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股清風(fēng)徐來,浙產(chǎn)愛情電影《被我弄丟的你》在少有的純愛電影譜系中,以現(xiàn)場感、高概念和高度符號化、表演性的場景配置,讓觀眾身臨其境,最后,又以它超越一般好萊塢悲情戲的套路,以突如其來的“清新”“和解”的劇情配置,擊中觀眾的情感要害,引發(fā)觀眾強烈的情感共鳴。入俗和超俗,組成了它的敘事格調(diào)。
筆者對該電影敘事的三個方面印象深刻。
第一點比較印象深刻的是電影敘事技法和文體。電影朝向幾個文體的向度生長。該故事講述一對當(dāng)代北漂戀人白曉宇和王斤斤的帶有“北漂一族”集體性癥候的愛情生活。敘事上,是對日本愛情電影《花束般的戀愛》等的致敬和模仿。編年體的電影文體,旨在建構(gòu)一種時間美學(xué)(以及在時間美學(xué)譜系里的追憶、愛的歷程、生命歷程、死而復(fù)生、追憶初心、回到記憶的原點等這些次級時間敘事的主題)?!侗晃遗獊G的你》與日本電影《花束般的戀愛》的設(shè)置不同,《花束般的戀愛》從分手的結(jié)局開始倒敘,記載主人公如何從“一種機緣”的緣故走在一起生活,隨著時間推移,慢慢離愛的原點越來越遠的悲情故事?!侗晃遗獊G的你》也用編年體。編年體在此片中的敘事功能,除了看似忠誠記錄主人公的愛情歷程,也保留了對親情美學(xué)(包括親情是如何喪失和找回的歷程)、生命美學(xué)的兼顧。但是,由于編年體的時間順序不同,導(dǎo)致了主題的差異。前者以釋懷為目的,后者以彌合為訴求。順時間的推進,意味著在有畫外音的體制里,增加了代言體(戲劇模式)的線性敘事以及對未來和結(jié)局的未明性。
第二點是該電影有著廣泛的社會語境和時代癥候的索引性。電影指涉和索引了當(dāng)代社會語境(失孤、青少年叛逆、職場競爭以及殘酷青春的主題)。電影的主題——命運的邏輯(這個正題和反題同時存在的格言),其出典來自美國恐怖小說家愛倫·坡的小說。誠如在愛情電影中都有這種借助第三種事物、媒介讓兩人走到一起,或者最終分手的相似橋段設(shè)計,在《夜空總有最大密度的藍色》中,是新宿的一名街頭唱歌的女子,后來成為明星;在《花束般的戀愛》中,是日本的先鋒劇場藝術(shù)家,在這部電影中,愛倫·坡作為一種媒介、姻緣、線索而存在。一開始出現(xiàn)的愛倫·坡主題游樂園,慢慢以敘事的場景、地理、媒介物出現(xiàn),最后成為“元敘事”元素(敘事的內(nèi)核)。愛倫·坡小說人物借尸還魂的典故,成為融合進主線敘事的重要隱喻和復(fù)調(diào)再現(xiàn)物——而出現(xiàn),在審美和觀眾的觀影體驗上,具有愛倫·坡復(fù)活的意蘊。該電影在“講述一個故事”之外,有了印證另一個文本、另一種境遇的“復(fù)述”“印證”等意蘊。
第三點是這部愛情電影的主題。電影以別致的結(jié)構(gòu)、流暢的鏡頭語言、聲情并茂的敘述形式,講述了一個在當(dāng)代,愛情可以朝向?qū)捜莺蛷浹a生長的故事。電影編劇睿智之處,是以中國人陰陽相和的經(jīng)驗和愛倫·坡小說人物復(fù)活的情節(jié)為經(jīng)驗,將愛倫·坡的格言“命運就是邏輯”做成了二律背反的事物。即,它同時可以作為正命題和反命題出現(xiàn)。電影前半段在講述年輕人生活的不容易,導(dǎo)致被命運操控的故事線,與后半段講述年輕人同時可以擁有駕馭生活的智慧——這種“命運是可以反操縱的”哲學(xué),等于是一種反題。這種正題和反題的切換,剛好與劇情電影需要的突轉(zhuǎn)進行了無縫對接。一言蔽之,壓在中國人頭上的東西,在這部電影里被機智的主人公,憑著媒介(頓悟和親人的助力),最終解構(gòu)了這句“命運就是邏輯”的格言和箴言,也隱喻在密室逃脫這樣的語境里,生活可以造就神話,正如愛情可以造就一見鐘情。
