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慶年間,山東嶗山西麓有一個板橋鎮(zhèn),鎮(zhèn)子上有一家名為“仁和堂”的藥鋪,掌柜姓楊,世代懸壺濟世,醫(yī)術(shù)高明,因而家業(yè)興旺。
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
在嘉慶十二年的隆冬,以“九頭雕”為首的一幫土匪,趁夜?jié)撊搿叭屎吞谩?,將楊家上下十五口殘忍殺害,然后將所有的金銀細軟和名貴藥材洗劫一空。臨走時,“九頭雕”吩咐手下放了一把火,將“仁和堂”燒為灰燼?!叭屎吞谩钡纳僬乒駰罱B鵬因外出訪友,幸免于難。他回來之后,見到的竟是家破人亡,自然痛不欲生。土匪“九頭雕”在嶗山一帶作惡多端,官府為了將兇匪緝拿歸案,曾數(shù)次派兵進山剿匪,怎奈山高林密,每次都讓狡猾的“九頭雕”給溜了。這樁轟動山東地界的血案,便成了一樁懸案。
楊紹鵬樂善好施,在板橋鎮(zhèn)上的名聲甚好。人們同情他的遭遇,便由地保出面籌得一些銀兩,將其中一間燒塌的廂房修葺一番,才使他有了一個棲身之所。
楊紹鵬自幼熟讀醫(yī)書,深得父親真?zhèn)?,推拿接骨之術(shù),并不在父親之下。一晃過了兩年,山里的野果熟了,正是采草藥的好時節(jié)。
這天,楊紹鵬翻過燕嶺的時候,已采集了半簍草藥。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繼續(xù)朝深山走去。在經(jīng)過一道人跡罕至的巖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陣凄厲的嗥叫。循聲望去,只見一條手腕粗的蟒蛇,正在翻滾著絞殺一只白色的狐貍。那狐貍絕望地掙扎著,并朝楊紹鵬投來哀求的目光。
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楊紹鵬猶豫片刻,轉(zhuǎn)身折了一根枯枝,沖上前去狠狠擊打蟒蛇的頭部。蟒蛇疼痛難忍,放開白狐朝旁邊一個石洞逃去。白狐已經(jīng)奄奄一息,楊紹鵬俯身細看,發(fā)現(xiàn)就在它剛才掙扎時,全身的骨節(jié)大都錯位了。它的右前足上還有一道腐爛的傷口,血水正汩汩地往外涌著。
楊紹鵬估摸白狐先前遭銳器所傷,因此行動不便,這才被蟒蛇捕到。他從藥簍里挑選出幾種草藥,用石頭搗爛,敷在了白狐的傷口上,又從衣襟上扯下一縷布條,將白狐的傷口裹住,從頭到尾為受傷的白狐簡單推拿了一番,錯開的骨節(jié)大都復(fù)位。
楊紹鵬擔(dān)心那條蟒蛇再回來,就把采集的草藥倒掉,將白狐放到藥簍里背下了山。
楊紹鵬用祖?zhèn)髅胤桨局频乃幐喾笤诎缀膫谏?,每三日換一副。閑暇之時,他就為它做推拿。經(jīng)過楊紹鵬的悉心照料,不到一個月,白狐身上的傷就痊愈了。
這天,楊紹鵬趁上山采藥之機,決定將白狐放歸山里。然而,待楊紹鵬轉(zhuǎn)過身下山時,那只白狐一直跟隨在他的身后,不肯離去。楊紹鵬便停下腳步,故意板起臉說:“俺家遭不幸,哪有能力養(yǎng)你?!你身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還是自謀生路去吧!”白狐好像聽懂了楊紹鵬所說的話,繞著他轉(zhuǎn)了三圈,而后徑直鉆入山林里去了。
半個月后的一個傍晚,外面正飄著細碎的雪花。楊紹鵬行醫(yī)回來不多會兒,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楊紹鵬趕緊起身去開門,竟是那只白狐在用身子撞門。它“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用嘴扯了幾下他的褲腳,而后圍著院子跑了一圈,便朝外奔去。
