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鄭振鐸與顧廷龍的關(guān)系,學(xué)界鮮見論說。我僅見者為鄭振鐸研究專家陳??祵懙囊黄獙N?,先后以不同題目收入《顧廷龍先生紀(jì)念集》和《鄭振鐸論(修訂本)》兩書,此文系作者特為紀(jì)念顧廷龍誕辰一百一十周年所作。陳??滴闹幸惨昧祟櫷埖娜沼洠珨?shù)量不多。2022年中華書局出版了厚達(dá)一千余頁的《顧廷龍日記》。
在此之前,陳??抵荒苻D(zhuǎn)而從他人日記中尋找資料。如關(guān)于鄭振鐸與顧廷龍的第一次見面,陳??蹈鶕?jù)顧頡剛1932年10月14日的日記,推斷這天晚上顧頡剛宴請鄭振鐸的岳父高夢旦,鄭振鐸、顧廷龍均在座,應(yīng)是二人(陳文中此處誤將顧廷龍寫為“顧頡剛”)最初的會面。其實,顧廷龍日記也有記錄:“夜,頡剛宴高夢旦先生,前商務(wù)書館編譯所長。座有鄭振鐸、高君珍(“箴”誤——引者注),高先生之婿與女也?!睆目跉馀袛?,這確實應(yīng)是顧廷龍第一次見到鄭振鐸。
在這時斷時續(xù)的不完整日記中,根據(jù)我自己粗略的統(tǒng)計,提到鄭振鐸近七十處。不可謂少,但也絕不算多。考慮到二人抗戰(zhàn)時期都在上海,且均為學(xué)界中人,愛好購藏舊書,交往自應(yīng)頻繁,不足七十次確實不算多。1932年日記中僅見10月14日二人初次見面的記錄,算是席間偶見,此后多年再未見記載。顧廷龍日記中再次看到鄭振鐸的名字,要到1940年3月3日,且不是二人會面,僅是順口提了一下名字,“此書索價四十元,已為鄭振鐸要去”,被鄭振鐸買走的這本書是《辛齋詩稿》。
3月28日又記:“景鄭、永瞻榆園剩余書一卡車,六千元為長樂鄭公購去。”4月9日記:“聞王云,平中現(xiàn)刻《盛明雜劇三集》,由刻前兩集者續(xù)為也,原本由鄭公托中國書店求售,值貳千元,不可謂非善價矣?!贝藭r顧廷龍與鄭振鐸應(yīng)該沒什么交往,不僅日記中少見記載,即便提到鄭振鐸,也多是將其作為購書的競爭者看待的。同年7月25日的日記內(nèi)容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赴中國書店,遇老友,見余挾殘書一包,戲曰:汝又購何種佳本耶?實則吾已久不涉足書肆,又不愿出巨價,安有好書可得?!彪S即提到其“有三書失之交臂”,第二種為《雪竇山志》,“前有圖,刊有弘光乙酉款,余于來青見之,時楊估正與蘇估議價,須五十元,余意斥十元尚可留。鄭公至,以二十元成交”。鄭振鐸此時簡直是“橫刀奪愛”,難怪顧廷龍心有不滿,語出怨言,甚至在日記中自怨自艾,稱自己“又不愿出巨價,安有好書可得”,埋怨之態(tài)透紙可見。此后提及鄭振鐸,也多是關(guān)于購書事。
1941年1月18日,才出現(xiàn)二人正式交往的記載,但仍是在宴席上?!巴響?yīng)拔翁招飲,座有徐森玉、趙斐云、瞿鳳起、鄭振鐸、博山及余,主人及秘書王仲明”。拔翁即李拔可,所召集的多是藏書界人。3月15日潘博山招飲,5月2日徐森玉招飲,5月10日劉承干招飲,5月13日蔡季襄招飲,6月5日潘博山兄弟招飲,7月21日王伯祥、章錫琛招飲,鄭、顧二人均在座。
