧等歷史人物和通俗文學(xué),書寫具有臺灣特色的、引起臺灣大眾共鳴的“大眾文藝”。這與周作人提出的“平民的文學(xué)”接近,葉榮鐘的“大眾文藝”可能受周作人的啟發(fā)。他頗仰慕周作人,閱讀其作品后感慨“很有所得”{63},并通過朋友求取其墨寶{64}。
隨后,葉榮鐘提出貴族文學(xué)和普羅文學(xué)之外的“第三文學(xué)”?!暗谌膶W(xué)”與“大眾文藝”觀點相呼應(yīng),強調(diào)超越階級、能夠代表臺灣地方整體特色。依他的觀點,人的社會特性應(yīng)該超越階級性:
一個社會的集團(tuán),因其人種、歷史、風(fēng)土、人情會形成一種共通的特性,這樣的特性是超越階級以外存在的。所以臺灣人在做階級的分子以前應(yīng)先具有一個做臺灣人應(yīng)有的特性。第三文學(xué)是要立腳在這全集團(tuán)的特性去描寫現(xiàn)在的臺灣人全體共通的生活,感情,要求和解放的,所以第三文學(xué)是立腳臺灣的大地,頭頂臺灣的倉空,不事模仿,不赴流行,非由臺灣人的血和肉創(chuàng)作出來不可。{65}
他強調(diào)特定地域環(huán)境中人的社會共性,以此消解階級差異?!暗谌膶W(xué)”觀念還具有自由、平等和世界意識。這與連溫卿借助世界主義對抗種族歧視相似?!对僬摗暗谌膶W(xué)”》表達(dá)了同樣的觀點,臺灣文學(xué)只有擁有自己的特性,對世界文學(xué)才有貢獻(xiàn)。{66}臺灣文學(xué)進(jìn)入世界文學(xué)之列,還需要從世界文學(xué)中汲取營養(yǎng)。《南音》引介愛羅先珂不可排除此意圖。第四期至第十一期積極介紹外國作家作品,如日本俄國文學(xué)研究者昇曙夢的《最近“蘇維埃文壇”的展望》{67},介紹法國作家小仲馬的文章《末世詩人蕭仲馬》,德國作家都德的《太子的死》及英美作家的作品。葉榮鐘個人閱讀范圍也頗為廣泛,日記中記錄的閱讀書目既有大陸新文學(xué)作家魯迅、周作人、沈從文、許欽文等人的作品,也有法國作家紀(jì)德的《蘇聯(lián)旅行記》和日譯本的《托爾斯泰日記》。
葉榮鐘提出能夠彰顯臺灣地域特性的“第三文學(xué)”和具有世界文學(xué)性質(zhì)的臺灣文學(xué),針對的是日本殖民者操控下的“臺灣文學(xué)”,而非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68}這體現(xiàn)在他對周氏兄弟的敬慕和對大陸新文學(xué)作家作品的重視。葉榮鐘有關(guān)文學(xué)民族性與世界性的觀點,與魯迅“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為世界的”{69}觀點近似。魯迅的作品頗受葉榮鐘關(guān)注。1932年,葉榮鐘閱讀了他的《壁下譯叢》和《小說舊聞抄》。1月22日,葉榮鐘寫下一則《關(guān)于魯迅的消息》。他表示不僅對魯迅的“左傾”沒有特別的“愛憎”,而且期待魯迅的“左傾”作品。2月14日,他卻在日記中稱左翼是“小兒病”{70},明確表達(dá)了對左翼的偏見,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魯迅的崇敬。在文章中,葉榮鐘還強調(diào)自己是一個喜愛閱讀魯迅作品的普通讀者??墒?,在《壁下譯叢》之后,臺灣文壇幾乎接觸不到魯迅的作品。直到《故鄉(xiāng)》日譯單行本和《中央公論》正月號發(fā)表《阿Q正傳》,葉榮鐘才得知魯迅的一些近況。{71}他從佐藤春夫的文章中了解到《鴨的喜劇》同《阿Q正傳》《孔乙己》《狂人日記》等篇目已被譯為日文。這應(yīng)該不是葉榮鐘初次接觸《鴨的喜劇》,因為《臺灣民報》曾轉(zhuǎn)載過此篇,而他與該報淵源甚深。他1920年代在該報發(fā)表作品,1935年任《臺灣新民報》(1930年《臺灣民報》改名為《臺灣新民報》)通信部長兼論說委員。葉榮鐘在日據(jù)時期加入臺灣文化協(xié)會,1925年因參與文化講演和臺灣議會請愿多次登上《臺灣民報》。他當(dāng)時很有可能讀過《鴨的喜劇》,知道了俄國盲詩人愛羅先珂。{72}但是,對魯迅如此關(guān)注的葉榮鐘卻在文章中將《鴨的喜劇》錯寫成《鴨的悲劇》{73}。