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完成人事調整的越南政壇，再次出現重大變動。6月14日結束的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會議，建議越共中央給予2016年到2021年任期的上一屆越南政府財政部黨組紀律處分，并點名時任財政部長丁進勇要負主要責任。

丁進勇目前是越共中央政治局16名成員之一，2021年起擔任河內市委書記。他生于1961年，在本屆越共中央政治局中屬于“年輕梯隊”。中央檢查委員會通報稱，丁進勇領導下的財政部黨組失職失責，與近年案發(fā)的多起重大案件有關，包括導致越南“女首富”張美蘭被判死刑的萬盛發(fā)案。

在丁進勇之前，本屆越共中央政治局最初的18名成員中，已有6人因對不同案件承擔政治責任而辭職，分別是原國家主席阮春福、原國家主席武文賞、原國會主席王庭惠、越共中央書記處原常務書記張氏梅、原常務副總理范平明、原中央經濟部長陳俊英。

今年5月，越共中央和越南國會先后舉行會議，增補4位政治局委員，選舉國家主席、國會主席。曾領導反腐敗調查工作的原公安部長蘇林當選國家主席，公安部副部長梁三光、阮維玉分別履新公安部長和越共中央辦公廳主任。不過，公安部常務副部長陳國祖的職務并未調整，而另一位領導反腐敗調查工作的高級官員、內政部副部長阮文安，則和丁進勇一樣在6月14日閉幕的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會議上受到處分。這意味著，越南高層的這一輪人事變動，仍在進行中。

越南財政部“狀況頻出”

這一次，丁進勇是和他的老部下們一起受到處分的。他擔任財政部長時的班子成員，包括現任財政部副部長武成興，已經卸任的部黨委原書記杜黃英俊，副部長黃光海、武氏梅，此番均被點名和丁進勇共同“負主要責任”。此外，近十名財政部原司局級領導亦受到不同程度處分。

在對丁進勇及其領導的原財政部黨組進行批評時，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一口氣列出了一系列重大案件。其中最知名的一件，是越南“女首富”、萬盛發(fā)集團前董事長張美蘭行賄政府官員，偽造貸款材料，從西貢商業(yè)銀行累計騙取貸款超過304萬億越盾（約合人民幣932億元）。

本次通報中涉及官員最多的，則是另一位越南女企業(yè)家，原越南“500強企業(yè)”AIC集團董事長阮氏清仁的案件。2017年開始，AIC集團在全國范圍內中標一系列智能設備、衛(wèi)生、環(huán)境保護等領域的重大政府采購項目，其背后涉及廣泛的官商勾結。本次中央檢查委員會會議，除點名財政部黨組對AIC集團案負有責任外，還對三名卷入其中的省人民委員會主席（省長）給予處分。會議閉幕后，越南政府還發(fā)布了對另外四名涉案副省長的處分決定。

不過，無論是萬盛發(fā)案還是AIC案，都是越南公安部反腐敗調查局追蹤多年的大案，主要涉案人員早已被移送司法機構。阮氏清仁在2023年遭到缺席審判，張美蘭則在今年4月被判處死刑。而在持續(xù)兩年多的調查中，一直沒有財政部部長級官員涉案的公開消息。因此，尚不清楚丁進勇本人和這些案件的關聯(lián)有多深。

值得注意的是，丁進勇的財政部原班子成員，有多人此前已受過處分。最先“出事”的是現年63歲的副部長黃光海。2019年，丁進勇尚在部長任內，黃光海因道德品質和生活作風問題遭到紀律處分，兩年后退休。

之后，在導致本屆政治局成員阮春福、范平明等辭職的核酸試劑腐敗案中，越南公安部反腐敗調查局也調查了主導試劑價格談判工作的財政部原黨委書記、副部長杜黃英俊。官方報道稱，正是在他的指示下，財政部以“臨時情況”為由，繞開法律規(guī)定，通過了明顯過高的協(xié)議價格，為試劑制造商越A公司在各地非法收益超過4萬億越南盾（約合人民幣11億元）大開方便之門。