在片名上,《花束般的戀愛》標題的落幅在“戀愛”,《被我弄丟的你》標題的落幅在“你”(與《少年的你》標題的落幅在“你”一樣)。這第二人稱“你”,帶著主人公敘述口吻的濃濃愛欲和一旦“愛”丟失就會萌生的修復(fù)之愿望。因此,丟而復(fù)得——成為該愛情電影具有時代性的象征,現(xiàn)代化語境下的時代新主題,告訴我們情感可以失而復(fù)得,愛情可以彌合和寬容、包容和理解。正如通過劇中人白曉宇父親的“畫外”“死者”口吻的生前剪輯戀人生活圖片而成的投影影像和錄音的再現(xiàn)——所呈現(xiàn)的那樣(在愛情里生活,在生活里愛情),照樣可以化解愛情易碎品一般自古就有的迷局。電影正向、積極的主題,是通過形式和內(nèi)容的互文、相互的指涉所達到的。劇中一開始兩人因為一次高考的機遇,在四年后意外地重逢之后,又因為與愛倫·坡的緣分走到一起,開始一起生活。而其中的職業(yè)和最后的劇情橋段,都圍繞愛倫·坡。愛倫·坡一語成讖——命運(看似)就是邏輯,兩人回憶這個邏輯的起源,最后,出乎意料地以寬容和愛的初心瓦解了這個魔咒。
從這一點上講,電影的立意比純粹劇情電影《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好。暖色系的痕跡保持了愛情電影的新鮮度,也在眾多的全球愛情電影譜系里,織就了屬于中國的愛情電影敘事范式。悲情固然是人類的經(jīng)驗,但是也可以隨著主人公的奮斗和行動化解,一種思維、習(xí)俗甚至審美范式(“愛情如花束易逝”“生活本質(zhì)是一部向死的悲劇”就是一種審美范式)和不斷的生活歷練、親情的陶冶中得到救贖。
總而言之,該愛情電影巧妙運用國際愛情電影的“浪漫敘事范式”和“祛魅的主題”之糅合,將一對年輕人的愛情生活敘事成功做成了一種范式:敘述調(diào)、順時間的編年體、向著初心而生的愛情修復(fù)術(shù),以及尋找與愛情電影相吻合的媒介(這種在日本電影里是火車、咖啡館、愛情公寓、溫泉、榻榻米、廟堂以及突如其來的絕癥,在美國電影里是高貴、崇高、燦爛文明——如展現(xiàn)古希臘文明勝跡和社會階層關(guān)系脫域相輔相成,因此也帶有酒神節(jié)狂歡意味的故事《羅馬假日》,在這部電影里是借助美國恐怖小說的鼻祖愛倫·坡的小說人物形象、語言和道具)。電影的副主題似乎在告訴觀眾,愛情這種事物并不是依靠理性可以控制的,而往往需要現(xiàn)象學(xué)的智慧和認知上的謙遜(有時候它成就于相對比較模糊和混沌的地帶、無法命名的潛意識領(lǐng)域)。筆者相信,是導(dǎo)演和編劇在意了這些事物和現(xiàn)象,也即是注意到了“新時代愛情電影的動作思維、裝配思維”或者“這個時代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愛情故事”(譬如,在兩個人道明分手的決心之后,并不是一般敘事作品的邏輯,打造一個悲情的結(jié)局,而是峰回路轉(zhuǎn),來一個意外地與“生活智慧”的相遇),才讓這部電影獲得了大眾的認同。