愛羅先珂另有一篇童話《小雞的悲劇》,由魯迅翻譯,并于1922年9月發(fā)表在《婦女雜志》。篇名寫錯,是誤記,還是葉榮鐘閱讀了《小雞的悲劇》將篇名混淆?筆者通過對照原文發(fā)現(xiàn),佐藤春夫在《中央公論》發(fā)表的《有關(guān)原作者小記》中所寫日文是“鴨の悲劇”{74},中文翻譯即“鴨的悲劇”。可見這并非葉榮鐘的筆誤,表明他當(dāng)時通過日本的中介接觸魯迅作品。結(jié)合自己的閱讀經(jīng)驗,葉榮鐘希望臺灣讀者不應(yīng)只知日本作家,而是要更多地閱讀大陸作家的“杰作”。這既是葉榮鐘在《南音》介紹魯迅的意圖,也是《南音》引介《池邊》的目的。
第十一期《南音》刊登了《魯迅自敘傳略》{75}。三十年代初期,葉榮鐘仰慕周氏兄弟,而周氏兄弟與愛羅先珂的關(guān)系又十分親近。愛羅先珂回到俄國后魯迅和周作人都有文章紀(jì)念他們的友誼。葉榮鐘藏書中有一本1925年大陸出版的《愛羅先珂童話集》。{76}他很有可能因為對魯迅兄弟的關(guān)注,從而注意到愛羅先珂;同時為引起臺灣知識分子對大陸作家作品的重視,在《南音》引介魯迅翻譯的《池邊》。
無政府主義色彩鮮明的《池邊》在提倡鄉(xiāng)土文學(xué)和“大眾文藝”的《南音》上刊登看似突兀,實際上俄國無政府主義者克魯泡特金的名字曾出現(xiàn)在該雜志1932年5月刊載的小說《酒筵上》{77}。小說中青年們用馬克思主義和克魯泡特金理論揭示資本壓迫。20世紀(jì)20年代臺灣知識分子從弱小民族問題中得到啟發(fā),階級問題被帶出;三十年代左翼思潮蔓延到臺灣。階級矛盾成為20世紀(jì)30年代臺灣知識分子主要關(guān)注的社會問題之一。即使揭橥創(chuàng)造“臺灣新文藝、新思想”的《南音》也無法對階級問題置之不理。介紹“蘇維?!逼樟_文學(xué)的《最近“蘇維埃文壇”的展望》{78}就與《池邊》發(fā)表在同期。無政府主義思潮在當(dāng)時,同弱小民族解放、階級革命等思想一道,成為臺灣知識分子反抗殖民、尋求解放的資源,愛羅先珂正是在這個脈絡(luò)之中被臺灣譯介的。
四、余論
《綠蔭》《臺灣民報》和《南音》對愛羅先珂作品的譯介過程是臺灣人反殖運動的具體呈現(xiàn)。愛羅先珂對弱小民族的關(guān)注刺激著臺灣知識分子對殖民地命運的思考。他的童話在反對種族歧視的同時,常常伴隨著對階級歧視的諷刺。這恰好給臺灣知識分子把民族主義和階級矛盾并置提供了借鑒。他們將“弱小民族”引申為“弱勢階級”,并借弱小民族/地區(qū)解放運動鼓勵臺灣無產(chǎn)階級與封建地主和資本家進(jìn)行斗爭。同時,愛羅先珂的弱小民族書寫對臺灣作家也產(chǎn)生了影響。“臺灣新文學(xué)之父”賴和(1894-1943)被視為“弱小民族作家”{79}。他的作品批判種族主義、揭露封建陋習(xí)、呼吁自由和平等的主題在愛羅先珂作品中同樣有所呈現(xiàn)。這并非偶然,他的藏書中有不少愛羅先珂的作品。{80}二人皆從“弱小民族”的立場對這些殖民統(tǒng)治手段進(jìn)行了抨擊,并注意到弱小民族/地區(qū)除民族矛盾外,還存在著階級壓迫。他們也看到了弱小民族/地區(qū)民眾崇拜迷信和奴性的弱點,但并未因此放棄,而是將反抗和斗爭思想融入作品以此喚醒“沉睡”中的被壓迫者。面對異族的殖民統(tǒng)治,有良知的臺灣知識分子積極探索反殖民斗爭道路,俄國詩人愛羅先珂的“弱小民族”書寫成為他們反殖運動的思想資源。
① 劉登翰、莊明萱主編:《臺灣文學(xué)史·第二冊》,現(xiàn)代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7頁。
② 孫郁:《魯迅與俄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第141頁。
③ 按,1921年10月,愛羅先珂到達(dá)上海。次年2月,愛羅先珂由上海抵達(dá)北京,在北京大學(xué)教授世界語。據(jù)周作人回憶愛羅先珂于1922年2月24日到達(dá)北京。參考周遐壽(周作人):《魯迅小說里的人物》,上海出版公司1954年版,第129頁。