楊紹鵬感到很奇怪,便跟在白狐的后面。跑到一個石坡下,那只白狐停了下來,并不停地繞著圈子。緊跟在后面的楊紹鵬隱約看到石坡下面好像躺著一個人。待跑到近前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個姑娘躺在那兒,她一動不動,身上已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楊紹鵬趕緊俯身試了一下她的鼻息,尚有氣息。他顧不得多想,脫下身上的棉袍將那昏死的姑娘裹住,背起她匆匆趕回鎮(zhèn)里。待回到家時,楊紹鵬已經(jīng)累得大汗淋漓。
楊紹鵬將她平放在火炕上,蓋上厚厚的被褥,將爐火調(diào)旺之后,又找來姜片在她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揉搓了一陣。姑娘漸漸蘇醒過來,當(dāng)她看清楚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男子時,萬分驚恐地喊道:“你是誰?!”第一次跟一個姑娘獨處一室,楊紹鵬十分拘謹,他面紅耳赤地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她。
姑娘恐懼的神情才略微緩和了一些,掩面哭泣起來。從姑娘口中,楊紹鵬得知,她名叫月梅,家住墨城,父親姓宋名德福,是墨城有名的茶商,還經(jīng)營著兩家茶樓。宋德福年過五十才得此一女,夫妻倆對女兒百般疼愛,一家人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可是,就在半年前,她母親忽然患上了一種怪病,脊背上生了兩個大惡瘡,她父親訪遍墨城名醫(yī),卻無人能夠醫(yī)治。膿水滲出、臭氣撲鼻,她母親的病情越來越嚴(yán)重,剛開始是疼如錐刺,坐臥不寧,后來雙腿竟無法動彈。前一天,月梅瞞著母親,帶著兩名仆人前往嶗山華嚴(yán)寺替母親在菩薩面前祈愿。結(jié)果返程途中遭一伙土匪搶劫,兩名仆人都被土匪殺害,而她則被綁到山洞里的一根石柱上。山洞里幽黑陰冷,且洞洞相連。
旁邊的一個洞里燃著爐火,土匪們正圍在一起吃酒。她既恐懼又絕望,生出咬舌自盡的念頭。恰在此時,一團黑影鉆到她的身邊。她隱約看清楚,那個黑影像是一條狗。它咬斷了捆綁月梅的繩索,然后領(lǐng)著她逃出山洞。待出來之后,月梅才看清楚,救她的竟然是一只白狐。
聽到這兒,楊紹鵬急切地問:“你可記得土匪的模樣?”
月梅思忖了一會兒,心有余悸地說:“土匪人多,俺記不清楚。不過,俺記得里面有一個胖子,額頭上生著一個大瘤子。”楊紹鵬狠狠一拳砸在墻壁上,咬著牙恨恨地道:“又是‘九頭雕’在作惡!”
月梅愕然地瞅著他。
楊紹鵬追問:“你可記得山洞的位置?”
月梅搖了搖頭,說只記得洞口有一棵遮天蔽日的百果樹。楊紹鵬推斷,那個地方十有八九是仙云洞。十幾年前,他隨父親進山采藥時,曾到過仙云洞。那地方山險林密,人跡罕至,仙云洞里面則洞洞相連,土匪把貓冬的窩設(shè)在仙云洞,真可謂狡兔三窟。
而后,楊紹鵬便將自己的不幸遭遇對月梅簡單敘說了一遍,月梅又跟著落了一通眼淚。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楊紹鵬便雇了一輛馬車,直奔墨城。他先將月梅送回她家中,家人自然是萬分驚喜。楊紹鵬顧不得跟他們細說,便趕去官府報案。