不過，和科技部長朱玉英、衛(wèi)生部長阮青龍被判處有期徒刑不同，當時的調查稱，杜黃英俊“沒有個人動機和營利目的，不存在為越A公司牟利受益的情節(jié)”，且在案發(fā)后積極配合檢舉，所以反腐敗部門沒有追究其刑事責任。

杜黃英俊、黃光海，以及本次遭到點名的另外兩名副部長武氏梅、武成興，都是長期在財政部工作的技術官僚。杜黃英俊退休時的媒體報道顯示，他在財政系統(tǒng)任職近40年，2006年開始一直擔任財政部副部長，先后輔佐過4位部長，直到在丁進勇主政財政部期間擔任財政部黨委書記，成為后者的“搭檔”。

黃光海在財政金融部門任職超過30年，其中曾在財政部辦公室工作9年。官方簡歷顯示，武成興也曾擔任部領導秘書職務。杜黃英俊、黃光海、武成興，在出任副部長前都擔任過財政部國家預算總局局長。此外，武成興和武氏梅都來自越南中北部的義安省，是丁進勇的前任部長王庭惠的老鄉(xiāng)。

丁進勇并非財政部官員出身。1978年到1983年，他就讀于河內金融會計大學。彼時，王庭惠1978年自該校畢業(yè)后留校任教。丁進勇畢業(yè)后到建設部任職，之后外放出任省委書記。

2011年，王庭惠任財政部長，丁進勇接替王庭惠出任越南政府審計長。2013年，丁進勇接替王庭惠出任財政部長。2021年，王庭惠當選越南國會主席，進入“四駕馬車”行列，丁進勇則又接替王庭惠出任河內市委書記，并首次進入政治局。

今年4月26日，越共中央會議同意王庭惠辭去政治局委員和國會主席職務。通報稱，王庭惠違反了黨員干部相關紀律規(guī)定，“未能發(fā)揮模范表率作用，損害了黨、國家及其個人的威望”。

反腐干將的“升與罰”

6月12日到14日進行的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會議，除了處理丁進勇及當時的財政部黨組的問題外，還發(fā)布了一系列針對高級干部的處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內政部的“65后”副部長阮文安。

通報稱，越共中央內政部副部長、中央內政部黨委常委、內政部黨委檢查委員會主任阮文安，磨煉修養(yǎng)不夠，政治思想、道德和生活作風衰退，在履行職責和被交辦的任務中違反黨的規(guī)定和國家法律，違反黨員行為禁令，造成嚴重后果，引起輿論不滿，對黨組織、機關、單位的聲譽產生消極影響，建議給予紀律處分。

自2021年以來，越共中央高層干部因腐敗或紀律問題遭到處分、引咎辭職，早已不是“新鮮事”，其中也包括了參與反腐敗理論和制度建設的越共中央書記處兩任常務書記武文賞和張氏梅。但是，執(zhí)行反腐敗調查工作的公安系統(tǒng)的部長級官員遭到處分，這還是第一次。

1966年出生的阮文安長期在公安內政部門從事反腐敗工作，后調入中央反腐敗指導委員會任職。2013年，公安系統(tǒng)出身的義安省委書記、義安人潘廷鐲調入中央內政部任常務副部長，后出任部長，并于2021年起擔任中央反腐敗和反消極工作指導委員會常務副主任，主任由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親自兼任。內政部也被明確為該委員會的常設機構。

阮文安也是在2013年調回內政部工作，歷任案件監(jiān)察處理司副司長、司長。2022年，他被提拔為內政部副部長。任命儀式上，潘廷鐲對這位老部下及新任副手給予了高度評價，稱他“歷經艱辛工作，特別是反腐敗工作”。

此后，阮文安多次代表內政部對外通報中央反腐敗和反消極工作指導委員會的會議成果，因此為輿論所矚目。他曾評價核酸試劑腐敗案是“系統(tǒng)性、有組織腐敗的典型案例”，“超出了任何人的預料”；也曾強調反腐敗工作雖然嚴格，但也科學、人性化、富有同理心。