④{25} 周國偉:《魯迅著譯版本研究編目》,上海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208-212頁,第72頁。
⑤ 呂美親:《日本時代臺灣世界語運動的開展與連溫卿》,收入陳翠蓮等主編:《跨域青年學(xué)者臺灣史研究第五集》,新北:稻鄉(xiāng)出版社2013年版。
⑥ 按,魯迅翻譯的愛羅先珂童話《池邊》于1921年10月3日在《民國日報》副刊《覺悟》上刊載。同年,他在該刊上發(fā)表了譯愛羅先珂的《狹的籠》《春夜的夢》和《雕的心》。此后,《新青年》《晨報副刊》《京報副刊》《民鐸雜志》《婦女雜志》等期刊也開始譯介愛羅先珂。
⑦⑧{11}{16}{76} 呂美親:《論析臺灣世界語雜志〈La Verda Ombro〉中的愛羅先珂作品》,《臺灣文學(xué)研究學(xué)報》2018年第26期。
⑨ 按,1924年商務(wù)印書館發(fā)行單行本《枯葉雜記》。
⑩ 愈之(胡愈之):《枯葉雜記·譯后記》,《東方雜志》1922年第19卷第6期。
{12}{13} 葉榮鐘:《日劇下臺灣政治社會運動史(下)》,臺中:晨星出版有限公司2000年版,第363頁,第327頁。
{14}{15} 連溫卿:《臺灣文化協(xié)會的發(fā)軔——臺灣政治、文化、社會運動的第一頁》,《臺北文物》第2卷第3期,1953年11月15日,第71頁。
{17} 溫·連(連溫卿):《對同情講演的感想》,《臺灣民報》總第139號,1927年1月9日,第14版。
{18} 宋炳輝:《弱小民族文學(xué)的譯介與20世紀(jì)中國文學(xué)的民族意識》,復(fù)旦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03年,第79頁。
{19} 按,該篇在《臺灣民報》共連載四次,第一次刊載時題為《怎么是世界語主義》(1926年10月24日),之后改題為《什么是世界語主義》(1926年10月31日、1926年11月14日、1927年1月9日)。
{20}{22} 溫·連(連溫卿):《什么是世界語主義》,《臺灣民報》總第131號,1926年11月14日,第10版,第13-14版。
{21} 史可乘(連溫卿):《人類之家·臺灣ESP學(xué)會》,《臺北文物》第3卷第1期,1954年5月1日,第92頁。
{23} 黃朝琴:《漢文改革論》,《臺灣》第4年第1號,1923年1月1日,第28頁。
{24} 張我軍:《研究新文學(xué)應(yīng)讀什么書》,《臺灣民報》第3卷第7號,1925年3月1日,第16-17版。
{26} 徐紀(jì)陽:《臺灣魯迅接受史研究(1920-2010)》,廈門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2年。
{27} [俄]愛羅先珂:《愛羅先珂童話集·序》,魯迅譯,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22年版,第1頁。
{28} 按,已有研究多認(rèn)為《臺灣民報》對愛羅先珂作品的推介是出于對魯迅譯作的關(guān)注,見徐紀(jì)陽:《臺灣魯迅接受史研究(1920-2010)》,廈門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2年;徐榛:《“五四”新文學(xué)的引介、實踐與接受——論張我軍與魯迅的文學(xué)相遇》,《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論叢》2020年第1期。
{29} 按,臺灣譯介最早的文章是[日]佐野學(xué)著:《弱小民族解放論——社會主義和民族運動》,冰瑤譯,《臺灣》第4年第6號,1923年6月10日,第65頁。
{30} 一舟:《弱者的特權(quán)》,《臺灣民報》第2卷第8號,1924年5月18日,第1版。
{31} 廉清(謝廉清):《北京通信》,《臺灣民報》第2卷第8號,1924年5月18日,第9版。
{32} 朱雙一:《〈臺灣民報〉對五四新文學(xué)作品的介紹及其影響和作用》,《臺灣研究集刊》,2008年第4期。