“九頭雕”在墨城地界作惡已久,知府章之孝頭痛不已。聽到有人報案之后,章之孝自然不敢怠慢。即命宋、劉兩名武功高強的捕頭,率領(lǐng)一百余名官兵前往嶗山剿匪。官兵們在楊紹鵬的帶領(lǐng)下,徑直朝仙云洞的方向奔去。當(dāng)他們趕到仙云洞的時候,日頭已經(jīng)開始西斜了。那些官兵一個個早已累得大汗淋漓,氣喘如牛。他們埋伏在附近,觀察了許久,但仙云洞并無異樣,也不見有人出入。兩個捕頭挑選了幾個身體強壯的官兵,隨他倆進洞緝拿“九頭雕”,剩下的則負責(zé)把守洞口。待進洞之后才發(fā)現(xiàn),洞里一片狼藉,土匪們早已不見蹤影。眾人大失所望,楊紹鵬也氣得連連跺腳。
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從遠處跑來一只白狐,楊紹鵬的眼睛一亮。白狐在他們面前繞了一個圈子,然后徑直朝前跑去。
楊紹鵬對兩位捕頭說:“這是一只靈狐,那個姑娘就是它救出的。它跟土匪好像也有仇,咱們不妨跟著它前去探個究竟?!?/p>
又爬了五六里山路,他們到達了白峰嶺,天已黑了下來。那只白狐折身返了回來,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在一塊隱蔽的石壁處,有一個洞口,洞口被一些枯樹枝遮擋住了。如果不是有煙從洞里飄出來,還真難發(fā)現(xiàn)這個洞口。
他們迅速將洞口圍住,宋捕頭安排十幾名弓箭手向洞里放箭,欲打土匪一個措手不及。箭如飛蝗一般射入洞中,隨即從洞里傳出一聲聲哀號。官兵繼續(xù)放箭,接下來洞里面卻一片死寂,劉捕頭便示意弓箭手退下。僵持了約摸一袋煙的工夫,剩下的土匪突然像馬蜂一樣從山洞里擁出來,與官兵混戰(zhàn)在一起?!熬蓬^雕”雖然功夫了得,卻被宋、劉兩名捕頭死死困住,三人惡戰(zhàn)到一起。
楊紹鵬想起被土匪殘害的親人,早已怒火焚心,他從一個土匪的尸首旁撿起一把鋼刀,也加入了混戰(zhàn)。楊紹鵬跟兩名官兵合戰(zhàn)一個土匪,那個土匪瞧出他這處是個豁口,便虛晃一刀,閃過那兩名官兵,然后揮刀朝楊紹鵬砍來。在這危急關(guān)頭,一個黑影朝著土匪的利刃撲去。只聽“撲哧”一聲,土匪發(fā)現(xiàn)手中的刀并沒有砍中對手,而是砍在一個“怪物”的身上,竟是那只白狐!在他愣怔的瞬間,一名官兵上前一刀了結(jié)了他的性命。可惜白狐要害中刀,不幸死了。
土匪寡不敵眾,不到半個時辰,便死的死、傷的傷,“九頭雕”也被宋捕頭砍傷了右腿,倒在地上,只能束手就擒。
聞知“九頭雕”被擒的消息,墨城地界鞭炮之聲不絕于耳,懸在章大人心頭多年的一塊石頭,也終于落了地?!熬蓬^雕”等眾匪被打入死牢,嚴(yán)加看守。待批文下來之后,擇日斬首示眾。章大人對白狐的義舉,更是驚嘆不已,命人在埋葬白狐的山下修建“義狐碑”一座,以示紀(jì)念。
在表彰宴上,章大人得知,宋德福的女兒還未婚配,而楊紹鵬因家遭不幸,至今也未有家室,便有意撮合他們。
宋德福自見楊紹鵬第一面,就喜歡上了這個小伙子,巴不得成就這樁婚事。他趕緊拜謝:“有勞大人保媒,老朽感激不盡。”
章大人哈哈大笑,道:“兩人姻緣,實乃靈狐做媒。若沒有那只靈狐,你女兒的性命不保,惡匪‘九頭雕’也鏟除不掉!”
宋德福沒有兒子,便將楊紹鵬招為上門女婿,婚后小兩口互敬互愛。楊紹鵬對岳父岳母非常孝順,經(jīng)過他精心治療,岳母的病癥也痊愈了。后來,宋德福出資給女婿在墨城購置了一個門面,“仁和堂”的牌匾重新掛了起來。
楊紹鵬和妻子月梅始終忘不了那只靈狐的恩德,每到清明節(jié),夫妻倆都要攜子女前往“義狐碑”祭奠一番……
(責(zé)任編輯:王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