目前外界尚不清楚阮文安具體因涉何案或什么具體問題而遭處分，也不清楚內政部長潘廷鐲是否會根據越共中央的“一把手”相關規(guī)定承擔領導責任。潘廷鐲是越共中央反腐敗工作的主要負責人之一，目前在越共中央政治局排位第七。

值得注意的是，在越南高層近期的人事調整中，公安系統(tǒng)的多位副部長級官員得到提拔，但也有人未如外界預料獲得升職。5月22日，蘇林就任越南國家主席，越南國會同日免去其擔任了8年的公安部長職務。當天，公安部常務副部長、兩屆中央委員陳國祖被確定暫時主持公安部工作。然而，最終得到提拔的，卻是公安部排名第二、第三的副部長梁三光與阮維玉。

梁三光和阮維玉分別比蘇林小8歲和7歲，都出生于興安省，是越南公安部本屆副部長中僅有的兩位蘇林同鄉(xiāng)。梁三光還是蘇林在人民安全學院的學弟，畢業(yè)后和蘇林同在安全系統(tǒng)工作。越南媒體曾簡要報道梁三光過去的履歷，稱他長期擔任公安部副部長助理、公安部辦公室副主任職務。2010年到2016年，蘇林擔任越南公安部副部長。2016年，蘇林出任公安部長。次年，梁三光即調任公安部辦公室主任。

阮維玉的履歷則和阮文安比較相似。他早年在河內市公安局任職，2012年轉入河內市公安局的反腐敗調查部門，直至出任河內市公安局副局長兼?zhèn)刹榫志珠L，成為河內公安系統(tǒng)反腐敗部門的最高負責人。2016年調入越南公安部，2018年出任重組后的貪污、走私及經濟犯罪偵查局首任局長。該部門代號C03。

2021年起，阮維玉以公安部副部長兼任偵查局局長，統(tǒng)一領導C03等偵查部門工作。當年年底，核酸試劑腐敗窩案案發(fā)。該案第一位嫌疑人潘國越被警方逮捕兩天后，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親自作出指示，要求公安系統(tǒng)“積極、主動、大力和有效參加打擊消極腐敗現象工作”。

最終，防疫腐敗系列案件導致時任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政府常務副總理范平明辭職。2023年12月，阮維玉被授予上將軍銜。兩年前他剛剛成為中將。越南公安法規(guī)定，中將晉升上將的最低期限為4年。阮維玉由于領導反腐敗偵查等工作“功績優(yōu)異”，得到時任國家主席武文賞特別批準破格晉升。四個月后，武文賞因牽涉C03查出的地方腐敗案件而辭職。當時擔任公安部長的蘇林，成為國家主席的繼任者。

隨后，阮維玉、梁三光先后被任命為越共中央辦公廳主任和公安部長。按照越南干部任命的慣例，二人均屬于“破格提拔”。越南公安部長和越共中央辦公廳主任都是由政治局委員擔任的高級職位，而政治局委員在上一屆中央委員中產生。

蘇林本人在2011年首次進入越共中央委員會，2016年在第二次進入中央委員會時進入越共中央政治局并出任公安部長。阮維玉的前任黎明雄2016年首次當選中央委員，時任越南國家銀行行長的他此后到越共中央辦公廳協(xié)助主任陳國旺工作，2020年，黎明雄再次當選中央委員，才進入越共中央政治局并出任中央辦公廳主任。

相比之下，梁三光、阮維玉都是在2021年首次進入越共中央委員會，至今尚未任滿一屆中央委員。也正因為擔任一屆中央委員的資歷不符合增補進政治局的要求，他們在今年5月閉幕的越共中央會議上并未進入政治局。目前，越共中央政治局有16名委員，還有2個缺額。

這16名委員中，軍警背景出身的有7人，分別是國家主席蘇林、政府總理范明政、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梁強、內政部長潘廷鐲、宣教部長阮仲義、國防部長潘文江和最高法院院長阮和平。加上梁三光、阮維玉，未來政治局中，軍警背景出身的成員可能為9人。而本屆政治局委員中已辭職的6名成員，無一人來自軍警系統(tǒng)。不過，丁進勇的職務變動尚未計算在內，越南最高領導層的格局，仍將繼續(xù)發(fā)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