{33} 魯迅:《魚的悲哀·譯者附記》,《婦女雜志》第8卷第1號,1922年1月。
{34} 乙君:《我之十愿》,《臺灣民報》第3卷第1號,1925年1月1日。
{35} 《宗教的革命家甘地》在《臺灣民報》發(fā)表的時間1925年6月21日、7月1日、7月26日、8月2日、8月9日、8月16日、8月23日、8月30日、9月6日、9月13日、9月20日、9月27日、10月4日。
{36} 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1年版,第321頁。
{37} [俄]加拉罕:《租界可廢了!須改革對話政策》,《臺灣民報》第59號,1925年7月1日,第12版。
{38} 天游生:《黃鶯》,《臺灣民報》第103號,1926年5月6日,第13-15版。
{39} 一郎(張我軍):《我的學(xué)校生活的一斷片·識》,《臺灣民報》第62號,1925年7月26日,第16版。
{40} 按,《臺灣民報》當(dāng)時刊登了眾多反種族歧視和殖民政策的文章。如,劍:《新時代的植民政策——要放棄舊時代的植民思想》,《臺灣民報》第1卷第4號,1923年3月11日,第1版;《為然有色以種的問題》,《臺灣民報》第2卷第12號,1924年7月1日,第5版;前非:《黃色人種應(yīng)該著覺悟嘮!》,《臺灣民報》第2卷第24號,1924年11月21日,第5-6版;《有色人種的抗議》,《臺灣民報》第2卷第24號,1924年11月21日,第8版;《尊重植民地的國民性就不是同化主義了》,《臺灣民報》第3卷第6號,1925年2月21日,第1版;《白禍呢?黃禍呢?》,《臺灣民報》第80號,1925年11月22日,第9版;等等。
{41} 陳芳園(陳逢源):《帝國主義是甚么?》,《臺灣民報》第67號,1925年8月26日,第21-22版。
{42} 晚村(呂阿墉):《東西雜談》,《臺灣民報》第105號、第106號、第107號、第108號、第110號、第112號、第113號、第114號、第115號、第116號、第117號,1926年5月16日、5月23日、5月30日、6月6日、6月20日、7月4日、7月11日、7月18日、7月25日、8月1日、8月8日,第9-11版、第11-12版、第10-11版、第11-12版、第10-11版、第9-10版、第11版、第10-11版、第9-10版、第10版、第10-11版;《亞細(xì)亞民族團(tuán)結(jié)的機會》,《臺灣民報》第2卷第9號,1924年6月1日,第1版;《由酣睡中大亞細(xì)亞的覺醒和白人侵掠的抗拒》,《臺灣民報》第2卷第12號,1924年7月1日,第5-6版;錫舟(王敏川)譯:《亞細(xì)亞民族的團(tuán)結(jié)》,《臺灣民報》第3卷第1號,1925年1月1日。
{43} 《弱小民族的奮起》,《臺灣民報》第61號,1925年7月19日,第9版。轉(zhuǎn)載日本《大阪朝日》1925年6月28日社說。
{44} 《俄政府助捐十五萬元》,《臺灣民報》第1卷第12號,1923年12月1日,第6版。
{45} 《蘇聯(lián)人民之援華》,《臺灣民報》第3卷第7號,1925年3月1日,第4版。
{46} 《團(tuán)體組織的必要》,《臺灣民報》第94號,1926年2月28日,第1版。
{47} 《臺灣民族的解放運動》,《臺灣民報》第142號,1927年1月13日,第2-3版。
{48} 《臺灣解放運動的考察》,《臺灣民報》第142號,1927年1月13日,第2-3版。
{49} [日]神田正雄著:《弱小民族的心理》,文則在譯,《臺灣民報》第308號,1930年4月12日,第3版。
{50} 蔡培火:《我望內(nèi)臺人自省》,《臺灣民報》第86號,1926年1月1日,第8-10版;泗筌:《臺灣人的幾個特性(續(xù))》,《臺灣民報》第99號,1926年3月28日,第12-13版。
{51} 泗筌:《臺灣人的幾個特性(續(xù))》,《臺灣民報》第99號,1926年3月28日,第12-13版。
{52} [俄]愛羅先珂著:《狹的籠》,魯迅譯,《臺灣民報》第73號,1925年10月4日,第15版。
{53} 魯迅:《狹的籠·譯者記》,《新青年b30a65c63dc52730c144c2283b2411ac》第9卷第4號,1921年8月1日,第27頁。