此后二人交往漸少,再次在顧廷龍日記中見到關(guān)于鄭振鐸的記載已是幾個月之后的次年2月份。1942年2月20日,顧廷龍記鄭振鐸到其工作的合眾圖書館參觀,這次二人應(yīng)該有較多的交流,因此日記中記:“據(jù)鄭稱,近聞北平圖書館已改組,開館有日矣?!贝撕蠖私煌鶟u密。3月27日記:“徐森玉、鄭西諦來,因聞有日人,來館探究竟?!贝酥溉毡救擞韬媳妶D書館作為會場定期開會事,鄭振鐸來,既是探聽消息,也是表示關(guān)心。6月1日記:“鄭振鐸偕耿某來?!蔽囱宰龊问?,或許仍是參觀合眾圖書館。6月16日記:“鄭西諦乞閱《容臺集》?!?月21日記:“西諦來,示劉氏書目,加識者為在港失去矣。又自抄目一冊,得于劉之外者,計百十八頁,一萬八千六百七十九冊。承允傳鈔一本。”8月13日記:“鄭西諦、陳啟成、袁帥南、楊金華先后來?!?0月26日記:“振鐸忽來電話,稱葉譽虎有書贈合眾,屬往接洽?!?2月29日記:“揆丈來言,帥南復(fù)命,翰怡解約之意頗堅,蓋原居間人施韻秋d94757a88b8821c8e4406c46d395fafd、西諦慫之甚力?!?943年2月10日記:“長樂鄭君來,言將以《玄覽堂叢書》相贈,余以本館《叢書》贈之?!?月26日記:“楊金華為鄭君送《玄覽堂叢書》來。據(jù)謂現(xiàn)售千五百元矣?!?944年1月26日記:“森玉、西諦來,見借《方氏書目》三冊?!?月5日記:“聘丞、森玉、西諦來?!?月8日記:“日前森玉來電話,余托向西諦告假沈欽韓《水經(jīng)注疏證》?!?0月3日記:“西諦來,提及《袁爽秋日記》事,渠言前年底已付一千七百元?!?945年1月2日記:“歸,在蘊華閣選雜書,遇鄭西諦,即檢所輯《明季史料叢書》贈館。”
抗戰(zhàn)勝利后,1946年1月5日顧廷龍日記中首見請鄭振鐸吃飯記錄,該日日記載:“約建功、森老、西諦、紹虞、揆丈午餐?!被蛟S是為即將赴臺灣的魏建功送行,請鄭振鐸等人作陪。因是日鄭振鐸日記缺失,無從印證,此后雙方交往再次密集起來。2月8日記:“森老、西諦來,招就教育部清點戰(zhàn)時文物損失委員會司筆札?!?月27日記:“應(yīng)西諦招飲,允贈《文藝復(fù)興》。”這是首次見鄭振鐸請顧廷龍吃飯,或許是回請1月5日顧廷龍那次請客。
此后宴飲又漸多,雙方又多次在宴席上碰面。如5月5日張?zhí)鞚烧酗嫞?月11日嚴(yán)景耀雷潔瓊夫婦、高君珊合請顧頡剛、吳文藻謝婉瑩夫婦,6月6日孫實君宴請顧頡剛,6月25日徐森玉招飲,1947年1月12日王以中招飲,2月6日鄭振鐸招飲,3月11日徐森玉為王重民洗塵,等等。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47年5月30日,鄭振鐸五十大壽,朋友多請客祝賀,顧廷龍也送陳酒一壇以賀,由此可見二人關(guān)系已頗密切了。10月22日又記:“默存來,同訪西諦、慰堂,商定后日為森老餞行?!?1月19日記:“默存來。振鐸招飲?!?1月22日記:“西諦來電話,述悉慰堂即與揆丈約其后日夜飯?!币嗫梢娖潢P(guān)系之日益密切。當(dāng)然,在此期間,二人仍多因購書、觀書、借書、藏書事往來。
新中國成立后,因鄭振鐸北上,顧廷龍仍留在上海,二人交往必然受到影響,但好在都在文化系統(tǒng),工作上必然有聯(lián)系。顧廷龍僅1950年和1951年日記較完整,其他年度都時斷時續(xù),1952年4月起至1959年甚至全部失記,而1958年10月鄭振鐸即因飛機(jī)失事而不幸罹難,因此這段時間顧廷龍日記中僅可見到兩次關(guān)于二人交往的記錄。僅見的這兩次,恰一次因私,1950年1月1日記:“晚,約振鐸、斐云、森老、頡剛便酌?!边@時鄭振鐸因參加華東工作團(tuán)的接收、接管工作回到了上海,顧廷龍以老朋友的身份出面招飲、接待,是朋友間的聚會。另一次為公,1950年8月29日記:“復(fù)西諦信,將賬單寄去,并請匯百萬為運費,本館實難墊也?!?/p>
1958年10月18日鄭振鐸罹難時,恰顧廷龍日記輟記,不知他得知消息后是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