{54} 《治安維持法對臺灣有何影響》,《臺灣民報》第3卷第16號,1925年6月1日,第8頁。
{55} 范與無政府主義者的交往,可參考邱士杰:《一九二四年以前臺灣社會主義運動的萌芽》,臺北:海峽學(xué)術(shù)出版社2009年版,第130-133頁。
{56} 按,1927年1月日本“警視總監(jiān)”通報王詩瑯、周和成和吳滄洲三人郵寄給日本東京的信件提及臺灣已經(jīng)結(jié)成“黑聯(lián)”相關(guān)事項;此外,在謝賴登處搜查出臺灣黑色青年聯(lián)盟宣言書。2月1日,日警開始進(jìn)行全面檢舉黑色青年,并逮捕相關(guān)人員四十四名。
{57} 《黑色青年聯(lián)盟事件 驚動全島的大檢舉 結(jié)局四名被付公判》,《臺灣民報》第191號,1928年1月15日,第3版。
{58}{70} 葉榮鐘:《葉榮鐘日記(上)》,臺中:晨星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45頁,第29頁;黃邨城(黃春成):《談?wù)劇茨弦簟怠?,《臺北文物》第3卷第2期,1954年8月20日。
{59} 按,《南音》編輯兼發(fā)行人為黃春成,但黃春成在《談?wù)劇茨弦簟怠芬晃闹姓f道編輯由郭秋生負(fù)責(zé)。見黃邨城(黃春成):《談?wù)劇茨弦簟怠?,《臺北文物》第3卷第2期,1954年8月20日?!赌弦簟返谄咂陂_始編輯兼發(fā)行人改為張星建。
{60} 黃邨城(黃春成):《談?wù)劇茨弦簟怠?,《臺北文物》第3卷第2期,1954年8月20日。
{61} 奇(葉榮鐘):《發(fā)刊詞》,《南音》創(chuàng)刊號,1932年1月2日。
{62} 奇(葉榮鐘):《“大眾文藝”待望》,《南音》第2號,1932年1月15日。
{63}{64} 葉榮鐘:《葉榮鐘日記》(上),臺中:晨星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83頁,第37頁。
{65} 奇(葉榮鐘):《第三文學(xué)提倡》,《南音》第8號,1932年6月10日。
{66} 奇(葉榮鐘):《再論“第三文學(xué)”》,《南音》第9、10合刊號,1932年7月20日。
{67}{78} [日]昇曙夢著:《最近“蘇維埃文壇”的展望》,毓文(廖漢臣)譯,《南音》第5號,1932年3月14日。
{68} 按,有研究認(rèn)為葉榮鐘并沒有自外于中國。見徐秀慧:《文學(xué)、民族、革命——魯迅與臺灣文人葉榮鐘》,《魯迅研究月刊》2016年第10期。
{69} 魯迅:《致陳煙橋》,《魯迅全集》第十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1年版,第206頁。
{71}{73} 擎云(葉榮鐘):《關(guān)于魯迅的消息》,《南音》第3號,1932年2月1日,第14頁。
{72} 按,呂美親描述葉榮鐘收藏的《愛羅先珂童話集》為大陸第1925年第5版。1925年大陸只在12月出版了《愛羅先珂童話集》一版。因此,葉榮鐘收藏本應(yīng)該為1925年12月版。從時間推斷,晚于《臺灣民報》的《鴨的喜劇》發(fā)表時間。
{74} 按,葉榮鐘所言是佐藤春夫在《中央公論》1932年1月號發(fā)表的文章。佐藤春夫1932年1月在《中央公論》發(fā)表了翻譯的魯迅《故鄉(xiāng)》,后附有《關(guān)于原作者小記》。葉榮鐘當(dāng)時應(yīng)是從這篇文章中了解到魯迅的信息。
{75} 魯迅:《魯迅自敘傳略》,《南音》第11號,1932年7月27日。
{77} 俗:《酒筵上》,《南音》第7號,1932年5月25日,第32-36頁。
{79} 按,賴和被視為“弱小民族作家”,其作品被認(rèn)為帶有“弱小民族”的性質(zhì)。見陳建忠:《賴和的文學(xué)與思想研究》,高雄:春暉出版社,2004年,第203頁;施淑:《賴和小說的思想性質(zhì)》,《兩岸文學(xué)論集》,臺北:新地文學(xué)出版社,1997年,第123頁;林瑞明:《臺灣文學(xué)與時代精神——賴和研究論集》,臺北:允晨文化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94年,第136頁。
{80} 按,賴和藏書中有《愛羅先珂童話集》《世界的火災(zāi)》和《枯葉雜記》,見呂美親:《論析臺灣世界語雜志〈La Verda Ombro〉中的愛羅先珂作品》,《臺灣文學(xué)研究學(xué)報》第26期,2018年4月;見賴和著,林瑞明編:《賴和全集·雜卷》,臺北:前衛(wèi)出版社,2000年,第324、325頁。另,呂美親在賴和紀(jì)念館中發(fā)現(xiàn)賴和藏書有魯迅翻譯的《世界的火災(zāi)》和《愛羅先珂童話集》,皆為1924年12月版本。然根據(jù)《魯迅著譯版本研究編目》一書記載,《愛羅先珂童話集》在1924年只2月發(fā)行過一次,12月并未出版。不過,《世界的火災(zāi)》確實為1924年12月版。極有可能呂美親將兩本書混記為同一時間出版。賴和藏書中的《愛羅先珂童話集》應(yīng)為1924年2月上海商務(wù)印書館發(fā)行的第4版。《世界的火災(zāi)》和《枯葉雜記》均是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出版的中譯本。
(責(zé)任編輯:霍淑萍)
Lamentations of the Weak:the Issue of the Weak
Race in Taiwan and Vasili Eroshenko
Guo Mengmeng
Abstract: Subsequent to May Fourth, Eroshenko, a Russian writer, was introduced to China by Lu Xun and Hu Yuzhi, causing attention to be paid to him. Not limited to the world of letters on the mainland, his sphere of influence also spread to the world of thought and culture in Taiwan. In the 1920s and 1930s, Taiwan’s Esperanto magazine, Green Shade, The Taiwan-
Minpo, an enlightenment magazine, and Southern Sounds, a magazine rich with literary rural colours, had all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works by Eroshenko. Taiwan’s acceptance of Eroshenko was a result of being influenced by Lu Xun but it was also because of the significance of enlightenment Eroshenko had in resolving the internal problems of Taiwan. Eroshenko was an Esperantoist, an anarchist and was also concerned with the fate of weak nations or races. All that resonated with the intellectuals in Taiwan, becoming the thought resource for them in opposing colonialism and engaging in leftwing cultural movement.
Keywords: Eroshenko, weak nations or races, Green Shade, The Taiwan-Minpo, Southern Soun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